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4年2月14日拂晓,冷风裹挟着鞭炮残烟,京沪线上的一节硬座车厢悄悄驶过宿州。纪登奎坐在车窗旁,一只手扣着车窗框,另一只手翻着地图,目光却越过纸面,牢牢盯在“淮北—商丘”这一条边界线上。列车不快,他的思绪却很快:正月初二,别人忙着团圆,他却要把这一天花在拜年与谈水上。
同车的河南省水利厅长小声嘀咕:“纪书记,我们提前一天也行吧,非挑大年初二?”纪登奎压低声音,只回了六个字:“初二,人手最齐。”一句简单的交谈,透出他心里的如意算盘——借年节,把安徽省委一把手李葆华和省里水利口的人一次性“请”到桌前,把淮北治水这摊难题捅开了说。
李葆华此刻正在合肥家中陪老母亲吃早饭。电话铃声突然响起,他接起听筒,只听对面一句:“纪登奎给您拜年。”李葆华愣了愣,放下筷子,对母亲说:“纪登奎来了,怕是冲水利来的。”母亲点点头:“你父亲生前也常说,治水就是救命,快去吧。”
李葆华是李大钊的大儿子。自幼在紧张的氛围里长大,父亲牺牲时他才十八岁。北平的绞刑架带给这个年轻人最直观的教训——革命从来不挑节令。正因如此,得知纪登奎要在春节“造访”,李葆华并不意外。他甚至认为,这种带着年味儿的正式谈判,更容易让双方卸下防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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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合肥省委小楼的会客室里摆了八张椅子,茶水冒着热气。没有礼节寒暄,两人落座就展开地图。纪登奎先把商丘去年的洪涝数据摊在桌上:降雨量、受灾面积、倒塌民房一项不落。数字扎眼。李葆华听得很专注,偶尔点头。他不插话,伸手在图纸上比划:淮北拦河闸、引淮渠、大坝的位置,一目了然。
有意思的是,气氛虽紧张,场内偶尔还是闪现出“过年”的轻松。茶桌上摆着一盘松子,两省干部边嗑边比划。“要干就干一条新汴河,把水直接送进洪泽湖”,纪登奎的话斩钉截铁。厅长们对视一眼,神色复杂:新河意味着拆坝、搬人、挖渠,钱从哪儿来?工人从哪儿来?李葆华用力把松子壳按进杯盖里:“再贵也得干,淮北每年旱涝急转,治不好,百姓哪有奔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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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话不多,却句句要害。晚饭时间已过,桌上只剩冷茶。他们把方案草稿合上,约定三件事:河南负责清淤疏通,安徽负责拆除阻水闸口,两省联合向中央提请开挖新汴河。纪登奎起身时说:“春节耽误您了。”李葆华摆手:“百姓不过好年,我们过不过都一个样。”
三周后,《关于豫东地区与安徽省边界水利问题的处理意见》送到中南海。文件不长,却把地形、流量和施工顺序罗列得清清楚楚。国务院很快批示,施工代号“新汴河工程”。批示里的四个字“豫皖协同”,给这场春节谈判盖了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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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程展开后才知艰难。豫皖两地共调集十多万民工,冬夜零下八度,工地篝火连成一线。有人回忆,濉溪段拔坝那天,寒风刺骨,岸上锣鼓照响。坝体推倒,水声巨响,冰渣裹着泥沙奔腾而下,旁边老乡激动地喊:“这一下,半辈子心病给冲走喽!”
1969年夏末,新汴河通水。豫东和淮北雨季再遇大水,商丘城外的农田只积薄薄一层水,不到三天就退净。同年秋收,商丘粮食产量首次突破历史最高纪录。安徽濉溪也第一次没有出现长时间内涝。数据比任何宣传都有说服力,两省老百姓把“豫皖一家亲”写在门联上,写在锣鼓里,更写在脸上的笑纹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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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工程竣工纪念碑前,纪登奎没说话,只抬手理了理风吹起的军帽沿。李葆华远远走来,两人对视,轻轻点头,算是默契的致意。此前种种争执、算计、担忧,都被身后奔流的水声淹没。
值得一提的是,新汴河不仅解决了水患,还为后来豫皖两省的工业原料运输提供了天然通道。沿线陆续建起水泥厂、玻璃厂,大量农副产品也借河东流,换来急需的资金和设备。一个春节里的“拜年”,最终写进经济地图,谁也没想到。
岁月向前,李葆华晚年回顾那次谈判,只用一句话:“纪登奎挑了个好日子。”这话听似轻描淡写,却点破了干部决策的精髓——抓住时机,拿出担当。至于节不节日,面子里子,全让位于“百姓能不能睡个安稳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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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新汴河沿岸每逢雨季仍会举行防汛演练。老乡站在堤顶,看着河水顺畅东去,总要提起那年的正月初二。那一天,没有鞭炮喧闹,没有鼓乐迎宾,却让淮北与商丘的土地真正过上了一个安稳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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