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州文脉·创想」中秋月圆夜，瑶家“舞火狗”

统筹策划/羊城晚报全媒体记者 陈骁鹏 马勇

文/羊城晚报全媒体记者 李海婵 通讯员 龙门宣

夜色降临，篝火燃起，少女们全身插满香火，唱着古朴的歌谣，迈着矫健的步伐，队伍蜿蜒起舞，欢呼声不断……以往中秋月圆之际，惠州市龙门县蓝田瑶族乡都会上演神秘独特的“舞火狗”，吸引不少珠三角游客慕名而来，近距离感受瑶族文化的独特魅力。近日，记者从龙门县文广旅体局获悉，“舞火狗”民俗正积极申报国家级非遗项目。

“舞火狗”是我国唯一的民族图腾祭祀与少女成人礼巧妙结合的古老仪式。记者采访多位专家学者，他们一致认为，“舞火狗”仪式完整，集民俗性、观赏性、学术性、群众性于一体，具备活态传承的优势，建议重点开发“舞火狗”夜间经济，将瑶乡打造成一个满足本地人生活性消费、外地人打卡的“主客共享”地带。

“舞火狗”神秘独特，图腾祭祀结合成人礼

距离龙门县城十多公里，驱车不过半小时，便到达了蓝田瑶族乡。一进瑶乡，便觉山林茂盛、浓密起来。这里环境清雅，连绵青山环绕，绿树成荫。由于远离城市喧嚣，农村生活格外惬意。

瑶族风情，重在歌舞。作为惠州市唯一的少数民族乡，也是广东省瑶族人口最多的乡镇，蓝田瑶族乡具有浓郁的少数民族风情。其中，不得不提的便是“舞火狗”。舞火狗既是一种瑶族少女的成人礼仪，又是一种瑶族对狗图腾的崇拜礼仪。

每年八月十五，蓝田瑶族也称为“团圆节”, 与“中秋节”习俗有所不同。“这一天是全年最热闹的时候！”蓝田瑶族乡文化站站长杨柏喜常年组织开展“舞火狗”活动，对整套流程谙熟于心，游刃有余。

据杨柏喜介绍，当天，各村男女青年都要上山采集黄姜叶，各家都准备好香火，由姑娘们到各家各户收集香火，和黄姜叶一起堆放。晚上，身穿瑶族服饰的少女们齐聚祠堂前空地，由两名有福分的中年妇女为其装束打扮。每人的腰部、腿部、手臂都用山藤条捆满黄姜叶，并在上面插满点燃的香火，头戴的草笠也要插满香火。

梳妆完毕，“舞火狗”仪式开始。“舞火狗”舞队在祠堂内叩拜。之后，由领头姑娘率领，从祠堂开始舞拜到禾堂（晒谷场），唱着古老的拜祭词，围着数圈叩拜。随后，姑娘们边歌边舞穿街过巷，到厨房灶膛舞拜，祈愿火种长存，之后叩拜菜园，寓意青菜生长茂盛，菜园年年丰收。舞至酣处，围观者高声欢呼并加入共舞，气氛热烈。

叩拜仪式结束后，“舞火狗”队员汇聚一起，到村外河边将身上捆的黄姜叶、竹笠、香火统统扔到水中，再用河水濯洗手脚，象征沐浴全身，祛除邪气，平安健康。在水中，姑娘们互相泼水嬉戏。在整个过程中，未婚男青年在一旁燃放鞭炮，既似擂鼓助威，又像驱逐瘟疫。洗涤之后，男女青年隔河对歌。两岸歌声此起彼伏，一来一往，直至天明。

特别的是，舞火狗全程都是无乐器伴奏，姑娘们反复吟唱着古老的歌谣。“火狗仔，仲唔来，火狗公，仲唔来，来啰来啰，冇梳头哩，冇洗面哩；火狗仔，春到乜嘢糍？春到黄姜芋头糍，俾只食吓啦，屋企亚婆数过嘅；火狗仔，火狗公，来做咩？来捉虫，捉红虫，捉白虫，我园种菜满冬冬。”今年62岁的“舞火狗”传承人林何娣张嘴就能唱出嘹亮的歌谣，歌词简单明了，曲调质朴上口。

舞蹈更是简单，动作矫健豪放，最多的动作之一是少女持香抬头看前上方叩拜，然后双手向前靠拢，具有民俗文化的原始特点。“舞火狗要穿树叶衣裙也是有讲究的。”林何娣说，以前条件有限，只能采黄姜叶来做衣裙，现在扮火狗仍然要穿树叶衣，是为了不忘祖先的艰难。

近四百年传承不断，数千游客慕名齐聚

神秘独特的“舞火狗”源远流长。据相关资料记载，蓝田瑶族的祖先自明代从粤北韶州的瑶寨迁来，“舞火狗”活动一直没有间断过，至今已有将近四百年历史。清朝咸丰元年《龙门县志》卷三风俗中记载：“十八堡地较广有唐魏风，上建、高明、铁冈多土著，俗虽朴野尤推淳。”“上建”是蓝田的古称，“土著”指今日的瑶族。

热闹的“舞火狗”也成为了每一个瑶乡人的记忆。林何娣从12岁起，就开始跟随村里80多岁阿婆学习“舞火狗”。村里所有的女孩都会齐聚一堂，互相看看动作规不规范，十分积极。一有“舞火狗表演”，各村男女老少都前往观看，将现场围得水泄不通。杨柏喜还记得，以前条件艰苦，村里没有路灯，也没有平坦的水泥路，“舞火狗”的队伍都是走崎岖不平的山路小路，全靠着火把照亮，队伍围着古老的围龙屋边唱边跳，看起来像一条飞舞的火龙，壮观震撼。青年男女整夜对唱山歌不停息：“那时人人都会唱山歌，张口就来，大多少男少女也都是通过唱山歌找到对象的。”

随着时代发展，“舞火狗”习俗仍保存完好，整个仪式流程完整保留至今。杨柏喜介绍，村民们对“舞火狗”的热情未减，每年筹备“舞火狗”几乎都是一呼百应：“姑娘们都建立微信群，在群上互相通知，确保不会错过。”

可惜的是，随着人口变化，瑶乡少女数量不断减少，规模变小。以前都是各村寨举办，后来只能集中在一处开展。此外，年轻人也羞于在大庭广众之下对歌传情，男女对歌时间缩短，整个仪式差不多两小时左右就结束。

作为一张闪亮的民族风情旅游名片，“舞火狗”在很久之前就吸引了人们的关注。2006年，“舞火狗”传统舞蹈被列入广东省第一批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名录，2013年“舞火狗”民俗也入选省非遗。如今，“舞火狗”成为了龙门县继农民画品牌之后的又一特色文化品牌，每年传承活动都有数千名观众竞相参与，高峰期时多达五六千人次。

“舞火狗”带来了人气，也给当地带来了机遇。近年来，瑶乡发展日新月异，基础设施配套完善，路宽灯亮，房子焕然一新，村里还修建了绿道、公园等。“以前人们都是在山上河边看‘舞火狗’，连站都很难站好。”杨柏喜说，现在环境好多了，村里搭建了舞火狗广场，可以容纳数千人，目前还正打造“舞火狗”对歌台，有望重现昔日两岸歌声不断的热闹场景。游客多了，村民沿街摆卖些特色农产品，增加收入。此外，村里破烂的房子改造升级打造成民宿，希望吸引市民游客“过夜”，深入感受瑶族风情。

进校园进景区，市场化空间大

近年来，龙门积极推进民俗“舞火狗”申报为国家级非遗项目。据龙门县文化广电旅游体育局副局长陈卓盈透露，目前已完成申报材料制作，待国家申报文件下发，将进行申报。

在提升保护级别的同时，当地还常态化地开展“舞火狗”仪式歌和舞蹈教学“舞火狗”传承活动。在2013年，龙门县文化馆依托于蓝田瑶族中学，面向15—18岁的女孩，设立“龙门县文化馆舞火狗传承基地分教点”。近五年来，“舞火狗”传承基地分教点培训舞火狗人员达1000多人次。

“舞火狗”的活化活用也迈出了探索新步伐。陈卓盈介绍，通过组织“舞火狗”进景区、社区举办展演活动，加强宣传，促进文旅融合，让非物质文化遗产受众面更广。据统计，民间舞蹈“舞火狗”进景区、进社区、进校园展演达70多场，惠及群众多达10万人次。龙门南昆山居温泉度假村曾多次举办非遗展演，据相关负责人介绍，每次瑶族少女成年礼“舞火狗”精彩的演出都能将活动氛围推向高潮，令在场观众大开眼界，纷纷拍手叫好。

“越是民族的，越是世界的！”惠州民俗学者林慧文多年关注龙门民俗文化与文化产业。他认为，蓝田瑶族“舞火狗”是全国唯一遗存的民族图腾祭祀与少女成人礼巧妙结合的古老民间仪式，可进行充分活化，打造成龙门“人无我有”的独特文化IP。

林慧文曾近距离观赏过“舞火狗”表演，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整套仪式很完整，集民俗性、观赏性、学术性、群众性于一体。少女采叶、载歌载舞、篝火升起、男女对歌等画面，构成了一个立体的场景，尽显强大的文化吸引力，‘舞火狗’市场化前景广阔。”林慧文介绍，“舞火狗”其实还有很多延伸内容待挖掘，如妹仔屋等，未来希望开发更多的项目，让游客市民们沉浸式体验，提高参与度。

对此，华南理工大学广东旅游战略与政策研究中心主任，数字乡村与文旅可持续发展重点实验室主任、教授、博导吴志才表示，十分认同“舞火狗”这类民俗文化旅游是传播和弘扬中国文化的重要载体，是提高文旅高质量发展的重要抓手，更是满足人们对美好生活需求的重要内涵，具有历史性、文化性、传承性、体验性，市场前景潜力很大。

接下来，当地该如何充分利用“舞火狗”民俗文化资源？吴志才认为，需要重点做好三方面工作：做好生活化传承，在当地群众生产生活过程当中传承与发展“舞火狗”民俗文化资源，培育和打造具有民族特色和市场潜力的文创产品和品牌；做好IP化打造，引进有实力、有理念、有创意的市场主体策划打造“舞火狗”IP，与蓝田乡村振兴示范带共生发展，加强IP化场景、产业链建设；做好数字化赋能，依托虚拟现实、场景塑造、全息投影、智能交互等技术加强沉浸式体验，探索元宇宙、数字藏品开发。

在采访中，专家认为，当地应该重点加强“舞火狗”夜间经济开发，包括夜演、夜游、夜娱、夜宿等业态，打造成一个满足本地人生活性消费、外地人游玩打卡的“主客共享”地带，与龙门、惠州其他文旅项目共同构建“白+黑”“民族民俗+生态康养+城市休闲”大文旅产业格局。

【文脉故事】

瑶族远古母系社会历史遗传

整理/羊城晚报全媒体记者 李海婵

“舞火狗”的传统文化源于当地瑶族神秘的图腾信仰。相传古时候，蓝田瑶族的先祖在外族入侵时，皇帝出榜招贤御敌。可任选宫中公主为妻（皇帝有三个公主）。出榜三日，一只龙犬（神犬）揭榜，降服了敌人后，龙犬衍化为人头犬身，被皇帝封为神犬大将军，与皇帝最小的公主成婚，一胎生下四子，因母亲奶水不够，仅能喂养两个孩子，另两个孩子就靠挤狗奶喂养长大。因此，瑶民为了纪念先祖，永记狗是“再生之母”的恩德，规定每年农历八月十五晚，各村寨要组织举行少女成年礼活动。甚至每个少女要参加两至三次“舞火狗”，才能向族人宣示自己已经成年，开始进入谈婚论嫁的行列。

“舞火狗”是瑶族远古母系社会历史遗传，有着对狗图腾的崇拜。其对蓝田瑶族历史上的原始崇拜、原始宗教的发展、变异，有着重要的历史价值可供探索。特有的少女成年礼、自成一体的礼仪形态，有着重要的民俗学价值。“舞火狗”反映了蓝田瑶族富有特色的民俗世相。这些民俗事象，有着利于民族发展的因素，富有代表性，因而极有发掘研究的价值。

来源 | 羊城晚报·羊城派

责编 | 朱光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