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福春 | 情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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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已经是连续好几个年头来到这个地方了。男子往年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并不多作停留。这次却接连几天神不守舍——他所熟悉的住宅小区，变成了美丽的街心花园……

男子显然不是这座城市里的人，他40出头的年纪，1米8几的个头，长得健壮、结实。几天来，他每天中午的时候都会来到这街心花园，走到那高大的广玉兰树下的休闲椅旁，看着眼前一跃而起的海豚雕塑，若有所思地缓缓放下双肩包，从包里拿出两瓶啤酒。

男子不用开瓶器，他有一口好牙，左右开弓，咬开啤酒盖，两手一碰，随着一声脆响，仰起头把右手的酒瓶往嘴里猛灌上一大口。男子左手拿着的啤酒不是喝的，“对影成三人”，是陪他说话的，直到要离开时，方依依不舍地把酒倾洒在地上……

周末的中午，男子又来到了街心花园。他似乎是来告别的，拖着拉杆箱径直走到那熟悉的椅子旁，椅子上坐着个小女孩，男子的脸上露出了笑容，弯下身子想说些什么，不料女孩跳了起来，飞一样地跑向正在和几个人聊天的一位老年妇女边，那是她奶奶。女孩抱着奶奶的手回过头来怯生生地望着男子，她是被惊吓到了。

男子苦笑着摇了摇头，他依稀感觉到自己的模样——沮丧、萎靡，毫无生气。

阳光透过树叶洒下斑驳的光影，坐在椅子上的男子身上星星点点，莫名地增添了几分神秘的色彩。照例是两瓶啤酒，男子用牙咬开，双手一碰，清脆的声音响起，但他没往嘴里送，怔怔地看着手中的酒，自言自语着：就这样回去？

男子失望之极。先前他已沿着花园走了两圈，瞪大着眼睛捕捉些许蛛丝马迹，可惜物转星移，一切是那样的新鲜，更是那样的陌生……

“叔叔，叔叔！”男子一激灵，眼前站着先前跑开的小女孩，旁边还有她的奶奶。“真的是你！”女孩的奶奶惊讶地说道。男子睁大着眼睛，有点茫然，眼前的人他没有印象。“你不是每年都来看萍萍——”“她搬哪儿去了？”男子腾地站了起来，他每年来这里，就是为了看看萍萍母子……

陆续有人围了过来，他们是和这位奶奶在花园里聊天的人，也是以前住在这里的居民，今天相约一起过来看看曾经的小区，如今的花园。他们当然知道萍萍。

萍萍嫁人了，在小区动迁之前，就搬离了这里。

确定了这个消息后，男子忽然笑了，那是种从心底里流淌出来的欢乐。他向这位奶奶和邻居们鞠了个躬，随后举起酒瓶欢快地撞击了下：干了，兄弟！一口气喝完了一瓶，又举起左手上的酒瓶，也是一口气喝完，而后把空瓶放入一旁的垃圾箱，昂首挺胸，大步离去……

孩子的奶奶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众人不解，他们无法理解这男子的举动，也不明白奶奶为什么要欺骗他。萍萍根本就没想过嫁人，一个人带着儿子，还和他们住在新建的小区……

奶奶不语，直到男子的身影看不见了，轻轻地叹了口气：是萍萍一早特地来她家央求她这样做的。萍萍知道男子会来，也知道男子见不到她不会甘心。

原来男子和萍萍的爱人是大学同学，虽说毕业后各奔东西，居住在两个不同的城市，然而每年两人都有一段时间在一起——他们有共同的爱好，一是驾车走四方，二是做志愿者。

多年前青海玉树发生地震，两人当时正在附近自驾旅游，听到消息后当即赶去参与救灾抢险。不料在救险过程中，萍萍的爱人被一块飞来的石头砸中，弥留之际，他要男子有空去看看自己的妻子和儿子，并希望能劝她早日走出痛苦的阴影，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男子一诺千金，一定尽己所能，让母子幸福、快乐！之后的这些年里，每当枫叶红了的时候，男子就会来到这里，他甚至想放弃一切，甘愿和萍萍母子为邻……

奶奶说着说着眼睛红了，听的人也是唏嘘不已，有人叹息：这样重情重义的人不多见了。奶奶抹了下眼泪，望着男子远去的方向：重情义的人，总是有的！

作者简介

魏福春（凡生），上海市作家协会会员、中国微型小说学会会员、上海微型小说学会理事。先后在《萌芽》《电影电视文学》《小说界》《作家天地》《小说月刊》《短篇小说》《微型小说月报》《检察日报》《金山》《红豆》《解放日报》《文学报》《羊城晚报》《新民晚报》等报刊杂志发表小说、小小说、散文随笔等千余篇、百余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