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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普照》:万物皆有裂痕,那是光照进来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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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我洗完澡,用手抹开镜子表面黏着的雾气,透过镜子看着镜子里照出的那张脸,突然觉得从未有过的陌生感,胸口里一阵恶心冒上来,弦终究还是断了,阳光被层层乌云浓罩,直到被吞噬,剩下无尽的黑暗……

我跨过阳台,跳了下去……

“你觉得这个世界上最公平的东西是什么?”

“是有生命的东西吗?”

“是太阳。这个世界最公平的是太阳,无论高低,每个地方一

整年中,白天与黑暗的时间都各占一半。”

这段时间,总会时常梦到相似的场景,我总是一个人坐在教室中央,整间教室阴暗静谧,这种氛围让我胸闷压抑,压抑到我整个人惊醒,恍惚之间,我的周围多出了好多睡着的人,真的好奇怪,我不知道他们是真睡还是假睡,只是觉得诡异,仿佛我与周围唯一产生连接的那根弦被切断了,好陌生。

“把握时间,掌握方向”

今天爸又来找我了,把学费交给我,和往常一样,依旧送了我一本红色笔记本,封面上写着“把握时间,掌握方向”。记忆里已经记不清这是爸送我的第几本相同样子的笔记本了,我还是决定把这本笔记本封存在我的抽屉里。“把握时间,掌握方向”,这八个字早已深深印在了我的脑海里,我只需要严格遵循,牢牢把握方向,不偏不倚地笔直往前走下去,是啊,只需要一直向前走,就不会偏离正常轨道了吧,只有这样才能满足爸和妈的期待啊,毕竟在这个家里,我是他们唯一的光不是吗?

司马光的故事

国文课上,老师又在重复讲着司马光的故事,思绪不自觉开始走神……

“这位同学!你是觉得我上课的内容你不以为然是吗”

“老师我没有”我辩解道

“还是你根本不相信司马光他讲的东西?”

“老师你相信吗?”我反问,结果不出所料,我被赶出了教室。

其实在我心里,一直对司马光的故事有新的注解,我一直不相信这个世界上存在近乎完美的理想结局,那只是存在于人们潜意识中的“合理想象”。

我心中的司马光的故事结局并不完美,其实人群中的小朋友并没有少。

你知道那个小孩是谁吗?

很意外吧,对于我来说这才是结局。

阳光太刺眼,容易被灼伤,于是躲到阴暗处,本以为可以不被发现,却还是被无情打破,无处藏身......

郭晓真

那天,有个女生坐到我对面,

“你怎么吃这么少?”她很自然的开口,我有一些惊讶,抬头望向她

“你还在生国文老师的气哦,你好,我叫郭晓真”

这是我们的第一次见面。之后在上课时偶尔也有交集,不知不觉间彼此也渐渐熟络起来,不知道为什么,对她有点好奇,总想着能多了解她一点。那天晚上下课后,我鼓起勇气,跟在她身后,想要送她回家。我一路追随着她来到公交站台,在她身后叫住她。

其实,除了送她回家,我还想告诉她埋藏在我心里的秘密。潜意识里总感觉有某种东西一直压在心底,她好像冥冥之中打开了我想要倾诉的窗口。我尝试着向她讲述了关于我的司马光的故事,讲到结局时,公车来了,从她恍惚出神的神情中我不确定她是否接收到了我的意思,毕竟对于普通人来说,这个故事太过于诡异奇特,准确来说我也不抱有希望她能够真正理解。然而,车门关了,公车从眼前开走,她留下来听完了结局。

之后我们去了动物园,那天太阳很大,晒得所有动物都受不了,它们都设法找一个阴影躲起来。

监狱探望阿和

放学回到家中,家里光线依旧很暗,厨房里传来水烧开的声音,妈站在厨房里一声不吭抽着烟,我来到厨房关掉煤气开关,习惯性询问妈家里的事,从妈疲惫的眼神中大概能猜出家里又有了新麻烦,我必须再次扮演起主动解决问题的那个角色,充当家里的调和剂。

“妈,怎么回事啊?”

“没事”

“你不要讲没事了,我一进门就知道有事了”

“小玉明天要做产检,我刚好有事情,她阿姨人又不在台北,我请你爸陪她去做产检,我想说趁这个机会让他们彼此认识一下,结果你爸又生气了。”

“我陪小玉去好了”

“你不用上课啊?”

“还好啦,我第二节课去就好了,你先去睡吧”

从小到大,爸和妈处理解决问题的方式总是差异很大,有时候我很不理解爸妈,明明就像是平行时空永远都不可能产生交集的两条平行线,却在某一个时刻有了交点,结合到一起,此后便是无休止的争吵、破碎、愈合、又破碎……而我永远要作为粘合剂一般存在于他们之中,抚平那些残破的裂痕和伤疤,一次又一次。爸是那种传统家庭的典型男人,作为一家之主,表面强硬,实际上却在用自己的方式逃避问题,自我欺骗;妈亦是传统家庭的典型女人,温柔善良,坚强隐忍,总是在用自己柔弱的身躯尽力保护我和阿和。

我和小玉说明明天带她去医院产检,顺便带她去见阿和。

我们来到监狱,可惜只有家属有探监的权利。我一个人来到会见室,这也是阿和入狱以来我们第一次见面,我向阿和说明小玉的事情,不出意料阿和情绪很激动,我试图和他解释沟通,无果,会面中止。我想阿和应该还在责怪妈向他隐瞒了小玉的事情吧,可是妈也是怕他担心而言。我和阿和就像是镜子的正反两面,一个在明,一个在暗,极与极,中间有一堵无形的墙,无法逾越,相互映射又相互排斥,如果可以,我真的想有机会和他面对面坦露真心。

之后我又独自去见过阿和一次,或许是最后一次吧。

乌云笼罩

阿和,你知道吗?那天在监狱里你说的话,我还是第一次从你口中听到。你蹲在地上,眼神黯淡无光,你说“从小到大,大家都喜欢他,他功课好,长得好,他什么都好,他好到连没考到第一志愿的医学系都要重考,他很厉害,厉害到我越来越讨厌他,他们都说我很烂,很不好,但至少我现在还在这里,但我哥呢?他厉害到这辈子只做错过一件事情,就是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他真的很厉害,他真的很厉害……”

阿和,从你的角度出发一定很难理解吧,我为什么会作出这样的选择。从小便被迫把真实的自己藏起来,被迫扮演另一个完美到没有任何缺陷的角色,我原本以为只要套上这个虚假的外壳,就能把自己保护起来不受伤害,像阳光一样给周围的人带来温暖,无时不刻阳光普照,于是我努力做到成绩优异,温暖待人,这样爸妈应该就能开心了吧,至少我能够成为他们的骄傲和依靠啊!我做到了,我能感受到爸妈对我的期待和关心,但是好奇怪,有时候我感觉身体里仿佛住着两个我,一个渴望阳光,一个向往黑暗。我真的很羡慕你,阿和......

爸,那天晚上,我在巷子里叫住你,是特意过来看你,你说你是出来走走,顺便买包烟,我陪着你走了一段路。我知道你其实是想去找阿和,跟他谈谈心,其实你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关心着我和阿和,我真心希望你们能够好好沟通,不要再像以前一样了。

后来,菜头出来后您又去找过阿和,我知道你担心阿和,也替他做了很多,包括那一次。你从电视新闻上看到有人朝立法委员的办公室开枪,认出那人是阿和,之后的一天,你开车跟踪菜头跟阿和的车来到一片荒凉的地方,阿和下车离开后,只剩下菜头,我明白这是你作为父亲唯一能为儿子做的,你猛踩油门朝菜头冲了过去……

你说,以前有人问你有几个儿子,你总说只有一个,不愿意承认阿和,现在有人问你,你依然说只有一个,因为你只有阿和了。你觉得亏欠阿和太多,想尽力弥补阿和。

我一直很喜欢阳光,因为它平和温暖,能给人带来希望和治愈的力量。现在我依然在你们身边,希望能够赶走一些阴霾,你们不需要太担心我,我现在很好,你们也要好好的,偶尔抬头看看头顶的阳光吧,我会一直祝福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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