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从山东模式到华北模式
当山东城市人口等级模式确立之后,就为北方其他地区的城市人口建立一个比较的参照系。即使在样本数量不多的情况下,我们也可以进行城市人口等级数量的研究。
在直隶,乾隆二十二年(1757年)《宣化府志》卷10《乡都户口》记载了宣化府属各县治城市及府治城市乾隆中期的人口数。经过对缺载人口的修正,可知府城人口为3.8万余,至乾隆四十一年,如以3‰的年平均增长率计,宣府镇的人口可能达到4万。大的县城如尉州(与蔚县同治)、西宁和保安,其人口规模在1万人左右,至乾隆四十一年,人口规模约在1万~1.5万人,均值为1.25万人,与山东省的小府、大县城的规模相当;小的县城约有3000人左右。合而计之,宣化府辖十州县县治城市平均户数为1242户,平均每户4人,合计人口约5000人,到乾隆四十一年可能更多一些,但总体仍与山东普通县城的平均人口数相当。又据民国《清苑县志》卷2《赋税•户口》所载进行分析,估计乾隆后期直隶首府保定的城市人口约为5万人,符合山东模式中省会城市人口的标准形态。
作为全国性工商业中心城市,天津城的人口与临清、济宁大体相同。道光《津门保甲图说》记载的天津城厢共有居民近20万人(不知是否包括不在册者)。回溯至乾隆年间,在册的天津城市人口至少应有15万人。而据韩光辉(1996)的研究,乾隆四十六年(1781年)北京城市人口已达98.7万。
在山西,据道光《大同县志》卷9《赋役•户口》,知道光年间大同城市人口达到3.5万人,相信乾隆年间城市人口还要少一些,可能在3万人左右。这一人口规模,也符合山东模式中府治城市人口标准形态。关于县城人口,以闻喜、稷山、乡宁、虞乡、平陆和清水河厅六县厅(注:乾隆三十年(1765年)《闻喜县志》卷3,《户口》;同治《稷山县志》卷2,《田赋•户口》;民国《乡宁县志》卷4,《户口谱》;民国《虞乡县志》卷3,《丁赋略》;民国《平陆县志》卷4,《户口》;光绪《清水河厅志》卷14,《户口》。)为例,乾隆后期平均每县县城人口为5400人,与山东模式没有大的偏离。在河南仅得光山县城人口数。民国《光山县志约稿》卷1《地理志•户口》记载乾隆四十九年(1784年)城内东、西、南、北四街及城外南关烟户937户,男妇大小丁口4039,也落在山东模式的数据区间内。据山东城市人口等级模式对乾隆时期的三省城市人口(包括市镇人口)进行推测的结果见表2。
乾隆四十一年直隶、山西、河南三省的人口总数分别为1779.9万、1226.2万和2315.0万。三省城市人口比率分别为12.5%、10.3%和4.6%。直隶城市化率远远高于北方各省,是因其境内有北京、天津两大全国性中心城市。境内城市人口的半数属于这两大都会。其次由于商业的缘故,在沿运城市及口外府县治城市里,聚集起较多的人口。山西省的城市人口较多,得益于其小城镇的众多,但其城市人口总数并不超过河南太多。由于山西人口总数较少,故城市人口比例较高。河南城市人口少于山东,但其全省人口总数亦少于山东,故城市化水平大体相当。从这个意义上说,清代中期山东城市人口等级模式也就是华北地区城市人口等级模式。
(三)陕甘地区城市人口等级模式
陕西省城西安的两个附郭县分别为长安和咸宁。嘉庆《咸宁县志》卷10《地理志》记其总坊厢户5512,口34002。长安县的情况不详。据乾隆《西安府志》卷13《食货志•户口》,乾隆四十三年(1778年)长安县人口是咸宁县人口的41.8%,依此比例推测,长安县人口中,居住于西安府城者大约为14000余人,西安城市人口合计为48000余人。由于乾隆四十三年咸宁、长安两县人口性别比高达153.1,女性人口明显被低估。按性别比为110修正,西安城的实际人口应为5.5万。此数正合山东模式中省会人口的标准规模。
在陕西,迄今未查获普通府城的户口数据。直隶州的数据见于乾州。乾州从县升为直隶州,始于雍正年间。雍正五年(1727年)《乾州新志》卷3《户口》记载,康熙六十年(1721年)“在城东西街”共计1085户,3255口;又记东乡、南乡、西乡、北乡的总户数为9101户,27241口。康熙六十年“户口”数的真实含义可能为“纳税单位”,而不是真正的“户”和“口”,户均3口,并非真实的户口关系。《秦疆治略》记载道光三年(1823年)乾州本州的口数为156000。以3‰的年平均增长率回溯,乾隆四十一年口数约为13.5万。如果康熙六十年乾州户数为1万人,其口数为5万人,按照康熙六十年数据,乾州在城东西街户数与口数均占本州人口总数的10.7%。依此,乾隆四十一年乾州城市人口可达14000余人,与山东模式中的小府、大县城市人口数接近。事实上,直隶州在行政等级虽与府相同,但所辖较府要小得多,作为“小府”是最合适不过的。乾州城的人口数与其行政等级是匹配的。
县治城市的人口可以耀州为例。乾隆二十七年(1762年)《续耀州志》卷4《田赋志•编户》记载,全县共8039户,其中“城中四街”共1685户。城市户占全县户的21%。乾隆《西安府志》卷13记载乾隆四十三年耀州共有58022口。折算成人口计算,从乾隆二十七年至乾隆四十三年,耀州人口年平均增长率高达20‰以上。据此知乾隆二十七年数据不可信。以乾隆四十三年数据为准,若其中城市人口占20%,则有人口11000余人。正合山东模式中的大县人口标准。耀州之大,并不在于其人口数多,而在于雍正三年(1725年)曾升为直隶州,直至十年以后,才降为州。雍正三年耀州行政等级的提高与州城人口的众多大有关系。
蓝田县是西安府的普通县。据光绪《蓝田县志》卷6《田赋•民数》记载,同治十三年(1874年)城内土著客民合计为3995人。陕南的移民大都是在乾隆末年及嘉庆、道光年间迁入的,蓝田县地处关中平原之南界,陕南山区之北界,移民迁入的时间不会更早。扣除客民不计,乾隆四十一年蓝田县城人口大约只有2000人。在凤翔府,嘉庆《扶风县志》卷4《赋役》记载嘉庆二十二年(1813年)扶风县奉文编查保甲,查明县城土著约2000人,刚刚达到城市人口数的最低限。乾隆年间的人口可能还会更少。在延安府,道光《安定县志》卷4《田赋志•户口》称,县城土著共2900人。安定全县土著并寄籍共17085户,共男女大小85662口,户均人口约为5人。道光年间县城人口仅占全县人口的2.9%。《秦疆治略》记载道光三年安定县口数为85600。由此可见,道光《安定县志》所载户口的年代即为道光三年。这一年的户口数据是大体可靠的。
在兴安府,道光《石泉县志》卷5《户口志》称,在城户1155,男3872名,女1943口。嘉庆中期以后,因山区垦伐过度,陕南山区人口急剧减少。如是,道光《石泉县志》所载实为道光中期或后期的在册人口。从乾隆五十二年(1787年)至嘉庆二十五年(1820年),由于移民迁入,兴安府的人口增长非常快。石泉县人口年平均增长率高达33.2%。客民移入城市虽不如移民山区为多,但迁入城市的也有相当数量。即使在扶风县,城市中客户的比例也占全城户数的16.8%。在石泉县,客民占城市人口的半数是没有问题的。若如此,则乾隆四十一年石泉县城的人口仅有2000~3000人。
总之,如果说,在清代中期的陕西,省会和府一级城市人口还符合山东城市人口等级模式的话,普通县城的人口规模则要比山东少得多。如果考虑到陕南及陕北地区县城人口的稀少,全省县城平均人口可能只有2000人。《嘉庆一统志》中的11个有商况说明的镇仅仅与山东模式中的小镇相当,而陕西的小镇则可以不予考虑。
甘肃原本是陕西省的一部分。清代初年析陕西、陕西行都司地设甘肃省,兰州府城升级成为省会。兰州城的人口不可能达到与西安城相等的规模,可能只与普通府城相当,即2万~3万人。
普通府城可以武威为例,武威县是甘肃凉州府的附郭县,县城即是府城。乾隆十四年(1749年)《武威县志》卷1《户口》称,在城居民户11627,口27537;在野居民户38238,口235823。在城户均口数太少,而在野户均口数太多。综合计之,全县共49865户,263350口,户均5.3口,正合户均人口的标准值。因此,笔者以为这一记载中的错误实为分城、野统计时,将各自户数弄错了,总数却是正确的。至乾隆四十一年,凉州府城人口可达3万,符合山东模式中府城的人口规模。
甘肃平凉府的静宁州也是一个规模可观的城市。乾隆十一年(1746年)《静宁州志》卷3《赋役•户口》记载,“三街”共1666户,共13366口。静宁州城的户口比例过高,很不正常。户数可能沿袭清代前期的“丁”,并未随着户口调查体制的变化而变化,而“口”则已是真实的人口数了。静宁州相当于山东的大县等级,按2.5‰年平均增长率,乾隆四十一年其人口可能增至1.4万,符合山东小府、大县级人口规模。
甘肃庆阳府的合水县在乾隆二十六年(1761年)或稍前,“本城东西街、东西关”282户,口数未见记载。这一年全县共有9976户,54861口(注:乾隆《合水县志》卷2,《赋役•户口》。),户口比大体正常。县城的户确实是民户,如此,县城居民仅有千余人。
虽然西北地区的府城、州城与东部接近,那是因为除了行政性城市以外,西北没有纯商业性城市。行政级别越高的城市,其商业的功能越强,城市人口也就越多。有意思的是,不仅这一区域商业城市的功能几乎全由行政性城市来承担,而且其商业功能的大小几乎全按城市的行政等级来确定。西北地区的商业网络形成于明清以前的中古时代,明清时代无新的因素的介入,所以没有大的改变,城市的行政等级与商业等级一直是大体吻合的。县级城市在西北地区商业中的地位极低,原因可能就在这里。
造成陕、甘地区县级城市人口规模较小的另一原因,可能在于一些大的州(县级州)级城市行政级别的提高。雍正年间西安府的商州、同州、华州、耀州、乾州、邠州升为直隶州,同州继而升为府;延安府则有鄜州、绥德和葭州升为直隶州;甘肃则有肃州、秦州和阶州升为直隶州。至乾隆四十三年,又分汉中府地设兴安府。如上所述,乾隆年间的乾州州城人口并不少,数量达到1.4万左右。静宁州城的情况也是如此。将所有的直隶州城和州城的人口定为1.2万,而将县治城市平均人口定为2000人,可能是合适的。
《嘉庆一统志》所载甘肃的镇共有76个,有商况说明的只有庆阳府之董志镇,“四达通衢,贸易辐辏之地”。余皆为市集,而不是城镇。
对于西北地区城市人口的研究表明,西北地区的城市依然可划为四级,县城及镇为2000人,州城和直隶州城为12000人,府城为25000人,省城为55000人。与华北相比,有两点较大的不同,一是没有全国性的中心城市,二是县城人口规模极小。由于甘肃系从陕西省析出,兰州府城只能达到陕西的府城规模。这一城市人口等级模式与可以命名为陕甘地区城市人口等级模式。据此推测乾隆时期陕西、甘肃两省的城市人口总数。
陕西、甘肃两省的城市人口大致相同。然而,乾隆四十一年陕西人口为796.5万,甘肃人口为1579.9万,两省城市化水平分别为5%和2.7%。大致相同的城市人口代表相差甚大的城市化水平,这证明在一个传统的农业社会中,决定区域城市化水平的是行政单位的设置和人口总数的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