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地铁的风很大。这一年瑾二十一岁
她要自杀，跳下了站台
列车即要碾碎她时，却被一个男人救起
那个男人四十岁左右，留着胡子
穿棕格子西装，像一个成功的生意人
瑾问他为何要救她
他没有说话，只是离开
瑾看见他的双眼
里边有隐秘的事物在流转
不会是一个见义勇为的人该有的神色
她突然拉住男人的袖口说
先生，带我走好吗
男人看着她紧握的手
最后只留给她一张名片
那晚回去瑾哭了半夜
她已经很久没再哭过
02
瑾患有长期的抑郁症
每晚仅靠药物才能睡着
她从小没有父亲，和母亲一起生活
两个女人在一起，互相蚕食彼此的感情
母亲将生活的怨气发泄在她身上
她从叛逆和母亲的阴影中生长
缺失的内心让她完全丧失爱的能力
她谈过好几个男孩，希望他们能够带她离开
但每到最后，她都发现自己无法爱上他们
03
她打通名片上的电话
是那个男人低沉的声音
他问，你好，哪位？
她说，是我，上次被你救起的那个女孩
哦，有什么事吗？
出来坐坐可以吗？
我说了，只是举手之劳，并不需要回报
瑾说，我不是报答，只是想见你
男人挂了电话
瑾的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好像失望又像解脱
但几分钟后，她收到一条短信
男人问她，你在哪里？
04
瑾坐在男人的车上
他们在城市的夜色中穿行
他的脸棱角分明，虽然年过四十
但身形却保持健硕与完美
他戴着低调却昂贵的手表
他的身上有一种深沉和悲悯
如同暗夜里涌动的河流
那感觉让瑾想起她并未谋面的父亲
他问瑾，年纪轻轻，为什么选择那条路？
瑾说，因为在这世上我找不到留恋的事物
你的亲人，男友，梦想呢？男人问
我都没有，也不需要
05
瑾说，从小到大
有很多男生为我做过许多事情
可是我从未有过感动，也从未爱上过他们
我为自己死去的感官恐惧
在这世上再也找不到留恋的人和事
那种灰色的世界，你可曾了解？
和母亲的关系也是最大的结
上了大学，和她远隔万里
她常常打电话过来，要么吵架要么哭泣
她的生活充满颓败和怨气
虽然有各色各样的男人在她生命里来来往往
但我是她唯一的亲人，因此
她的暴戾悲凉和眼泪，都由我来承受
霓虹顺着车窗不断滑落
男人问，为什么要来找我，我帮不了你什么
瑾说，我只是想见你
06
瑾每晚要依靠药物才能睡去
她拒绝每一个来求爱的男生
校园里有关青春的一切，好像都与自己无关
女生们总对她指指点点，但她不以为然
她对于女性有天然的不喜和敌意
她唯一的一个女性朋友叫凌
那是她十七岁时，在医院治疗抑郁症
她本准备在两个星期后结束自己的生命
凌是她同病室的病友
总是对她说许多鼓励的话
她说，你要相信世界是彩色的
我们总会走出来的
起初瑾对她不以为意
后来慢慢接受了她的友谊
凌的温暖让她放弃了轻生的想法
07
下午的阳光温暖
她们总是坐在医院楼下的花园里
凌就靠在她的肩上，指着远处的山说
等我们痊愈后，就去爬那座山
我看见山上有白色的坟
那里山风吹拂，一定很清静
但一个月后，凌却选择用刀片结束自己生命
她的被盖上白色的布抬走
再也感觉不到她身体里的温暖
和希望的力量
那晚瑾躲在被窝哭了一夜
为何你安慰了我，自己却过不了那座坎？
出院后，瑾一个人去了那座山上
她走在白色的陵园里
这里确实山风吹拂，像凌说的那样清静
08
瑾给男人打电话说，你在哪儿，我想见你
男人说，我们不可能有什么发展，请你死心
瑾说，我只想再见一面，求求你
男人把车开到郊区的山上
这里正好可以看见日落
在夕阳把山林染成红色之际
瑾握住男人的手，想要去吻他
但男人却阻止，说对不起
时间陷入长久的沉默，男人点上烟，说
你知道吗，我从十八岁开始
每天要抽二十支烟
直到现在，医生告诉我肺上全是溃烂
已经到了不可救药的地步
因此我将不久于人世
瑾说，我不在乎，我可以和你一起死
男人的双眼出现难以觉察的潮湿
他没再言语
那晚他们在车里做爱，然后睡去
09
清晨，稀薄的阳光穿透云霞
他们又看见日出
男人说，我们不该见面的
瑾说，这是我唯一的选择
他说，你根本不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
瑾说那不重要
他说你没有罪
你的生活迫不得已，你只是受害者
而我和你不一样，我罪孽深重
你有什么罪孽？瑾问
10
男人讲，他在三十岁时候
背着老婆，侵犯过一个尚未成年的女孩
就在几个月前
他得知那个女孩长大后
逃脱不了这件事的阴影而选择自尽
此事的震慑终于让他良心发现
而年过四十，老婆离婚，被查出肺癌
要在孤独和折磨中度过生命最后时光
他认为这一切都是对他的惩罚
因此，当那天所有人都在袖手旁观时
男人不顾一切救下瑾
只是为了赎罪
11
瑾和他大概有一个星期没再联系
她觉得生活在对她进行嘲讽
她终于在灰色的世界找到一抹亮光
可以拯救她缺失的一切
但后来发现，那抹亮光也曾是别人的黑暗
可她总是无法忘记他
闭上眼睛就是他的画面
如果我不再去想念你
那生活里又有什么希冀可言？
她终于又找他，她说
你已经被惩罚和赎罪
所以，别让我离开你好吗
电话那边很久没有回答
最后那个低沉的声音说
明天晚上八点，我要飞往澳洲
将在那里度过生命最后时间
12
夜晚的机场，瑾向他乞求一个拥抱
那种感觉深沉而安和
藏在生命深处那种缺失已久的感情
好像终于又被填补
不管他是否罪孽深重，但对她来即是拯救
广播里响起提示，男人提着行李走过安检
他站在电梯上逐渐离开
瑾看着她，汹涌的眼泪毫无征兆地流下来
她说，先生，带我走好吗？
那乞求的姿势充满绝望
可他最终已无力回答，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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