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位观察 | 陈一筠：彩礼嫁妆是传统陋习，金钱不能标榜爱情的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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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岳佳彤 主编|杨泽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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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035 对话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员，国务院“社会科学领域特殊贡献专家”荣誉获得者陈一筠

60S要点速读：

1.我非常反对彩礼，爱情本来无价，彩礼把爱情标了价，颠覆了婚姻的本质。彩礼也造成了一方严重的家庭负担，有些人东拼西凑借债，还没结婚就债台高筑，这也使得你们婚后生活并不幸福，因为他还背着债，还亏欠他的父母。

2.一个人的一生当中，没有任何成功能够弥补情感生活、婚姻家庭生活的失败，也没有任何成功能够代替情感之路和婚姻家庭之路的成功，因为事业的辉煌不过是一阵子，而婚姻家庭的幸福才是一辈子。

3.我不赞成用“早恋”大棒围追堵截少男少女的交往。爱情在什么年纪开始都可以，都值得我们祝福。但是我们要教给孩子安全的爱、健康的爱。我非常鼓励从中学生开始体验友情，求索爱情。大学生抓紧时间谈恋爱，因为春天要忙春天的事，人生是一条单行道。

以下为访谈精编：

门当户对更重要的是看一个人的文化素养

门当户对不是说有钱没钱，地位高低，那已经不重要了。因为没钱的将来可以通过打拼发展事业赚钱。地位问题通过自身的奋斗也可以提升。但是文化这种深层次、骨子里的东西，它来源于两个方面，一是原生家庭给你奠定的文化基础；二是你在文化殿堂，以及在社会文化的熏染下，你吸纳的程度。

现在民政部说涉外婚姻很多，但是涉外婚姻的离婚率远远高于本土婚姻的离婚率，这涉及到文化差异。我有一个学生在美国读博士，谈了一个芬兰的男友，两个人都是博士，之后结婚怀孕生子。女方特别想请父母去照顾自己，丈夫就很不认同，“这是我们两个人的事，干嘛把你的家人牵扯到芬兰？”妻子好不容易说服丈夫，女方父母去了芬兰以后，丈夫租了一个宾馆让丈人丈母娘住。女方父母大惑不解，“我去女儿家怎么还要让我们住宾馆？白天去照顾女儿，晚上还要回到另外一个地方睡觉。他们家是一个三层楼的别墅，为什么我们不能住在他家？”

他们的女婿说，“孩子是我们两个人创造的，和你们没有那么大的关系，你们只是来做客而已，所以我们把你安排在客房是很正常的。”丈母娘、老丈人很不爽，女儿心里也很不舒服。后来女儿有一段时间还需要妈妈来照顾，但是西方婆婆是不照顾儿媳生孩子的，这个女婿就很不耐烦了，“如果这样的话，你还不是我们芬兰人，你不是我们家的人。”

而且西方人不坐月子，孩子还没满月，丈夫建议带着孩子出去旅游。丈母娘说，“如果坐月子坐不好，以后会留下很多后遗症的。”女婿反驳，“芬兰女人生孩子哪有像你们这样的？”最后我的学生选择离婚，把孩子带回中国。这就是一个文化不适应的现象。所以门当户对还不仅仅是有钱没钱、地位高低，文化差异也是一个重要的考量。

婚姻不是用来改变人，而是用来帮助两个人共同成长

婚姻不是用来改变人，而是用来帮助两个人共同成长，去适应对方。我经常说服一些妻子，“你们要改变的背后是一个打不败的群体，你不要希望他变得和你一样，因为他是男人，他有男人的群体属性，有他个人的性格特征。”

实际上，伴随着岁月的延伸，婚姻是两个人在风雨同舟的过程中，在养育孩子的过程当中，不断地深化当初的激情，把它变成亲情、友情、恩情的过程。婚姻不能改造对方，这是不切实际的幻想，这也是有些人在婚后很快就失望的原因。

一个人的性格类型，不会因为婚姻而改变。我先生是一个特别不爱说话的人，我是一个特别爱说话的人。以前我就觉得这个男人很稳重、很成熟，他不大说话，但是一说出来的话就很经典，我觉得他肚子里好有东西。结果结了婚以后，我发现他肚子里没什么东西。直到今天，我们结婚五十多年了，他也基本没有改变他的性格。因为这是遗传，他的父亲、爷爷都是不爱说话的男人。

如果我不放弃改变他的念头，那我将会一次又一次地失望。他也没有办法改变我，结婚以前，他觉得我说话多，挺好的。结婚以后，他说，“你的话怎么这么多？”所以我们都求同存异。结婚以后少一些对对方的苛求，才能避免婚姻发生矛盾，甚至危机。

彩礼嫁妆是传统陋习，金钱不能标榜爱情的价值

爱情本来是无价的，现在爱情被标价了。有的人公开打出择偶标准“有房有车有产业”或者“年收入多少万”，你是卖东西吗？还是去寻找真爱？恩格斯很早就说过一句话“不以爱情为基础的婚姻是不道德的”，今天我们看到这样不道德的婚姻比比皆是。大学刚毕业，两个人从零开始打拼会很辛苦，找豪门会轻松很多。但是你怎么判断他以后就不能提升，就不能进取呢？而且你嫁入豪门，他现在有钱买你的年轻，当你青春不再的时候呢？如果对方也和你一样功利，那明天也可以再换一个。

你用自己的美貌或者青春赌明天，真正的爱情在其中吗？对方是爱你的年轻美貌，还是爱你的人品、气质、文化？你爱对方，是爱他人品、文化素养，还是爱他的金钱？这和今天的离婚率高有极大的关系，因为它不是以爱情为基础的婚姻。爱情是精神文化现象，它不是物质现象。

嫁妆、彩礼是传统社会的陋习。改变一个文化的习俗是需要时间的，毕竟新中国成立才七十多年，而封建社会几千年，一时改变很难，但是作为年轻人，应该成为改革旧风俗的力量。因为你追求的是一个爱的对象，你不能随着彩礼风俗，颠覆婚姻的本质。

一部分人的婚姻建立在彩礼多少的基础上，本来爱情无价，结果把爱情标了价，颠覆了婚姻的本质。我是非常反对彩礼的，彩礼也造成了一方严重的家庭负担，有些人东拼西凑借债，还没有结婚就债台高筑，你借债最终还是要还的，这也使得你们婚后生活并不幸福，因为他还背着债，他还亏欠他的父母。

当然两个人还是要有一个基本的生活保障。但为什么一定要男方来保障呢？新中国成立后妇女从教育到就业都是平等的，你也是婚姻家庭的建设者，你为什么不能保障自己的生活，要男人来保障？你对男人的经济要求，表达了你对他有更高的爱吗？你爱他的话就会同情他、珍惜他，不会勉强他。功利不是爱情，金钱不代表爱情的多少，铜臭味反而可能降低了爱情的价值，贬低了爱情，损毁了爱情本身。一定要把多少聘礼放到很高的位置上去吗？那可能就吓跑了最适合你的候选人。

为何高层次的“剩女”多，低层次的“剩男”多

传统的婚配模式并没有消失，人们还是期望是“男大女小”“男强女弱”的搭配。按照这个标准，把男女分别划分成甲乙丙丁，即乙女最好找甲男，丙女最好找乙男，丁女最好找丙男，最后剩下了甲女和丁男。

在医生里面，在教师里面有很多女性聚集。她们理想的状态是至少找一个甲男，因为她是甲女。但是甲男不娶甲女。甲男说，“我找的是老婆，不是找竞争对手、合作伙伴、生意搭档。”所以甲男会往下找，找贤妻良母。那甲女就很纠结了，现在有些甲女降低身段找乙男，但是乙男更不会娶甲女，因为乙男信奉“女比男强、好景不长”，这是非常传统的偏见。

那甲女怎么办呢？去找超甲男吧，但是超甲男年纪都比较大，三四十岁，而且他们都有老婆。所以很多高层女性叹息，她们不是不愿意结婚，而是“爱我的人惨不忍睹，我爱的人名花有主”。

我不想叫“剩女剩男”，他们只是暂时还没有找到适配的婚姻对象。我们的社会舆论也好，父母也好，不要去逼婚，还是给他们一个相对宽松的环境，尤其不要感受到对剩女剩男的歧视。在人口性别比结构性失调的环境下，解决的办法不像制造商品那样简单——我们赶快制造一批出来。人的成长需要二十几年的时间。独身也是一种可以理解的生活方式。我们应该多加理解和包容，不要冠以“单身狗”之类非常难听的名字，这是对单身群体的歧视。

你20岁开始选择对象，到25岁结婚，这5年当中比较来比较去，选了一个比较好的对象结婚。但是到30岁，你去过更多的地方，眼光提高了，你也看到了更多的异性，他们当中一定有比你当初25岁选定的那个更优秀、更有趣、更能适应你要求的人，于是你会产生“相见恨晚”的心理。殊不知，到了40岁的时候还有“相见更晚”，50岁还有“相见再晚”。

生命不息，探索不止。一个人不能等到80岁，看到了这辈子见到的异性当中的之最，你去娶她或者嫁他吗？这是做不到的。“没有最好，只有更好”自由择偶也是这样的，有的人就在“相见恨晚”的这种心态下淘汰掉“相见恨早”的TA，但是殊不知还有“相见更晚”。我接待过离过四次婚的男人，但是幸福婚姻、理想伴侣还是离他相去甚远。因为无论怎么认真地选，都只能在某一个时段、某一个年龄、某一个环境下，选择到相对较好的那个，而不是这辈子你见到的最好的TA。

这也是今天婚外情频发的原因，我们永远不知道我们“相见恨晚”的TA在哪里，还有“相见更晚”“相见最晚”的人。我们只是觉得选错了人，我要选一个最好的，所以西方人问，“Where’s the Mr.Right？”永远没有对的那个人，因为你不断地碰到更对的、再对的、还要对的人。

另外，你25岁、30岁选定和TA结婚，但是岁月在变化，外貌会变，TA的健康状况会变，TA的交往范围会变，TA的情绪、爱好都会随着生活条件的改变、环境的改变而改变。我们有没有预测过变化了的TA呢？爱的是30年前的TA，抛弃的是30年后青春不再、人老珠黄的TA。如果人们有这样的意识，是不是要在良心上责问自己？我自己也到秋天了。

因为两个人不是同步衰老，不是同步发展，不是同步地富有，这些都在考验着夫妻之间的感情。从友情到爱情，到亲情到恩情、悲怜之情、同情，很多人以为这些情感不是爱情。很多人只相信结婚以前的那段浪漫的爱情，不相信夫妻之间天长地久、日久弥新，不是用玫瑰花来表达的，不是用情人节来告示的爱情。它分分钟都在血液里流淌，秒秒钟都在心底里积淀。我周围有太多天长地久的夫妻，包括我自己结婚五十多年，我们没有那种玫瑰花式的浪漫，也没有这种情人节的表示，但是挚爱真情走到今天，真的不是靠那点浪漫激情。很多像我这个时代的夫妻，不曾有过那段浪漫激情，但是友情、亲情、恩情、悲怜之情，让我们走到了今天，让我们走到了婚姻幸福的彼岸，这难道不是一种幸福吗？

谈早恋：非常鼓励学生从中学开始求索爱情

从广义上来说，青春期教育不只是性教育，它是恋前训练、婚前教育。比如小孩过家家，其实就是一种教育。我有时候去幼儿园观察小朋友过家家，女孩抱娃娃、叠被子，又是端水又是做饭，忙个不停，男孩背着手走来走去。我问他，“你怎么不干活？”他说，“我是爸爸。”如果未来的丈夫从小都是这样去培养的话，将来他能平等地分担家务、照顾孩子、承担家庭责任吗？从幼儿园过家家的行为模式开始，就为婚姻关系产生裂痕、危机，甚至分离埋下了隐患。

所以从幼儿园就要开始，至少不能晚过青春期，就要开始青春期教育。因为青春期情窦初开，这个时候男女孩子开始暗恋、单相思、自作多情，甚至走向恋爱的求索，这是他们情感之路的起点，是一个很关键的时候。起点没有走好，一步走错，步步走错。

我不赞成用“早恋”大棒围追堵截少男少女的交往。我认为爱情在什么年纪开始都可以，都值得我们祝福。但是我们要教给孩子安全的爱、健康的爱，不要出现意外，不要出现伤害。“我爱你”就是两个人要彼此珍惜，爱是不能制造、不能消灭的。爱不是洪水猛兽，也不是堕落无耻。我非常鼓励从中学开始体验友情，求索爱情。大学生抓紧时间谈恋爱，过了这个村没这个店了，因为春天要忙春天的事，人生是一条单行道。

面对这样的现实，女性就更要早一点下手。我不赞成有的家长对女儿说，“好好读书，将来还要读硕士、读博士。”你看现在剩下大批的硕士、博士。早一点搞定自己的伴侣，其实比早一点搞定你的事业更重要。先立业后成家，对男人来说，可能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但是对女人来说，先立业后成家，可能业会立得不错，成家就会有困难了。

今天我们很多父母只盼着孩子考分升学，将来挣大钱，做高薪的职业，没有对他们进行情感上的教育。无论是家庭教育、学校教育，还是媒体社会的教育，都严重地缺失情感教育的内容，这是教育出了严重的问题。

一个人的一生当中，没有任何成功能够弥补情感生活、婚姻家庭生活的失败，也没有任何成功能够代替情感之路和婚姻家庭之路的成功，因为事业的辉煌不过是一阵子，而婚姻家庭的幸福才是一辈子。你追求事业辉煌，从二十多岁工作，到六十岁退休，事业生涯伴随你的只有三四十年，但是你的情感之路要走多长？像我的父亲101岁去世，我的妈妈100岁去世，他们做了80年的夫妻，做老师只做了四十年。

你为了自己事业的辉煌，投入了多少心血、精力、时间、汗水？但是你对情感经历、婚姻家庭生活却什么都没有投入。我相信今天绝大多数人还是在追求爱情的，他们希望有爱情伴随着自己，但是他们大多数的精力都用在追求事业的辉煌上了，而爱的艺术无人问津。其实做夫妻、做父母是世界上最长久、最艰巨、最困难，又不能随便退休下岗转业的职业，但是却没有相应的训练。所以，教育是前端的，是预防失败、预防悲剧的一个事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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