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霞烧红天际的时候,我总爱站在那棵枯死的古槐下,看风如何穿过它虬结的枝桠,发出呜咽般的声响。这声响,像极了这片土地埋藏的所有孤独,在暮色里一圈圈漾开,漫过断壁残垣,漫过干涸河床,最后钻进人的骨缝里,留下挥之不去的凉意。
一、古槐与废寺:孤独的共生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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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棵古槐是这片荒原的地标,也是孤独的具象化。它的根系蛮横地扎进泥土,有的甚至拱破了地面,像一条条挣扎的巨蟒。树干上布满了深褐色的裂纹,每一道都像是岁月刻下的叹息。没有叶子的枝桠向天空伸展,在残霞的映衬下,勾勒出狰狞又孤寂的轮廓。
古槐身下,半掩着一座废寺。飞檐翘角还残留着昔日的精巧,朱漆却早已剥落殆尽,露出底下灰白的木骨。殿门歪斜着,门楣上的匾额只剩 “大雄” 两个模糊的字,另一半不知在哪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坠入了时光的深渊。寺内空荡荡的,只有几尊残缺的佛像,有的断了臂,有的没了头,在暮色里沉默地坐着,像一群被世界遗弃的苦修者。
我曾试图寻找这片土地的过去。在废寺的角落,发现过一本发霉的经卷,字迹早已模糊,却仍能辨认出 “慈悲”“渡人” 的字样。想象着百年前,这里或许也有晨钟暮鼓,有香火缭绕,有僧人们虔诚的诵经声。那时的古槐应该还枝繁叶茂,为往来的香客遮风挡雨。
可如今,只剩下古槐与废寺相互依偎。风过处,古槐的枝桠摩擦发出声响,废寺的残垣便落下几片碎土。它们像是一对被时间遗忘的老友,在荒芜里守着彼此的孤独,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我常常坐在古槐的树根上,一坐就是半天。看残霞从橘红褪成深紫,看月亮从山的那头缓缓升起。天地间仿佛只剩下我、古槐、废寺,以及无处不在的孤独。这种孤独,不是悲戚,而是一种极致的静,静得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静得能触摸到历史的褶皱。
二、远山与孤城:孤独的守望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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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着古槐旁的小径往西北走,翻过几道土坡,就能看到那座孤城。它坐落在远山的怀抱里,城墙早已斑驳,几处坍塌的缺口像是它无声的呐喊。城门口的石狮,一只已经没了脑袋,另一只的前爪也断了,却仍保持着威武的姿态,守着这座空城的入口。
我第一次走进孤城,是在一个清晨。残霞尚未完全褪去,雾气弥漫在街巷之间。脚下的青石板路坑坑洼洼,积着昨夜的雨水。两边的房屋大多门窗洞开,有的屋顶已经没了,露出里面的梁木。风穿过街巷,发出 “呜呜” 的声音,像是有人在哭泣,又像是有人在低语。
在城中心的钟楼里,我看到了一个巨大的铜钟,钟体上布满了绿锈,钟锤也不知去向。想象着它曾经的辉煌,每到整点,钟声便会传遍整个城池,提醒着人们时间的流转。而现在,它只能在风中摇晃,发出沉闷的声响,像是在为这座孤城的孤独而哀鸣。
站在城墙上,可以看到远处的群山。其中一座山峰上,有一座高耸的塔,塔身同样残破,却在残霞的映照下,镀上了一层金边,显得格外醒目。当地人说,那座塔叫 “望乡塔”,是古时候游子们眺望家乡的地方。如今,游子早已不在,塔也成了孤独的守望者,守着远山,守着孤城,守着这片土地上所有无处安放的思念。
有一次,我在孤城里遇到了一个老人。他住在城边的一间小屋里,屋里陈设简单,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和一个灶台。他告诉我,他是这座孤城最后的居民。年轻时,他离开这里去外面闯荡,老了,却又回到了这里。“外面的世界太吵了,” 他说,“还是这里安静,只有风,只有残霞,只有孤独陪着我,挺好的。”
老人的话让我沉思。或许,孤独并非全然是痛苦,它也可以是一种选择,一种与自己、与这片土地和解的方式。就像那座孤城,就像那座望乡塔,它们在孤独中伫立,成为了这片土地的一部分,也成为了孤独本身的一部分。
三、河床与旧船:孤独的流浪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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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原的东边,是一条干涸的河床。河床里布满了大大小小的鹅卵石,还有一些朽烂的船骸,在残霞下泛着暗沉的光。据说,这条河曾经水量充沛,是连接外界的重要通道,船只往来频繁,热闹非凡。
我曾在河床的泥沙里,捡到过一枚锈蚀的铜钱,上面的 “开元通宝” 字样还依稀可辨。可以想象,当年的商船停靠在岸边,商贩们的吆喝声、船工们的号子声、孩子们的嬉笑声,曾在这里交织成一幅生动的画卷。而现在,只剩下沉默的鹅卵石和腐朽的船骸,在诉说着昔日的繁华与今日的寂寥。
有一艘船骸格外引人注目,它的船身已经严重变形,桅杆也折断了,却仍保持着一种向前的姿态,仿佛随时准备启航。我常常坐在这艘旧船的残骸上,看残霞将河床染成红色,看远处的山峦在暮色中渐渐模糊。
有一次,下起了小雨。我躲在旧船的船身下,听着雨滴打在残损的船板上,发出 “滴答滴答” 的声音。那一刻,我感觉自己就像这艘旧船,在时间的河流里搁浅,被孤独的潮水包围。但奇怪的是,我并没有感到恐惧,反而有一种莫名的平静。
或许,孤独就像这条干涸的河床,它曾经承载过生命的流动,如今虽然沉寂,却仍保留着生命的印记。那些船骸,那些鹅卵石,都是孤独的流浪者,它们在这片荒原上漂泊,最终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归宿。
四、残霞与孤影:孤独的永恒诗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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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片荒原上待得越久,我就越能感受到孤独的多面性。它有时像古槐的枝桠,尖锐而凌厉;有时像孤城的城墙,厚重而沧桑;有时像河床的旧船,漂泊而迷茫。但更多的时候,它像那抹残霞,温柔地笼罩着一切,将荒芜变成了一幅诗意的画卷。
我常常在想,这片土地的孤独从何而来?是因为繁华落尽后的荒芜吗?还是因为历史变迁中的被遗忘?或许都有吧。但我更愿意相信,这份孤独是这片土地的灵魂,它见证了兴衰,承载了记忆,也孕育了希望。
就像那棵古槐,虽然枯死,却仍在用它的枝桠拥抱天空;就像那座孤城,虽然空寂,却仍在用它的城墙守护土地;就像那条河床,虽然干涸,却仍在用它的船骸诉说过往。它们在孤独中存在,也在孤独中永恒。
我知道,我终究只是这片荒原的过客。总有一天,我会离开这里,回到我来的地方。但我相信,这片荒原的孤独会永远留在我的心里。它让我明白,孤独并非是生命的缺憾,而是生命的一部分。就像残霞每天都会落下,却又会在第二天的清晨以另一种形式出现,孤独也会在生命的不同阶段以不同的面貌呈现,它是永恒的,也是无常的。
当我最后一次站在古槐下,看残霞将我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我忽然觉得,自己也成了这片荒原孤独史诗中的一个字符。或许,每个人都是孤独的,每个人也都是孤独的诗人,在生命的长河里,书写着属于自己的孤独诗篇。而这片荒原,这座古槐,这座孤城,这条河床,就是我诗篇里最动人的意象,它们让我的孤独变得丰满,变得深刻,变得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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