厦门湖里区有栋楼,七层高,外墙是红色的,瞅着普普通通,跟旁边那些楼没什么两样。
可是在上世纪九十年代,这栋楼里进进出出的人,跺一脚,整个福建都得跟着晃一晃。
楼的主人叫赖昌星,一个小学都没念完的晋江农民,却在这栋楼里,一手建起了一个看不见的“王国”。
1999年夏天,这个王国的天,要塌了。
一通来自北京的电话,让赖昌星心里头一次没了底。
他花大价钱从京城请来的律师团还在给他出主意,说专案组下来了也不怕,打官司,把水搅浑。
赖昌星信了,他一直觉得,这世上没有钱办不成的事。
直到福建省公安厅副厅长庄如顺那个要命的电话打过来,声音都变了调:“赶紧走,别犹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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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下来的不是跟你谈条件的,是来办你的,谁都顶不住!”
电话挂断,赖昌星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这才彻底清醒,自己用钱和女人喂出来的那些“保护人”,在真正的大势面前,屁用没有。
他亲手织起来的那张网,从厦门海关到公安部,看着牢不可破,其实一扯就断。
没时间想别的了,烧文件的烟味呛得人眼泪直流,他拉上老婆孩子,连夜从一个秘密通道溜了,消失在夜幕里。
这一跑,就是十二年。
赖昌星这人,文化不高,但对人心看得透透的。
他知道那些手握权力的人,心里头缺什么,怕什么,又想要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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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他盖了那栋“红楼”。
这楼里头,吃的喝的玩的,全是顶级的。
一楼吃饭,法国大餐、满汉全席,只要你说得出来,厨子就能给你做出来。
二楼是KTV,隔音效果好到你在里面吼破天,外面也听不见。
三楼是桑拿按摩,请的都是手法最好的技师。
四楼往上,就是不对外开放的客房和总统套房了。
来这儿的官员,从进门那一刻起,吃喝玩乐全由赖昌星包了。
他从不当面提要求,就是陪着你玩,让你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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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走的时候,后备箱里已经塞满了现金或者名贵的手表。
一次两次,你可能还想着要还人情,次数多了,也就麻木了。
更要命的是,红楼里到处都是针孔摄像头。
你在这里的一言一行,都成了赖昌星手里的把柄。
你拿了他的钱,睡了他安排的人,从那一刻起,你就成了他的人。
厦门海关,就是这么被他整个端掉的。
从关长杨前线,到下面管放行的普通关员,上上下下一百六十多号人,都成了远华走私货轮的“绿色通道”。
油、车、香烟,成船成船地运进来,关税一分不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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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家损失的钱,据后来统计,按百亿计。
这些钱,七成都被赖昌星用来“交朋友”,也就是继续拉拢腐蚀更多的人。
他的网,甚至撒到了北京,公安部副部长李纪周,也成了他的座上宾。
要不是一封信,这个“王国”可能还会存在更久。
1999年4月,一封厚达74页的举报信摆在了中央领导的案头,信里头附了60多页的证据,把远华集团的走私链条和保护伞名单扒了个底朝天。
写信的人在最后说,我举报的这些人,还只是网上的小鱼小虾,真正的大蜘蛛还在后头。
这下,天被捅破了。
“420专案组”秘密成立,一张更大的网,从北京撒向了厦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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赖昌星跑了,专案组在厦门扑了个空。
可他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接下来几年,专案组顺着“红楼”这条线往下摸,挖出了一个巨大的贪腐集团。
六百多人被卷了进来,三百多人最后被判了刑。
这场案子,成了建国以来最大的经济犯罪案件。
而此时的赖昌星,正在加拿大的温哥华,过着皇帝般的日子。
他揣着从国内洗出去的钱,先是花了130万加元,在富人区买了套带花园的豪宅。
没了厦门的红楼,他就把赌场当成了自己的新乐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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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赌钱,不是为了赢,纯粹就是为了烧钱。
在赌场里,他一出手就是几十万加元,眼睛都不眨一下。
有时候赌红了眼,能在赌场里连着待上十几天不回家。
一个身高一米六几、长相平平的福建男人,出门身后跟着几个保镖,开着巨大的越野车,在温哥华的赌场里呼风唤雨。
当地人只当他是个有钱的神秘东方商人,谁能想到,他扔在赌桌上的每一个筹码,都是从中国国库里漏出来的税款。
这么多钱,他是怎么神不知鬼不觉弄出去的?
靠的是那些看不见的地下钱庄。
赖昌星在福建沿海混了这么多年,早就跟那些搞地下汇兑的人搭上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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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国内把人民币存进一个账户,那边的人就在加拿大把对应的外币打进他的账户,手续费高得吓人,但对赖昌星来说,安全第一。
据后来加拿大警方查到的线索,光是通过这种方式流到他手上的钱,就至少有一百二十亿人民币。
中国这边,从来没放弃过抓他。
2000年11月,赖昌星的香港护照签证过期,他和妻子曾明娜被加拿大移民局抓了。
这下,他没法再装普通富商了。
为了不被遣返,他立刻申请“难民身份”,理由是他要是回中国,肯定会被判死刑。
这个理由,在当时的加拿大是行得通的,因为加拿大废除了死刑,不向任何可能判处死刑的国家引渡犯人。
赖昌星请了最顶尖的律师团队,利用加拿大复杂的司法程序,开始了一场长达十多年的法律拉锯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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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次次上诉,一次次复议,把遣返程序拖得遥遥无期。
他还花了上千万加元打官司,这笔钱,对普通人是天文数字,对他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
为了增加留在加拿大的筹码,2005年,他还跟妻子曾明娜办了离婚。
有人说这是为了转移资产,也有人说,这是他想让老婆孩子先拿到身份,给自己留条后路。
可他算错了一步,那就是人心。
在国内,他的同伙一个个被判刑,他的“红楼”也被查封。
在加拿大,他虽然自由,但成了孤家寡人。
2009年,跟他过了大半辈子的曾明娜,在流亡近十年后,顶不住压力,主动联系中国方面,带着女儿回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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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回国后,没有被重判,只是补缴了税款,恢复了自由身。
这个消息,对还在加拿大死扛的赖昌星来说,比任何法律判决都更让他绝望。
家散了,人心也散了。
中国方面也向加拿大作出了承诺,保证赖昌星回国后不会被判处死刑。
这下,他最后一张保命牌也没了。
2011年7月23日,在用尽了所有法律手段后,赖昌星被加拿大执法人员押上飞往中国的飞机。
当飞机降落在北京首都国际机场,他走下舷梯,看到一排等着他的中国警察时,脸上再也没有了当年的不可一世,只剩下掩饰不住的疲惫和认命。
2012年5月18日,厦门市中级人民法院对赖昌星案作出一审判决,他因走私和行贿两项罪名,被判处无期徒刑,没收个人全部财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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赖昌星当庭表示,服从判决,不上诉。
他的兄弟赖昌图,服刑多年后回到晋江老家,对着记者说,人这一辈子,一张床,三顿饭,就够了。
而厦门那栋曾经决定了无数人命运的红楼,早已被政府改造成了服务进城务工人员的工会大楼。
参考资料:
中央纪委国家监委网站. 《赖昌星:被遣返十年 远华案“红楼”已成工会大楼》.
新华网. 《厦门远华特大走私案主犯赖昌星被判处无期徒刑》. 2012年5月18日.
《南方周末》. 《赖昌星遣返全记录》. 2011年7月28日.
MacQueen, K., & Geddes, J. (2011). "The fall of a kingpin". Maclean's. (关于赖昌星在加拿大生活的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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