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像催命一样响起来的时候,我正瘫在沙发上,礼拜天的懒筋还没抻开。下午两点,窗外知了叫得人心烦,老婆在厨房捣鼓绿豆汤,叮叮当当是我唯一的背景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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瞄了眼屏幕,我差点从沙发上滚下来——是李总,我们装修公司的大老板。
李静,48岁,在我们这行是个传奇。平时在公司,她一身职业装,高跟鞋踩得哒哒响,眼神扫过来,没人敢偷懒。我一个老实巴交的水电工,跟她隔着十万八千里,她亲自给我打电话,还是头一遭。
“吴师傅吗?”电话那头的声音有点急,没了往日的沉稳,“我家马桶堵了,很急,你能现在过来一趟吗?”
我愣住了。身家千万的女老板,因为一个马桶,亲自给我打电话?这感觉,就像皇后娘娘突然喊你去通她家灶台。
我没敢多问,连声答应。老婆听说后,表情古怪地笑了:“大老板家的马桶,堵了也得找人通啊,快去,说不定赏钱多呢!”
我拎起跟我征战多年的工具包,骑上小电驴,直奔那个传说中的顶级小区——xx公馆。门禁严得像军事基地,保安用看贼的眼神把我里外扫描了一遍才放行。
电梯直通顶层复式。李总开门时,穿着家居服,素着脸,头发随意挽着,眼角的疲惫藏不住,那股子精干气势弱了不少。
“麻烦你了,吴师傅。”她侧身让我进去。
玄关大得能停辆我的小电驴,空气里飘着若有若无的高级香薰。我套上鞋套,跟着她走上静音的实木楼梯。
二楼的卫生间,宽敞明亮得不像话,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城市繁华的景象。可再豪华,也掩不住从那个智能马桶里渗出的、熟悉的、让人尴尬的味道。
“就是它,完全下不去了。”李静指着马桶,眉头紧锁。
我例行公事地问:“李总,最近有没有什么东西不小心掉进去?”
“没有。”她回答得很快,眼神却有点躲闪,“就是正常使用。”
我点点头,没再多问。客户说没有,那就是没有。
戴上胶皮手套和口罩,我先用皮搋子试了试,纹丝不动。阻力很死,看来是硬货。只好请出我的老伙计——“管道疏通蛇”。
金属弹簧绳一点点往下探,果然在深处搅到了一团东西,软绵绵,韧啾啾,纠缠在一起。我使劲往外拽,沉甸甸的。
当那团东西“哗啦”一声被彻底拽出来,摊在地上时,我脑子“嗡”的一声,胃里一阵翻腾。
是安全套。不是一个,是一大团,互相缠绕,混着污物,像一堆褪了色的、充满讽刺的蛇。
我僵在原地,手里还拎着那根“蛇”,脑子里一片空白。这场景,在我十几年的通厕生涯里,也是相当炸裂的存在。
就在这时,卫生间的门被推开了。
李静大概是等急了,想进来看看进度。
她的目光,从我的脸,滑到我手上,最后定格在地上那团刺眼的东西上。
时间仿佛瞬间冻结。
她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嘴唇开始不受控制地哆嗦,眼神里先是巨大的惊愕,然后是铺天盖地的羞耻,最后凝固成一种被我窥见了最肮脏秘密的、赤裸裸的恐慌。
“吴……吴师傅……”她的声音抖得像秋风里的叶子。
我慌忙低下头,手脚麻利地把那堆玩意儿扫进随身带的黑色垃圾袋,死死扎紧袋口,仿佛这样就能把刚才看到的也一并封存。
“通……通了,李总,您冲水试试。”我的喉咙发干。
她没有试,也没有动,只是死死地盯着我,那眼神像冰锥,又像着火。
她把我带到一楼客厅,那个能俯瞰半个城市、奢华得让我不敢落座的客厅。
她给我倒了杯水,然后在我对面的意大利真皮沙发上坐下,双手交叉放在膝上,腰杆挺直,恢复了谈判的姿态。
“吴师傅,你来公司五年了吧?”她开口,声音异常冷静。
“是,快五年了。”
“家里孩子上初中了?听说开销不小。”她像聊家常,句句却敲在我心坎上。
我含糊地应着,手心开始冒汗。
“今天这事,是个意外。”她切入正题,目光锐利,“我不想让任何人知道,尤其是我先生。”
我使劲点头。
她从茶几抽屉拿出一个厚厚的牛皮纸信封,推到我面前。
“这里是两万块钱。”
我的呼吸一滞。两万!我吭哧吭哧干三个月,也未必能攒下这么多。
“这不是封口费,”她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是辛苦费,也是我对你品格的信任。”
我看着那信封,像看着一块烧红的铁。老婆念叨儿子辅导班费的脸,每月雷打不动的房贷账单,在我眼前飞快闪过。
良心和现实在我脑子里疯狂打架。
“李总,这……这太多了……”我试图做最后的挣扎。
“拿着吧,吴师傅。”她打断我,语气软了些,却更显沉重,“你家的情况我知道,这钱能解决不少实际问题。今天的事,烂在肚子里,对谁都好。”
那句“对谁都好”,像最后一根稻草。
我的手,最终还是背叛了我的腰杆,伸过去,接过了那个沉甸甸的信封。指尖触碰到纸张的瞬间,我感觉自己身体里有什么东西,也跟着沉了下去。
“李总,您放心。”我捏紧信封,声音低得几乎只有自己能听见,“我今天就是来通了个马桶,别的,什么都没看见。”
她脸上终于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疲惫的笑意。
我几乎是逃出了那间豪宅。把那个装着“证据”的黑色垃圾袋扔进路边垃圾桶时,我感觉自己也像扔掉了一部分自己。
回家的路上,风是热的,我的心却一阵阵发凉。工具包底层那两万块钱,像一块巨大的烙铁,烫着我的后背。
晚上,我把其中一万块塞进老婆钱包,说是老板给的特别奖金。她惊喜的尖叫和拥抱,让我心里的愧疚稍稍平复,却又像针扎一样提醒我,这钱来得不干净。
此后一个星期,我像做贼一样躲着李静。
直到那天,她又把我叫进了办公室。
她瘦了很多,憔悴掩不住。这次,她没有绕圈子。
“吴师傅,别紧张。找你来,不是为那天的事。”她看着窗外,声音飘忽,“我就是想找个人说说话。”
“我跟我先生……二十年了。他没有生育能力,这些年,我一直觉得亏欠他,拼命工作,想让这个家更好……”
她断断续续地说着,眼泪无声地滑落。那个高高在上的女强人不见了,眼前只是一个被婚姻伤得遍体鳞伤的女人。
“那天你来之前,我们大吵一架,他要离婚。他……他把那些东西扔进马桶,他是故意的,他想让我难堪,想报复我……”
我震惊地听着,原来那不堪的一幕,竟是她丈夫精心策划的羞辱。
“我用钱堵你的嘴,是我不对。但我当时……真的怕了。”她擦掉眼泪,眼神空洞,“我怕所有人看我笑话,怕他身败名裂……”
我心里堵得厉害,那两万块钱带来的屈辱感,忽然被一种复杂的怜悯冲淡了些。
“可是,他昨天又提离婚了。”她惨然一笑,说出的话像一颗炸雷,“他说,外面那个女人,怀了他的孩子。”
我猛地抬头。
“他骗了我十几年。”她的声音冷得像冰,“不能生的,是我。是他买通医生,改了报告。他让我活在愧疚里,用我的钱,养着别人,连孩子都有了……”
办公室里死一般寂静。我看着这个坐在权力顶峰,却输光了婚姻全部筹码的女人,突然觉得,我手里那两万块钱,和她此刻承受的一切比起来,轻飘飘的,什么都不是。
我守住了那个用两万块换来的秘密,却仿佛窥见了一个更庞大、更残酷的真相。这城市华美的外表下,谁知道藏着多少像那个马桶一样,看似光鲜,内里却早已堵塞、腐臭的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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