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于1984，“第一股”找不到接盘侠

作者：王珊

来源：商业人物（ID：biz-leaders）

壹

天桥百货商场，冷清地矗立在永定门内大街1号，没有生气。

徐可是土生土长的北京女孩，小时候跟爸妈、读书时和同学时而去天桥百货商场溜达一圈。即便她不想承认，但在她和昔日住在这个商场附近的老街坊们看来，商场已无再起来的可能。

她之前就读的156中虽距离该商场至少30分钟车程，但昔日天桥百货对面的麦当劳是徐可和闺蜜的大本营，她们在那里写作业聊天，看着外面的人来人往。

徐可告诉“商业人物”，“2000年，我上156中时商场就已极为冷清，爸妈说和他们小时候六七十年代的一片繁荣相比冰火两重天，现在去天桥都是奔着去商场附近的中华电影院，我至少15年没逛过这个商场。”

徐可或许不知道，她现在即便去那里也几乎买不到东西。“商业人物”赶上一个下雨天去天桥百货商场溜达了一圈，遇到不少外地游客在门头下躲雨，这还得多亏了商场对面就是天坛西门，但购物的寥寥无几。

说叫百货商场，有些言过其实。商场有五层，目前也仅一层和地下一层营业。商场里一层有四家商户，奶茶、老人小孩鞋、烟酒、日用百货；地下一层环境破败，有四家餐馆，其中一家只做旅行团生意。商场外面也有一些商家在营业，例如KFC，客流量十分稀疏。

家住附近的尹浩告诉“商业人物”，天桥、永定门内的居民拆迁搬走后，现在没北京人会来这里，况且商场里也没东西，也就导游偶尔带外地游客把它当景点瞅一眼。

如果当地人的唏嘘证明天桥百货也曾风光无限好，那么近年来它6次“卖身”不成则诉说着天桥百货商场已成追忆。

贰

今天是我国第一家股份有限公司问世39年的日子，今年也是天桥百货商场成立70年的日子。

1984年7月25日，天桥百货商场正式注册成立北京天桥百货股份有限公司，成为全国第一家正式注册的股份制企业。

谁能想到，昔日北京乃至全国百货商场的标杆，经济体制改革的先锋，会如此走向落寞。借款合同纠纷让它焦头烂额，为了生存“卖身”变现却找无人接盘。

天桥百货商场的物业管理运营方近年来换了又换。2019年，其由北京地业房地产开发公司接管，去年商业管理方又变成了北京翰屹桦商业管理有限公司。这也反映出天桥百货不景气的现状。

它是几代北京人的记忆，也曾风光过相当一段时间。

天桥百货商场原名中国百货公司北京市公司第四批发部，成立于1953年4月，是北京最早的综合类百货商场之一，从主营日常百货、包装食品、蔬菜水果，到后来还卖“三转一响”（自行车、缝纫机、手表、收音机），再到后来还做起了几大件的生意......1958年其被授予“全国第一面商业红旗”。

彼时，全国各地商业部门兴起“学天桥，赶天桥”的热潮。很长一段时间里，国企面临运转低效的困境，1983年，北京体改办与北京财贸学院企业课题小组联合对彼时的“优等生”天桥百货商场进行把脉，“如果想解决企业激励与约束机制的深层次问题，股份制改革是比较好且有效的出路。”

就这样天桥百货成为首个吃螃蟹的人。

1984年4月，国家提出要进一步放开搞活城市集体企业和国营小企业，三个月后，即1984年7月25日，北京天桥百货股份有限公司成立，首批发行股票300万元，1988年，其发行第二期700万元股票，筹资改造扩建原来的营业场地大棚为现代化商场。

天桥百货是全国第一家正式注册的股份制商业企业、第一家由国企改制为股份制的企业。某种意义上，它是我国的商业第一股，此股是股份有限公司的“股”。

有一种说法，天桥百货的股份制改革是中国市场经济的深化、商业企业股份制的改革、中国金融市场的起步，风头一时无两。全国各地此后纷纷跟进股份化。4个月后，上海飞乐音响公司试行股份制经营。

于1992年11月在深交所挂牌的武商集团是真正的商业第一股，此股是上市公司股票的“股”。北京天桥百货比它晚半年才上市，1993年5月24日，其在上交所挂牌。

叁

1984年，是国企股改的起点和元年，也被视作中国现代公司元年。南方的春风第一次吹向全国各地，日后很多举足轻重的公司也在这时问世。

这一年，王石在深圳成立现代科教仪器展销中心，35岁的张瑞敏开始改造濒临倒闭的青岛日用电器厂，李经纬推出“东方魔水”健力宝，柳传志在中科院计算所传达室的一间小平房里和同事一起创办了联想前身中科院计算所新技术发展公司……

然而，天桥百货却是“第一”，很长时间里它都是北京的商业零售标杆。

李昉1987-1996年在天桥附近读书，在她的记忆里，包括南二环以外的人也会去天桥百货商场买东西，客流量非常大，大到家用电器，小到针头线脑都能在这里买到。

逛商场在那时是时髦的事，李昉妈妈告诉“商业人物”，天桥百货因商品全，价格相较王府井、前门那边的商场更加平民化，六七十年代不少当地人会跨区逛天桥百货，她的衣服几乎都在那里买。

情景喜剧《我爱我家》第13集，和平为了参加“金刚砂牌手纸”联合当时北京各大商场做的有奖销售活动，一大早出门，一天内走遍了燕莎、蓝岛、赛特、长安，然后还去城乡转个弯儿。

贾志国一句话便将90年代北京的繁华地儿道了个遍，保不齐和平也去逛了天桥百货，毕竟它是商品经济起步阶段的先锋和标杆。

李昉人生第一支口红就是在天桥百货商场买的，在物资并不十分富足的年代，天桥百货为李昉打开了新世界。

天桥百货股改前营业场地是一个1400平方米的大棚，环境破乱脏，商场领导想将其改造，没钱不说，还因商场是崇文区百货公司属下一个科级单位，总经理只有10块钱的审批权，据说即使给员工修个厕所，也需要上面审批拨款。

“过去我们花7元钱买两把算盘，我这个经理也无权批。改制之后，天桥百货不仅可以通过股票集资，企业急需的资金转瞬之间完成了。”天桥百货股份有限公司首任董事长张继斌曾对媒体兴奋提及股改。

在厉洪的记忆里，天桥百货商场自1993年上市后不久就有了式微迹象。当时，不少百货商场在北京拔地而起，而天桥百货商场给居民的印象却始终是没特色。

1996年之后，李昉离开天桥去了东三环，死亡芭比粉口红也是她对繁华的天桥百货最后的记忆。

除了南城发展相较其他地方较慢，周围改造，居民外迁，传统商场如何打得过新兴商业百货综合体。在李昉看来，“天桥百货转型多次，仍是老旧破败，也就这样了。”

肆

它不是没想过变身。

2005-2010年，天桥百货进行了至少四次转型，从民俗特色到时尚百货，从定位“京城首家民俗商场”到改名“天桥乐汇购物中心”，动作是不少，但摆脱不掉传统百货商店的特点，最致命的是它的时代已经过去了。

2010年，天桥百货再次因经营不善停业改造，时任天桥百货商场总经理的窦敬梅曾在2010年天桥百货再次转型时对媒体自信称，“天桥附近没有大型综合商场，打算主要面向南城年轻一族。”当时天桥百货投了500万想要打造时尚购物中心概念。

然而，如今已经2023了，天桥百货商场却越来越冷清。

在一些点评APP上取代天桥百货商场的是“天桥乐汇购物中心”，对Z世代而言，天桥百货是谁，他们或许都不清楚。

成立70年，股改39年，上市30年......天桥百货商场是中国百货商场业的缩影。然而，它如今承载的历史意义明显大于商业价值。

地处二环如此优越的位置，天桥百货商场法拍6次，却卖不出去。2022年11月5日，天桥百货商场售价3.81亿元，比估价低了1.79亿元，但仍以流拍结束。

截图来自阿里法拍

徐可和李昉对此并不意外。虽是黄金地段，但那里一没人气，二缺商业土壤，更何况，90年代末开始，南城也逐渐有了其他百货商场，如崇文门的新世界百货，宣武门的庄胜崇光百货，谁还乐意去老旧柜台都没几个的天桥百货。

天桥百货在1993年上市后的第六年，即1999年，北大青鸟通用信息系统有限公司借壳前者上市，在业界看来，此举加速了天桥百货的下落。

2000年开始，体制市场化加速，外资不断涌入，传统百货商场不仅跟不上迭代升级和转型的步伐，近年来，百货业更是不景气，在购物中心、新零售、商业综合体等连番冲击下精疲力竭。大洋百货、王府井百货等知名百货品牌陆续关闭在全国多地的门店，不少百货商场客流量呈现负增长。

据不完全统计，仅去年一年就有逾40家百货商场关闭，其中近30家为老牌百货，势头凶猛的外资百货近年来也逐渐式微，玛莎百货、百盛、梅西百货、大丸百货等关店的关店、退出的退出。

没能紧跟时代步伐的天桥百货商场，掉队也在情理之中。

美国市场学学者W.R.Davidson等人在1976年提出“零售生命周期理论”，“零售业态和任何产品一样，历经创新、发展、成熟和衰退期。”中国零售百货业、百货商场不例外，天桥百货商场也是如此。

据说天桥百货商场去年又开始了新一轮改造，一年了，20世纪传统商店的气质扑面而来，改造从何谈起？

永定内门大街过去路窄人多，天桥百货商场热闹繁华；马路现在宽了还是双道，但天桥百货却只剩冷清。

如今除了天桥百货和15路公交车总站的位置没变，其他都变了。

（应采访者要求，徐可、尹浩、李昉、厉洪均为化名）

*文章图片为作者拍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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