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滑雪天堂”安道尔的可持续发展之路

作|者|介|绍

郝霄虹（Haybina Hao）

前美国全国旅游协会副总裁、前世界旅游及旅行业理事会大中华区总监。现居美国，从事国际旅游业媒体工作。

世界旅游组织秘书长在开幕式上讲话，主席台上分别是安道尔旅游部长 ( 左） 和 Canillio 行政区市长（右）

联合国世界旅游组织（WTO）第11届雪山旅游大会近期在安道尔召开。安道尔位于法国和西班牙之间，境内高山环绕，平均海拔1,996米，是欧洲地势最高的国家。人口8万，面积468平方公里，92%是山地不能开发。上帝刻意把它塑造成了“滑雪天堂”：雪场多、雪粉厚、雪道长，是雪上运动的理想场所。安道尔旅游业占GDP的60%以上，其中雪山旅游是重中之重，涉及交通、酒店、餐饮、装备、滑雪场与装置、服务等一整套生态链。雪山旅游大会带我第一次走进安道尔，感受了其主场舞台小和人手少的挑战，对其走心摸索发展之路，我有几点感触较深：

一、建立一个自我强大的信念。安道尔因为小而被藐视。1934年7月12日，一个名为Boris M. Skossyreff 的冒险家宣布：他是安道尔国王并向西班牙乌格尔主教宣战，八天后他被西班牙逮捕并驱逐出境。安道尔史上也曾战事不断，被多方争夺。小国易被大国欺负；小国若敢于与大国平等对话，可谓非凡；小国若能与超大者实现杠杆力合作，更是智慧冲天。安道尔不甘为小，用口号提醒国人："Think big","Small country.Big memories","Let's start a big day"。全社会推动大思维，对民众、尤其是对孩子们有积极的影响，使其潜移默化地融入大思维大行动。

热爱大自然的孩子们

小国家大国际，安道尔是一个国际化的国家。官方旅游宣传资料使用4种语言：英、法、西班牙、加泰罗尼亚。教育体系有三种语系供选择：加泰罗尼亚语（官方语言）、西班牙语、法语。加上民间的葡萄牙语，人们具有多种语言能力。每一种语言都代表一种特定的文化与思维，蕴藏着不可取代的智慧与文明元素，多语言功能是开拓大思维大视野的有效渠道。一个强国必然是国际化的。安道尔虽然是小国小预算，但是它将可选项当作必选项，拿出多语种财政预算，实现与大国的平等交流，可见其不甘渺小，虽是小国但绝非弱国！

Canillio行政区

二、做成一件可循环的世界级大事。小国资源有限，难免捉襟见肘，必须绞尽脑汁用好资源。如何打好雪山资源这张牌，是安道尔的核心挑战。安道尔1993年加入联合国；1976年起参加冬奥会，从未赢得奖牌但从未缺席。作为WTO的积极成员国，双方关系良好，对举办雪山旅游大会的思路一拍即合。从此大会每两年一届，安道尔成为永久举办国。

安道尔的7个行政区为此积极协作，拿出财政支持并轮流承办。第11届大会由于全球疫情推迟，安道尔苦等了4年后终于迎来了这一天。13个国家的400多名代表到会，另有几百人线上参会。会议着重讨论了行业未来的发展、旅游科技、旅游电子化、美食旅游等专业题目；6国旅游部长参加了国家层面的圆桌讨论；WTO和联合国粮农组织分享了合作研究报告：《山地旅游——走向更加可持续的道路》；近30位国际大咖分享了行业经验。

一个袖珍小国，与世界最权威的旅游机构合作，定期在国际镁光灯下充当行业主角并推广自己的资源，这是多么漂亮的一台大戏！

六国旅游部长圆桌会议

三、打造一个与时俱进的可持续性市场。安道尔2020年GDP是28.58亿美元，世界排行第166位，但是排行榜未必最重要，其生活品质令来访者啧啧称赞。其国民人均军费预算很低，有玩笑称：它只需要保证有仪仗队为贵宾鸣礼枪礼炮即可。它没有商业机场，汽车来往很便利，穿越国土的公路不拥挤，车辆自由进出无海关查验。国内警察主要管好斑马线和帮助找车位（我住在市中心步行街的酒店一周，进出看到的总是那几位男女警察，熟了）。和平稳定的环境与良好的治安，极其有利于打造经济生态。在不同时期安道尔经历了传统农牧业、服务业、旅游业、商业与金融业等，大旅游无疑是其最可持续的产业。根据世界银行的数据，安道尔2020年入境游客500万人次，绝对数为世界第36位；但是按照人均入境游客数计算，它是67.39人，居世界第二。安道尔善于跟上潮流、与时代共舞——或许是小国更加经不起时代地震的折腾，积极反馈跟进才是最佳选择。安道尔旅游业的发展突出表现了其与时俱进的特点。

Ordino夏季街头市场

先看“信仰旅游”。天主教是其主要教派，悠久的历史留下了宝贵的遗产，境内有建于11至12世纪的40多座罗马式风格的教堂与纪念碑。它们简约、小型，与山地景观完美融合。世代教友们的交流以及宗教节日与庆典，都对访客们有持久的吸引力。

我们与会者参观了几个教堂。El Tresor de Sant Joan de Caselles 教堂位于安道尔和法国之间古老的必经之路，建于11至12世纪。内有一幅12世纪的灰泥画和一组16世纪的祭坛画，后者的风格受意大利与德国文艺复兴的影响，具有很高的艺术价值。

The Sanctuary o f Meritxell Basilica 大教堂圣殿，是安道尔最重要的宗教殿堂。原有教堂毁于火灾，新教堂于1978年落成。2014年被教皇弗朗西斯授予“小教堂”称号，并被纳入“玛丽安线路”，与西班牙法国的四个保护区组成了综合线路。这一罗马式教堂融入了现代化元素和设计师鲜明的个人风格。它静静地隐蔽在山谷中，夏绿冬白的底色，使其分外庄严肃穆。殿堂虽已40多年，依然崭新如初。安国的信仰旅游无疑将长久地持续下去。

雪山旅游的一大痛点是季节性挑战。为此安道尔大推“美食旅游”，努力多年已初见成效。山地食材地域特质强，无论野生还是种植均可跟踪其源头，令食客放心；加上地方特有的烹制法，能开创出当地特有的菜肴和品牌。雪山旅游大会上分享的成功案例更是表明：由主厨驱动的直接采购能带动当地社区的经济发展。美食旅游无疑是能直接拉动供需双方的最佳形式之一。安道尔的山货与蘑菇、河里无污染的鱼类、健康的牧业肉类和丰盛的奶制品，都是美食的最佳食材！大蒜烧制的圣彼得鱼（S. Pedro），来自于酒店旁边的瓦利拉河，是我最爱最鲜美的一道鱼，与山东东营的“黄河古道老鱼汤”一样令人难以忘怀。

比利牛斯山的牧牛群

雪山旅游大会丝毫不风风火火，午餐时间竟然休会2至2.5小时，让人们去体验大餐！餐厅为我们安排了前菜、主菜、甜点加美酒和饮品，漫天闲聊不慌不忙，哪里像工作餐？！晚餐从8-9点起继续2至3小时大餐，塞进胃里几千大卡，无奈品质好味道美，实在无法抗拒。安道尔的酒店、滑雪场、餐厅有很多法国和西班牙主厨，当然也有惊讶——瑙迪酒店（Hotel Naudi）的主厨就是安道尔人，其“辣味大菱鲆鱼”（Turbot with garlic & chill pepper）佐料极简，烧制和火候却真见功夫！他的“慢火脆乳猪”（Crunchy suckling pig）同样令人惊艳。今天，安道尔已基本形成了美食目的地架构，而且宣传之道也新颖有效。食客满座不问四季，美食旅游使安道尔又多了一个抓手。

“滑雪旅游”对外的开放与推广不在此赘述。既然滑雪旅游能造福于国际游客，那本国人呢？安道尔完美地给出了答卷：从小学一年级起必修滑雪课，连续多年，所有开支（巴士、器材、入场费、缆车等）均纳入教育经费。教学大纲说：这是为了引导孩子们从小锻炼，启发他们尊重与欣赏大自然，教育他们尊重其他同胞和公共场所。滑雪从小被植入血液中，人人都会，并且大概率是相伴一生。安国既引导了国民珍爱雪山，又创造了滑雪业的可持续国内客源，这是一个多么有智慧的国策！

Canillio区的滑雪场雪道

去瑙迪酒店用晚餐时，不远处就是Grandvalira滑雪区——这是比利牛斯山最大的滑雪场，6个区域的雪道总长210公里。不远处就是雪道，在夜空强烈的灯光下闪着银光。酒店以及整个滑雪小镇的入住率都很高，餐厅也宾客满座。跟员工聊天时，他们乐呵呵地说：“挣了钱就去滑雪！“多么忠实可靠的国内滑雪客！

“购物旅游”是安道尔的又一独到之作。它是欧洲唯一的“免税天堂”而且名副其实：酒烟香水护肤品、电子产品等充满货架，货真价美。邻国人周末来采购度假，满载而归。我采买了电脑配件，发现商家们不介意讲价，只要开口，他们一定降价！超市里物价也相对低，而且没有销售税。我喜欢的巧克力一件3欧元，1.5升Évian矿泉水一瓶0.6欧元，而国界那一侧分别是8欧和2欧。免税体制使安道尔的酒店等价格都相对较低。购物旅游将是安道尔的长期优势。

Ordino新城区

“康养旅游”是安道尔近年十分看好的板块。安国有超棒的温泉资源，分布广、水温高、含有丰富的矿物质（钠、硅、硫酸盐、镁、钙、氯化物、氟化物等）。除了一些小规模的温泉外，Caldea Spa温泉度假村是一个超大的设施。它于1994年竣工，有18层，高80 米，是安国最高的建筑，也是南欧最大的水疗中心。由“水之建筑师” Jean-Michel Ruols设计，创新性强，大气并且现代化。2013年Caldea增设了成人区域Inúu；2016开设了3至8岁的儿童水疗中心；2020 年推出了全景泻湖；2020 年 12 月启动了酒店建造项目。Caldea不断精进，努力扩大多元化服务和提高游客体验度。

本次大会特设了康养旅游的专题讨论，由国际探险旅游业协会 (ATTA) 欧洲与大洋洲经理 Céline Fortin女士用3种语言主持。由于康养游客越来越重视与大自然和社区的和谐体验，使目的地和服务商面临新的挑战，因为这涉及到投资导向、多元化产品、基础设施的建设、便利性和节能性，等等。讨论引用了安道尔在这些方面的成就。预计2024年的WTO雪山旅游大会将增补“康养与水疗”主题，这对安道尔的康养旅游地位将是一个重要背书。

比利牛斯山羚羊

安道尔的“文化旅游”内涵丰富、原汁原味，Ordino行政区的区议员 Jordi Serraca 先生带我前去参观，仅15分钟车程我们就到了有几百年历史的石头房子老城区。老石头房和石头路，旧时的铁栏杆与装饰，一切都尽显沧桑，中世纪的风格宁静而淡然。安道尔唯一的贵族庄园——奥尔迪诺庄园（Casa Areny-Plandolit），反映了18至19世纪上流社会家族的生活；邮政博物馆讲述着老邮票的制作过程和老式邮政的运作；加泰罗尼亚文艺复兴时期的典型代表、著名作家 Mossen C. Verdabuer 的住宅也在这里。Ordino远离车辆的喧嚣和现代文明的视觉冲击，十足的慢节奏，似乎时光倒流，令人回味无穷。

家庭游客

Ordino 面积约90平方公里，人口不足5千。空旷的山野，春风拂面，鸟声唧喳，河水清流如注，空气纯净，尽显大自然空灵极致之美！索森峡谷自然公园（Sorteny Valley Nature Park）是安道尔的第一座自然公园，有高纬度鸟类、上百种脊椎动物、湿地、植物园、徒步道，还有上了红名单的濒临物种。这里严格禁猎，钓鱼被管控，公园有限使用，一切都是为了保护生态环境、历史和文化遗迹。Ordino 的滑雪和夏季户外活动资源多彩多姿，是安道尔多形态户外活动和“探险旅游”的典型代表。

听着 Ordino 副 市 长Eva Choy Guiu 女士的介绍，我十分感叹：这个小国家的小行政区的小长官，竟然全无“井底之蛙”之态！他们眼界之开阔、对未来之乐观、做事力度之大，令人佩服！安道尔因此会走得很长远，因为这是一条可持续发展之路。

索森峡谷自然公园冬天

（图片由雪山旅游大会和安道尔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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