邱志荣丨浙东古运河 千里泛清波

浙东古运河

千里泛清波

邱志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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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文刊于2017年7月28日《新华每日电讯》

唐代中期，曾任越州刺史的元稹和杭州刺史白居易分别写下了一段唱和诗：“舟船通海峤，田种绕城隅”；“堰限舟航路，堤通车马途”。古老运河，越中风光，跃然纸上。

浙东运河是我国春秋时期建成的最早的人工运河，中国大运河南端河段，海上丝绸之路起始端的连接段，也是我国至今仍在沿用和保存最好的运河之一。其主要航线——北起钱塘江南岸西兴镇到萧山，再向东南过绍兴城，过鉴湖，东渡曹娥江，经上虞丰惠旧县城与姚江汇合，又经余姚、宁波，东流至镇海入海，全长约200公里。

现代浙东运河示意图

航瓯舶闽 浮鄞达吴

距今4000年前后，卷转虫海退过后的山会平原潮水出没,沼泽遍布，是《水经注》所谓“万流所凑、涛湖泛决、触地成川、枝津交渠”之地。“水行而山处，以船为车，以楫为马；往若飘风，去则难从”（《越绝书》），是越族生活的形象写照。

“水德含和，变通在我”。公元前490年，越王勾践在建立起越国古都——山阴大小城后，又修建了一条东西向贯通全境的山阴故水道，并通过东、西两小江连接吴国及海上航线。越国生聚教训，投醪出师，反败为胜，故水道可谓功莫大焉。之后，秦始皇巡越，促进旧有水道的大规模整治与提升。

春秋越国山会平原水系图

汉顺帝永和五年（140年），会稽郡太守马臻在故水道基础上筑坝建堤，兴建了我国长江以南最古老的大型蓄水工程——鉴湖。湖面积约172.7平方公里，蓄水2.68亿立方米，东西大堤全长56.5公里。鉴湖承续了古水道航线，而航道更显优越。

东汉鉴湖水利图（引自《鉴湖与绍兴水利》）

公元300年前后，晋会稽内史贺循开凿了著名的西兴运河。自绍兴郡城西郭，西经柯桥、萧山到钱塘江边。又可从郡城东部的都赐堰进入鉴湖，过曹娥江至姚江达鄞县；另一条往南过蒿坝，沿曹娥江到天台。至此，浙东运河基本形成。之后，鉴湖和西兴运河效益充分显现，亦所谓“今之会稽，昔之关中”。

浙东运河西兴运河现状图

唐代开运道塘，西兴运河有了石塘路。宋代浙东运河水利、航运地位更加突出。绍兴元年（1131年），赵构驻跸越州，改元绍兴，升越州为绍兴府。宋高宗多次往返于浙东运河，留下众多遗迹和传说。又如漕米物资运输和官来客去，帝后梓宫迁运宋六陵，全靠这条运河水道。

《九省运河泉源图》绍兴府—嘉兴府段

明代绍兴知府汤绍恩主持兴建了著名的滨海三江大闸后，运河水系更趋完善，“有风则帆，无风则纤，或击或刺，不间昼夜”。

清乾隆五十五年（1790年）前后，朝廷绘制了从绍兴府经杭州直至京城的大运河图，足以佐证浙东运河为中国大运河之南起始段。

从越国的固陵、句章开始形成的对外港口，使绍兴丰盛物产与宁波良港融为一体，成为中国大运河南端连接国外的唯一出口，渐成海上丝绸之路。所谓“樯橹接天，藩舶如云”，诚非虚言。

宁波三江口

浙东运河水工、航运技术卓绝于世，地域特色鲜明。所谓“三江重复”，是指钱塘江、钱清江、曹娥江三条潮汐河流，分别横截于运河，连通东西南北；所谓“百怪垂涎”，说的是运河沿途上游山丘河流众多，蜿蜒而下，变化多端；所谓“七堰相望”，则指西兴堰、钱清北堰、钱清南堰、都泗堰、曹娥堰、梁湖堰及通明堰此起彼伏，遥相呼应；所谓“万牛回首”，又指小者挽纤、大者盘驳，老牛负牵，盘旋回首，形成运河风景带。其他诸若运河工程基础处理、闸堰控制、水则、纤道桥，都是聪明智慧的浙东人民的杰出创造。

宋代浙东运河示意图

文化之路 风情之航

浙东运河一直是吴越文化的生发和传播之地。会稽、四明山善生俊异，东渡多英才，漂洋过海看世界，也铸就了浙东多元文化的精神特质，兼具内陆文化与海洋文化之长处。

大禹治水来越，“宛委山得天书”“毕功于了溪”“诛杀防风氏”等传说家喻户晓，会稽山下也就有了“山川灵秀、殿宇宏壮”的大禹陵。

绍兴禹迹图

越王勾践以胆剑精神树王者风范，又与西施泛舟采莲现英雄风流，其故事滥觞于吴越大地。

山阴道上行，如在镜中游；风云际会，人才继踵。

汉有王充，吴有虞翻，魏晋南北朝人物荟萃。“会稽有佳山水，名士多居之”。晋穆帝永和九年（353年），王羲之与群贤由运河会集兰亭，饮酒赋诗，畅叙幽情，留下了举世无双的《兰亭序》；谢灵运多有山水诗佳作。

王羲之《兰亭序》神龙本

唐代诗人多来越旅游，形成“唐诗之路”。孟浩然“潮落江平未有风，扁舟共济与君同。时时引领望天末，何处青山是越中”，写出了仰慕越中山水真性情；李白“镜湖水如月，耶溪女似雪”，杜甫“越女天下白，鉴湖五月凉”，令人回味无穷。

南宋陆游泛舟运河，多有“稽山何巍巍，浙江水汤汤”，“千金不须买画图，听我长歌歌镜湖”等绝妙好诗。明袁宏道的“钱塘艳若花，山阴芊如草。六朝以上人，不闻西湖好”流传久远；清齐召南的“白玉长堤路，乌篷小画船”脍炙人口。

秦始皇“上会稽，祭大禹，望于南海，而立石刻颂秦德”。东汉会稽太守刘宠为官清廉，甚受百姓爱戴。乾隆帝在运河清水亭有诗曰：“循吏当年齐国刘，大钱留一话春秋。而今若问亲民者，定道一钱不敢留。”蔡邕曾浪迹会稽，留下胜迹柯亭。晋“竹林七贤”中阮籍阮咸叔侄在运河畔的阮社嗜酒如命，文章风流。

李斯会稽刻石

南宋理宗、度宗早年于西兴运河迎恩门边生活并发祥而登龙庭，浴龙宫、全后宅、会龙桥是其故居旧地。遥想当年康乾两帝先后沿运河浩荡南下，横渡钱塘江，紫气蔽日，彩云遮天，千帆竞发，黎民云集，是何等壮观气象。至于孙中山为拜谒大禹陵，乘“烟波画舫”，更引得绍兴民众空巷迎观。

康熙南巡进入绍兴城（清代宫廷画《康熙南巡图》）

辛亥革命前后，绍兴更有蔡元培、徐锡麟、秋瑾、陶成章、鲁迅等先驱，光辉业绩，功垂史册。此外，如“鉴真东渡”“阳明讲学”“夜航笑谈”“越缦日记”等均是佳话。毛泽东诗曰：“鉴湖越台名士乡，忧忡为国痛断肠。剑南歌接秋风吟，一例氤氲入诗囊。”

绍兴是国务院1982年首批公布的全国二十四座历史文化名城之一。绍兴水城可谓镶嵌在浙东运河上的璀璨明珠。元稹用“会稽天下本无俦”的诗句来赞美这座美丽繁华的城市。到宋代则是“栋宇峥嵘，舟车旁午，壮百雉之巍垣，镇六州而开府。”

浙东运河风光如画，著名的纤道桥、八字桥、太平桥、荫毓桥、融光桥、迎恩桥等是桥乡之奇观；民谚云：“大善塔，塔顶尖，尖如笔，写尽五湖四海；广宁桥，桥洞圆，圆如镜，照见山会两县。”而如柯岩、东湖、吼山，都是运河建设留下的采石山水园林。

运河沿岸有许许多多名镇名村，湖塘、阮社、柯桥、东浦、东关一带酒坊遍布，酒旗斜耸，船行不绝，酒香千里。乾隆曾在巡游品尝东浦酒和闻其悠久历史后，欣然命笔“越酒甲天下”。

“善歌者使人继其声”，沿运水上戏台是演唱弹歌的特色舞台。绍剧《孙悟空三打白骨精》，越剧《梁山伯与祝英台》《红楼梦》等，均名闻遐迩。

海上丝绸之路印记中外文化，禹迹、佛教、书画、纺织、印刷、造船、航海等对海外，尤其对日本、朝鲜文明产生了深远影响。至于日本僧人成寻、朝鲜官员崔溥的运河日记，则成经典文献。

新容旧貌 欲赋忘言

依水生长，绍兴人的亲水情结浓厚，视运河文化全程保护和传承为己任。上世纪末以来先后建成了环城河、运河园、鹿湖园等著名沿运工程，并通过水环境整治使之成为生态、文化、景观长廊。

环城河，按照城市防洪、城建配套、环保、文化、旅游五大功能，建设成集防洪、绿化、休憩、旅游等多功能于一体的水清岸绿、环境优美、历史文化特色鲜明的旅游线和休闲带，重现蓝天、碧水，展现“水清可游、岸绿可闲、街繁可贸、景美可赏”的绍兴水城，是绍兴市民之后花园。

环城河稽山园

运河园，建设理念是保护优先，主题为“传承古越文脉，展示水乡风情”。以创新思路收集、整理运河沿线散落的各类文化资源，建成融历史、文化、风情、生态于一体的“运河纪事”“沿河风情”“古桥遗存”“唐诗之路”“浪桨风帆”“缘木古渡”等六大景点，成为运河文化保护的典范工程。2006年，工程被中国风景园林学会授予优秀园林古建工程金奖。

绍兴运河园风光（戴秀丽 摄）

以城市河道水街为主线，绍兴成功规划建设了历史街区，2003年，仓桥直街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授予“文化遗产保护优秀奖”；浙东有水路、塘路、铁路、公路贯穿东西，或平行，或相交，被誉为传承历史、融合古今、活态和正在使用的交通博物馆；鉴水流长，水乡、桥乡、酒乡，乡愁更浓，游人如织，产业欣欣向荣。

如今的浙东古运河，纤道蜿蜒，古风犹存；舟船辐辏，水清流畅；河海相连，工商并茂；经济发展，人民富裕；新容旧貌，相得益彰；千古名河，名扬天下。不愧为世界文化遗产、中华民族瑰宝。

潘家铮题浙东运河赋

本文图片由绍兴市鉴湖研究会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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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戴秀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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