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天津日报)
转自:天津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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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冬时节,烟火之家的桌上清蔬,北方离不开大白菜,江南离不开红菜薹。老汉口民间还有“梅兰竹菊经霜脆,不及菜薹雪后娇”这样的谚语。
老作家姚雪垠先生是河南邓州人,曾在湖北生活大半辈子,晚年居住在北京。姚老在世时,每逢有文友和晚辈要进京看望他老人家,问他需要湖北什么土特产时,如果是冬春时节,他总会要求说:“什么都不要带,就带几把红菜薹和一挂腊肉来吧。”
曾有文友著文描述,有一次,鹤发童颜的老作家一见到晚辈从湖北带来的新鲜菜薹,顿时喜笑颜开,高兴得像个小孩儿,连声对老伴儿说:“真带劲,真带劲,又能吃到腊肉炒红菜薹了!”可见这位老作家对湖北红菜薹的喜爱。
红菜薹别名很多,如芸薹、芸薹菜、油菜薹等。从植物学上看,红菜薹与广东的菜心皆是十字花科芸薹属、芸薹种白菜亚种的变种,因其茎叶紫红,又名紫菜薹。
我一向以为(很多湖北人可能也持同样看法),红菜薹是江南独有的冬令时蔬,北方比较少见。如有北方朋友冬春时节来湖北做客,招待用餐时,主人总会特意点上一盘清炒红菜薹或是腊肉炒菜薹,并热情推荐:这是湖北的时令菜,多吃一点儿,贵地也许吃不到。
前不久,我到青海出差时竟意外发现,西北高原上也盛产红菜薹。青藏高原的冬天比其他地方来得要早,农历白露刚过,在平原地区,丝丝暑热还藏在好客的人家,红菜薹尚未开始播种,但在西宁湟中区鲁沙尔镇一带,花色金黄、茎叶紫红的红菜薹已迎来采摘旺季。一些村办合作社的蔬菜种植大田里,一畦畦红菜薹叶翠茎嫩,菜薹抽得粗矮茁壮,长势喜人。只见菜农们不停地穿梭在菜畦间,忙着掐摘、打捆、装筐,鲜嫩的菜薹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因为好奇,我特意上前仔细询问了一番。一位来自朱家庄的菜农介绍说,他们新鲜采收的红菜薹,除了供应当地市民的餐桌所需,更多的是在第一时间运到合作社包装车间,打捆装箱后送入冷库冷藏保鲜,通过冷链运输,销售到广州、深圳和香港等地。
“看上去,你们的红菜薹很有卖相啊!”我夸赞道。
“卖相是不错,但最主要的是品质好。红菜薹跟别的蔬菜不一样,天气越寒冷,长得越好,经了霜,特别是下雪后,抽出的菜薹又粗又嫩,水分最足,口感最佳。”
“有道理呀,高原上寒冷天气漫长,最适合冷凉蔬菜生长。”我又问道,“除了红菜薹,听说还有一种白菜薹,你们这里也有吗?”
“有的,有的。你看那片地里,种的是箭筈豌豆,就是采收了白菜薹后种上的。我们这里是收完了白菜薹,接着种红菜薹。要是红菜薹接不上了,我们就种一茬箭筈豌豆来倒茬轮作。”
“箭筈豌豆也能上餐桌?”
“那不是上餐桌用的,就是为了倒茬。箭筈豌豆是优质绿肥,和白菜薹、红菜薹这些十字花科作物搭配倒茬,效果特别好,等它们长到四五十厘米时就翻进土里,不单完成了轮作,还给菜地增了肥。”
果然是劳动人民有智慧。谁能想到,每年白露过后,每一天大约会有15000斤红菜薹被运出遥远的西北高原,发往深圳等南方城市。一捆捆、一箱箱茁壮鲜嫩的红菜薹,也为高原上的菜农开辟了一条增收致富的新通道。
再回到湖北红菜薹上来。湖北的红菜薹以产自武昌小洪山的最为有名,它与武昌鱼一道,被誉为荆楚两大“名菜”。
经霜和覆雪的红菜薹,清炒后滋味清甜,如用较为肥厚的腊肉切片炒出的红菜薹,味道更佳。带肥肉的腊肉片是炒红菜薹的“标配”和“灵魂”,炒出来的菜肴油亮而不腻,味道鲜美。
史料里有记,东汉和三国时,荆楚一带百姓就喜食芸薹。《本草纲目》里说,“此菜易起薹,须采其薹食,则分枝必多,故名芸薹”,“九月、十月下种,生叶形色微似白菜。冬、春采薹心为茹,三月则老不可食。开小黄花,四瓣,如芥花。结荚收子,亦如芥子,灰赤色,炒过榨油黄色”。这段描述准确且美。顺便说一句,《本草纲目》在描述某些植物时,不仅准确,且简洁生动,可做自然小品和散文来欣赏。
清朝时汉阳徐鹄庭辑录的《汉口竹枝词》里写道:“不须考究食单方,冬月人家食品良。米酒归元宵夜好,鳊鱼肥美菜薹香。”可见,红菜薹在清朝时已经普遍种植,是武汉市民喜爱的冬令时蔬。
武昌小洪山一带,古称“东山”,南宋端平年间(1234年至1236年),著名佛寺宝通禅寺由随州大洪山迁来此处,当时名为“崇宁万寿禅寺”,明成化二十一年(1485年)改为“宝通禅寺”,沿用至今。据原住洪山杏花村的一位老人回忆,他家先辈从江西过籍到此,都种过红菜薹,到他这一辈已是第十一代。洪山南边原有两座小山,一名白芋山,一名吴家山,两座小山丘之间有一垄田,古人称“学田垄”。正宗的洪山红菜薹,就出产在学田垄。
学田垄是梯田,约有二百亩,每年两季,粮菜兼收。杏花村在宝通禅寺对面,距离村子不到二百米的白芋山边,有一口水塘,内有泉水,因此,泉水附近的两块田里的红菜薹,总是长得最早、最好。当地传说,在宝通禅寺的钟声波及的范围内,即包括白芋山、吴家山、郭家山、石牌岭、小洪山、马房山、桂子山、珞珈山在内的区域生长的红菜薹品质最好,其中又以宝通禅寺的宝塔落影之地,即白芋山下、学田垄出产的红菜薹为“正宗极品”。这个传说,赋予了红菜薹一些“禅意”,听上去颇有意思,但不足为信。
不过,历朝历代确实也留下了不少关于洪山红菜薹的佳话。据说,苏轼偕其妹游览黄鹤楼后,很想尝一尝洪山红菜薹,因当年天寒地冻,菜薹推迟抽薹,兄妹俩便特意滞留武昌多时,直到吃上红菜薹才惬意而去。
清光绪初年,合肥李勤恪在湖北任职时,特别喜欢吃此菜,曾携带菜籽回乡种植,可是种出来的菜薹,味道总不及洪山的好。这李勤恪本事也够大,竟然命人挖了不少洪山山丘的土壤,车载船运地载回了合肥。当时,湖北人笑说:“合肥来的官员,临走时连湖北的地皮都刮去了,实在可笑。”
洪山红菜薹也曾是湖北向京城进贡的土特产之一,曾有“金殿玉菜”的美誉。据说,慈禧太后就常差人前来洪山一带摘菜进宫。1949年1月,蒋介石派“钦差大臣”张群来武汉公干,临走前,张群特意吩咐湖北行政长官说:今晚到洪山去买三百斤红菜薹,以便明晨带回南京去。可见,这些达官贵人到了湖北,都惦记着要吃红菜薹。当时有人写诗戏谑道:“从此辞却鄂州路,空载洪山菜薹归。”
为什么洪山学田垄一带的菜薹品质最好呢?难道真的如传说的那样,是因为有了宝通禅寺的塔影、钟声的“加持”吗?这种说法显然是荒诞不经的。经过农业专家考察发现,洪山地区多丘陵,地貌上属“九岭十八凹”,且全是排水良好的红壤和黄壤田地。这些梯田背北朝南,避风而向阳,又得到了天然泉水和浸水的灌溉。冬春之际,天寒地冻,但这一带的地温较为暖和,红菜薹的长势便与别处不同,味道也更为鲜嫩纯正。
宋诗云:“想见故园蔬甲好,一畦春水辘轳声。”霜降时节已过,餐桌上又可见到霜叶雪茎的红菜薹了。
本版题图 张宇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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