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四七年初春的一个午后,台北新竹郊外的山道上吹来微凉的风。守卫们例行换岗,趁这短暂空当,一台德制相机“咔嚓”定格了张学良与赵一荻的合影。胶片里,张学良仍保持军人挺拔的站姿,白衬衣领角被风掀起;身旁的赵一荻剪裁考究的斜纹上衣衬出纤细腰线,短发贴耳,目光清亮,那一年她三十五岁,眉眼间带着不服输的从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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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片之所以珍罕,并不仅在于囚居岁月里留影机会少得可怜,更因为拍摄时距离两人被秘密押来台湾不过十个月。彼时,蒋介石已下死命令:警戒圈不得有一丝松动。守卫暗暗嘀咕:“这对苦命鸳鸯,怕是要在岛上耗到底了。”这句牢骚刚出口,就被值班军官喝止。
镜头把我们拉回一九三六年西安。那场震动中外的兵谏后,张学良主动送蒋介石回南京,随即被扣。外界以为顶多几个月真相大白,谁料案卷被锁进军统档案柜,十年没动静。于此同时,赵一荻留在上海法租界,身份只写“秘书”,对外闭口不谈半个情字。用她的话说,“传闻越少,麻烦越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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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到一九三八年,关押地点从南京搬到湖南郴州。机要处的文件显示:沿途防卫费增加了三成,可见蒋介石对这名前东北少帅的戒心丝毫未减。陪同的于凤至习惯了丈夫的低气压,她在日记里写下几个字:“行李、药品、针线,日日不离身。”一句平淡,却透出山雨欲来。
有意思的是,真正的转折并非来自政局,而是来自一张病历。一九四零年,于凤至在修文阳明洞晨练时突感胸闷,后被确诊乳腺癌。张学良连夜致信宋美龄,请求放人就医。宋美龄批条:“医者仁心,可予便宜行事。”于凤至获准赴美,离开前她轻声对赵一荻说:“他不爱生病人,你去替我照顾他。”赵一荻点头,两人没再多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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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一荻随后飞香港处理家产,外人惊叹:名媛好端端不享清福,偏要陪一个前途未卜的囚徒。戴笠听闻后只说了五个字:“这丫头够义气。”一句带笑的调侃,却把赵一荻的决心点得极亮。她赶赴贵州修文,自嘲道,“从今以后,小姐手要起茧子了。”
山洞生活枯燥到极点,广播里只能听到《流亡三部曲》,张学良随手关掉开关,赵一荻却拉他去屋前翻土。汗水混着红壤,她抬头笑道:“早锻炼,晚收成。”一句玩笑,让张学良沉闷的眉头松了松。不得不说,在那段黑暗时光里,赵一荻主动扛起情绪救火员的角色。
抗战胜利后,各方都以为张学良会被放。周恩来在重庆圆桌会上直接发问:“汉卿何时得见天日?”然而蒋介石只是摆手:“时机未到。”不久,作战参谋部第六处拟定了“转移专案”,目标正是井上温泉。这一次,赵一荻再无退路,她跟着船只抵基隆,随后乘吉普抵山涧。车辆颠簸,她仍握着小镜子补妆,旁边卫兵暗暗惊叹这位女伴的镇定。
日式平房看似雅致,实则四周都是暗哨。院里有一棵老枫树,秋日落叶铺满小径,两人散步时,赵一荻低声说:“不如把落叶晾干,当书签留念。”张学良回答:“好,等自由那天一本本送人。”短短一句对话,夹杂了苦涩与希冀,也道出了他们在高墙外唯一的浪漫。
时间推到一九六四年夏天,案件依旧悬而未决,可于凤至寄来签了字的离婚协议书。她写道:“愿汝安康,亦愿她安康。”字迹已显颤抖,却没有一笔怨恨。张学良沉默许久,终在台北圣兴堂补办婚礼。牧师提问时,赵一荻含泪答:“我愿意。”这三个词,她酝酿了二十五年。
遗憾的是,政局的铁幕并未因婚礼而拉开,张学良直至一九九零年方被允许离台。离台前夕,他把那张一九四七年的合影翻拍数份,分赠旧友。相片背面,他写下一行字:“念昔日,凭君记取真心一片。”落款“汉卿与一荻”。字迹仍旧遒劲,却已不复当年锐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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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数张学良二十八载幽禁,有二十五载赵一荻相随。外人常以传奇描绘他们,其实更多的是枯燥、等待与无法预测的明日。时代浪潮将个人命运裹挟,他们无力抗拒,只能在缝隙里对抗孤独。那张三十五岁的瞬间定格,并非浪漫写真,而是乱世里求生的象征——衣衫整洁、目光向前,既要示人以坚毅,更要说服自己:路还长,风不可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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