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条在崇山峻岭之中崎岖蜿蜒的铁路线,
坡度千分之二十左右的长大坡道起伏跌宕。
这是一条串联着几个山间乡镇和中间小站的偏远支线,
在缺乏交通工具的年代,
是村民出行的主要途径。
这是一列代用通勤的货物列车,
每天不停地在各站之间穿梭一遍。
沿途车站、工务、电务、水电部门的铁路通勤职工;
携带着蔬菜、粮食、水果、家禽等农副产品的小商贩;
背着沉重书包的中小学生;
去县城里看病办事的村民;
每天络绎不绝、不约而同地汇聚其间。
一个叫做列车守车的小天地里,
组成了一个暂时的小世界。
守车,又称为瞭望车。
在上世纪八十年代以前,
经常连挂在货物列车的尾端。
是当年运转车长工作的好伙伴。
进入本世纪以来,
已经逐渐取消被列尾装置替换。
守车里面的设备主要有五件,
风压表、车长阀、手制动机、桌椅和炉具。
这个小天地里的核心人员,
毫无疑问是老安,
4381/4382次货物列车的运转车长。
每天四、五十公里的路程朝去夕返,
4381次去4382次返,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在铁路基层站段,
能够混上这么一个既不熬夜,
又有固定规律的美差,
看得出老安确实不简单。
说他是核心人物,
因为他是这个圈子里面,
唯一值乘的工作人员。
维持守车的乘车秩序并确保安全,
是他的本职工作之一。
除了铁路通勤职工外,
沿线的所有村民能否乘坐,
完全都是老安一个人说了算。
这是上世纪八十年代的一天,
阴云密布、雷雨交加和鹅毛大雪统统不见,
一切都看似普通平常自然而然。
满嘴唾沫星子翻飞的铁路老汉;
烫着时髦大波浪发型的农家女商贩。
刺鼻的关东旱烟;
廉价的香水气味,
弥漫着狭小的守车空间。
奇闻逸事的小道消息;
激情四射的即兴发言;
恶作剧的表演;
黄段子的调侃;
荤的素的此起彼伏、笑声不断。
突然间,
老安明显地感觉有些不安。
列车运行速度快得离谱,
守车异常剧烈左右摇摆和上下乱窜,
好像是要随时脱离列车一样。
不对呀!
这里应该是列车下闸降速的固定地点,
平时都是二、三十公里/小时的运行速度,
感觉现在足足有七、八十公里/小时以上。
"不好了,
列车放飏了。"
一声刺耳的尖叫声,
打破了人们轻松欢快的气氛。
那时铁路部门还没有配备无线电台,
机车司机、运转车长、巡道员与车站助理值班员之间的联系,
全部依靠鸣笛、灯旗和手势动作进行。
当时的机车也没有动力制动设备,
更没有6A、列尾、监控装置保障安全。
除了空气制动以外,
机车司机仅能依靠"打倒汽"的办法做最后努力,
但是却收效甚微、事倍功半。
当机立断!
老安非常迅速地跑到守车后端。
拼命地拉开了紧急制动阀!
紧急制动阀也叫做放风阀和车长阀,
是运转车长唯一能够对列车实施制动措施的重要设备。
通过放掉列车制动主管内的压力空气,
达到列车制动,
实现降速和停车的目的。
糟糕!
列车制动管内并没有压力空气。
事后得知这次事故的主要原因是:
列车本务机车在中间车站加挂车辆的调车作业过程中,
由于车站调车组人员没有开放所挂车列最前方车辆的折角塞门。
而长时间停留的车辆,
制动管、制动缸、副风缸等制动系统内的压力空气,
已经漏泄殆尽,
处于自然缓解状态。
开车前,
机车司机没有按照规定试验列车制动机性能,
运转车长更是没有确认列车尾部风压,
一连串的违章蛮干,
导致列车带着巨大的事故隐患。
三分之二的车辆制动机内空空如也,
没有压力空气。
进而因为制动力严重不足,
列车运行速度无法控制导致放飏。
列车放飏就意味着:
在巨大的动能和重力加速度的作用下,
呈雷霆万钧、排山倒海之势,
风驰电掣、呼啸狂奔。
像决堤的洪水一样,
飞流直下、一泻千里、狂放不羁。
最终的结果有可能:
或是因为严重超过线路容许速度而脱轨颠覆;
或是冲出前方的防护信号和道岔而跌入悬崖;
或是与前面运行的列车发生追尾冲撞。
种种可怕的车毁人亡的可能,
令人不寒而栗、心惊胆颤。
正常情况下,
运转车长唯一可以做到的就是放风。
不过对于现在这种折角塞门关闭的问题,
已经是无济于事,
没有任何作用了。
唯一的希望,
眼巴巴地寄托前方几个区间空闲;
几个车站的值班员全部开放进出站信号;
一路绿灯对向正线;
最后使列车惰力运行到上坡道地段,
依靠巨大的线路阻力减速、停车,
或许能够侥幸地化险为夷。
不过几个条件全部符合,
机会实在是渺茫得寥若晨星。
把生命的希望掌握在自己的手上,
无疑是最佳的选择。
趁着列车运行在起伏的丘陵地带短暂降低速度的瞬间,
几个车站调车组人员不约而同地选择了跳车。
凭借着平时练就出的跳车功夫,
不失时机地跳了下去。
即使摔成骨折也比失去生命划算,
另外几个通勤职工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后,
也硬着头皮战战兢兢地跳了下去。
生命是最宝贵的,
还有几个村民在生与死的紧要关头,
也不顾一切地跳了下去。
老安心想,
我也不能干等着命丧黄泉,
干脆一起跳吧!
"老安啊,
我可怎么办呀?
如果跳下去,
我会被摔死的。"
一个留着大波浪发型的肥胖的中年妇女紧紧地抱住了他。
由于常年往返于各站之间贩卖蔬菜,
长期的耳鬓厮磨,
这个‘大波浪’与老安曾经有过一段暧昧的特殊关系。
随着列车运行速度继续加快,
稍纵即逝的跳车机会已经不复存在。
此时此刻,
如果两个人一起跳下去,
估计都会腿折胳膊断,
或许还会因此而丧失生命。
但是,
不跳就意味着等死。
天无绝人之路!
一个大胆的幻想,
突然油然而生。
如果能将守车与整个列车分离,
二人性命基本可以保全。
当然,
这个办法绝对是将脑袋绑在裤腰带上的悬事儿。
稍有不慎,
将会坠落到地上一命归天。
老安决定拼上老命进行最后一搏、殊死决战,
无奈被‘大波浪’死死地抱住。
"我坚决不能让你去。
就是死,
我们也要死在一起。"
"滚你个蠢猪,
我要让我们两人都活下去。
你明白吗?"
老安用尽全身力气,
狠狠地将‘大波浪’摔到一边,
义无反顾地冲出守车前门。
蹬住车梯子,
一只手紧紧地握住防护栏杆,
另一只手死死地抓住车钩提杆,
拼命地拉拽。
没有处于压缩状态的车钩是无法提开的。
老安拼尽老命反复不停地拉拽,
守车与相连着的前一位车辆之间不断地冲击碰撞着。
也许是感动了上帝,
在某一次碰撞的瞬间,
终于使两个车钩发生了短暂的压缩状态,
老安神奇地提起了车钩的拉杆。
但是两个车钩还没有分开,
"你赶紧给我拧手闸,
拧得越紧越好。"
老安对着惊慌失措、呆若木鸡的‘大波浪’高喊,
仿佛看到了唯一的救命稻草。
在这生死攸关的紧要关头,
‘大波浪’立即明白了老安的良苦用心。
挺着肥胖笨拙的身躯,
以最快的速度用尽吃奶的力气将手闸拧到头。
守车产生制动作用后,
终于与前面的车辆分开。
老安和‘大波浪’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喜极而泣,
瘫倒在地板上。
守车速度逐渐减慢,
直至停车。
事后得知:
所有守车上乘坐的人员,
只有他们二人的脱险最安全。
那些跳车的通勤职工、村民和商贩,
身体都不同程度地受到了损伤。
骨折的、
碰伤的、
跌伤的、
擦伤的、
崴脚的,
脱离危险却留有遗憾。
经过列车调度员的精心指挥和沿线各站的积极配合,
在危急的第一时间,
将相关区间内的所有列车,
火速接入各个车站侧线。
腾出区间和车站正线,
放飏列车一路绿灯通过,
撒野了几个区间,
开始惰力进入上坡道地段。
在巨大的线路阻力下,
形成强弩末端,
好像是被斗牛士降服的野牛一般。
完全失去了抵抗的能力,
慢慢地停了下来。
谢人、谢地、谢天!
机车乘务员终于幸运地逃过了车毁人亡的劫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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