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行评议」暴露诸多弊端！注意同行评议中的“非同行评议”现象

长期以来，学术界对同行评议的质疑一直没有停息，但是目前还没有更好的评议方式取代它。因此，学者们一直关注完善同行评议的方法，诸如优秀的同行评议人的特征是什么? 如何筛选出一个优秀的同行评议人? 以及如何对同行评议人的非公正性行为进行控制？这些研究是非常有意义的，但是在很多情况下，我们无论如何也无法找到评议的真正同行，因此有美国学者称同行评议为“难有同行的科学” 。这就是说，虽然我们在科研课题和研究成果评议时，统称为同行评议，其实在很多情境下存在着大量的非同行评议。因此对于非同行评议人现象给予关注和讨论，是保证评议质量和效果不可忽视的问题。

非同行评议是不可避免的吗？

同行评议中的“同行”，英文为“ Peer”，意为同资格、同能力的人。英国学者Giblxm和Georghiou认为，“同行评议是由该领域的科学家或邻近领域的科学家以提问的方式评价本领域研究工作科学价值的代名词” [9]。如果定义中的“该领域”被认定为同行的话，那么“邻近领域”或“同资格、同能力”则被认为是准同行或非同行了。因此，尽管我们努力地让同行评议名符其实，但是由于同行界定的模糊性和下列诸多的原因导致非同行评议成为一个不可避免的普遍现象。

第1 个原因，学者研究变得越来越专。这导致同行的范围变得越来越窄，人数变得越来越少，在这种情况下还要执意选择真正的同行来评议,就会出现评自己学生、自己老师或师兄弟互评，以及评同事、熟人、朋友等现象的发生，为了避免同行评议的不公正，不得不扩大同行概念的范围，导致出现非同行评审的现象。

第2 个原因，交叉研究变得越来越多。科学评价的本质是对科研项目或成果进行创新性评价，而交叉研究是原始创新的发源地[3]，因此近年来，国内外学者在科研活动中交叉视角的研究越来越多。但是，交叉学科与非交叉学科的研究范式存在差异，因此邀请非交叉学科的专家进行评议会带来种种弊端:诸如对创新内容视而不见,或者为固守旧范式而否定交叉研究的新范式等。另一方面，交叉学科的专家数量相对较少，因而不得不邀请非交叉学科的同行进行评议。

第3个原因，我们处在一个多变时代。近些年，信息技术更新的速度进一步加快，这使知识产生、传播、更新过程进一步缩短,原有知识过时、老化的现象十分普遍，原有一些合格的同行评议专家（未来二三年）很快变得落伍和外行。当然也有些学者不断学习新的专业知识和研究方法，但是由于环境变化太快，显得力不从心，被学术主流边缘化为外行，又由于身居高位或要职，仍然参与重要的同行评议。

总之，同行和非同行是相对的，即使是同行，由于知识爆炸和自身研究领域和方法的局限性，在很多同行评议中其实是处在非同行的位置。“因此可以这样理解，在核心知识领域容易找到同行，而前沿知识领域很少能有同行[10] ”。而后者恰恰是科研创新的发源地及应该鼓励的方向，对如此重要的科研申请和活动我们有时只能用非同行进行评议。

非同行评议带来的主要问题是什么？

尽管同行评议在很多情况下是非同行评议，但是无论是评议主办方，还是申请人，都视评议人为同行、业内专家或权威，更为可怕的是一些评议人将自己视为真正的行业权威，其实他们可能是一定程度的非同行，甚至是完全的外行，结果会导致诸多误评，甚至错评的现象发生。这是近些年一些学术期刊和基金项目创新成果不尽人意的重要原因。

原因之一，外行评内行。“这样的同行评议在当代隔行如隔山的条件下，实际上往往是假内行评内行的工作。得到肯定的，往往是没有多少创造性，因而容易理解、容易取得共识的工作;受到伤害的，则是具有创造性的工作,而且创造性愈强，受到的伤害愈大[11]”。这一段话说得有些激烈，但是不能否认有道理。但是，如前所述，保证全部的同行评议是不可能的，出现上述问题的根本原因不是外行评内行，而是第二个原因的存在导致外行评内行弊端的扩大化。然而第一个原因被反复讨论着，而第二个更为重要的原因被忽视了。

原因之二，外行自以为内行。这在同行评议的机制下，就会发生排斥创新成果、鼓励守旧的现象。在同行评议的机制下，同行是指同属某个科学的共同体,这个共同体会把评价标准具体化为该共同体的一种范式，因此所有同行会用相同的范式来评价科学成果或水平，这样就可以保证评价结果的效度和公平[10]。但是，这种效度和公平的实现，必须建立是真正的同行评议即内行评内行的基础之上。如果是外行评内行，又自认为是内行,就会将自己领域的范式用于评价另外一个领域的研究成果，导致创新的死亡。换句话说，他们会把自己的好恶作为重要的评价标准，应用于评议过程中。尽管申请人提交了投入大量时间并寄托大量梦想的创新研究申请书，但是外行评议人在评审进行之前就表现出极强个人的兴趣，常常认为在自己研究领域内的东西，是最令人兴奋的[11]，自己使用的研究方法才是科学规范的研究方法，否则申请项目就极有可能得不到应有的鼓励，导致相同的东西得到认可，不同的东西遭受冷遇，创新成为难于上青天的事情。

总之，同行以自己领域并熟悉的范式进行同行评议，这在评议同行时是非常有效的，但是在作为非同行或外行评价交叉学科时，就变得失效了，甚至具有创新的极大消极作用，因为他们按着惯例会否定被评审人的其他范式的研究，外行视自己内行进行评议时，就会把真正的内行视为外行，其结果可想而知。

如何成为优秀的非同行评议人

由于我们不可避免地邀请非同行或有些外行的评议人，因此选择到优秀的非同行评议人就变得重要。优秀的非同行评议人，典型的特征是将自己视为非同行或外行，以被评议人所在领域的范式，而不一定是自己熟悉的范式进行评议。诸多事实证明，非同行评议人做出误评的原因，大多不是由于他们的专业知识局限，而是由于他们用自己熟知的范式去评价其它领域的科学研究所致。因此，将自己视为非同行或外行，进行学术成果或申请的评议，就会大大地降低误评或错评出现的概率。

第一，视自己为非同行，就需要将评议过程视为学习的过程。无论是同行，还是非同行，在进行同行评议过程中，将自己视为非同行都是有益而无害的，其中一个重要的基础是把评议过程视为学习的过程，即向申请人学习的过程，这不是表面上的谦虚或说辞，实际上，在很多情况下，评议人并非比申请人对评议的成果思考的更多或是更加熟悉，申请人一般是花费大量的心血和经历数年研究后，提出的假设或结论，评议人对这一问题付出的努力远远不及申请人，因此同行评议过程的的确确是学习的过程，是外行向内行学习的过程。既然是学习的过程，就是学生，就要尊重被评议人和他们的成果，对成果进行学习和熟悉后再进行评议，别轻易地挥舞权威的大棒进行简单的否定。

第二，视自己为非同行，就需要怀疑自己的一些判断和评价。学者群是一群非常自信的人的聚集，这是他们进行学术研究并取得成果的重要推动力量。但是,当他们作为同行评议专家时，这种自信就会导致他们仅仅关注自己熟悉的课题和擅长的研究方法，而否定或怀疑其它研究课题或新研究方法的尝试（文人相轻现象也大体源于此）。视自己为非同行，当发现评议成果与自己的判断相悖时，就需要率先怀疑自己的判断，而不是立即否定申请人的主张。因为诸多创新性成果，最初都饱受权威专家的抨击，牛顿的万有引力定律、爱恩斯坦相对论、哥白尼的日心说无不如此。同行评议人在很多情况下是非同行，甚至外行，因此应该适当怀疑自己的判断，冷静地进行思考和学习，千万别轻易否定评议对象，否则有可能扼杀了极有意义的创新研究。

第三，视自己为非同行，就需要宽容地对待创新性科研探索。一是要宽容地对待评议的项目。当非同行自认为是同行时，在评议一项探索性创新成果时更容易轻易地否定，但是创新性探索，常常带有不完备性，甚至存在某些错误，因此对待这些项目需要具有一定的宽容心和容忍度，不能因为它们内容上的不完善而否定它们方法上的创新，也不能因为它们方法上的不完善而否定它们内容上的独特价值，后续的完善都可以解决存在的这些问题，只要你提出合理的改进建议就可以了，因为有些研究项目评议后有改进和再次评议的机会。二是要宽容地对待被评议的人。年轻学者是创新的主力军，而年长的学者常常占据着评议的关键位置，被称为学术守门人[11]，决定着谁上“天堂”，谁人“地狱”，这些年长者由于比年轻人保守和严谨，因此更容易否定年轻人的探索精神。因此，视自己为非同行，就会放下架子，用一颗宽容的心，寻找和关注他们的长处，支持他们的创新性研究。一方面要给他们提出合理化的改进建议，而不是简单地评价好与坏，更不是一些“主题不明、深度不够”的空话大话，评价内容的建设性非常重要;另一方面要使用礼貌用语，多用商量的语句，以及建议式词汇，而避免使用祈使句和命令式词语。

总之，我们无法回避大量存在的非同行评议，每一位学者有责任和义务成为优秀的同行评议人，更有责任和义务成为优秀的非同行评议人。这需要我们不断地付出努力，一个重要的基础是树立视自己为非同行的观念，那种普遍存在的“享受评议人的声誉和酬劳、自视为权威而让自己的学生来完成评议或者到处拍砖”的学术守门人，离这个标准差得非常非常的遥远。

来源：学术进修课堂节选自《学术研究的非同行评议问题及对策》，作者：李飞（清华大学经济管理学院博士、教授），李达军（清华大学经济管理学院博士研究生），刘茜（清华大学经济管理学院博士、副教授）。原载于《科研管理》第40卷第11期，2019年11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