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脸王捕蛇记

光绪年间，顺德府平乡县闹起了一桩骇人听闻的祸事。

西山不知从何处来了一条大蛇，粗如木桶，头大如斗，盘踞在山腰一处洞穴中。这畜生不仅偷食村民的猪狗鸡鸭，更可怕的是，它竟敢在官道上拦截商旅，已经吞食了数个过路行人。

平乡县的百姓吓得魂飞魄散，联名向县衙请愿，恳求知县大人设法除掉这个祸害。高知县是个爱民如子的好官，接到百姓的诉状后，立即贴出告示，悬赏重金招募能人异士前去捕蛇。

俗话说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告示贴出后，还当真有几个胆大的猎户组成捕蛇团前来应募。高知县亲自接见，好生款待。

捕蛇团先派了两名经验丰富的猎手上山侦察。这两人也是机灵，用湿泥涂满全身，悄无声息地潜入西山，躲在灌木丛中慢慢靠近蛇穴。

但见那大蛇盘踞在一块巨石上，正仰头望天。忽然，天空飞过一群大雁，那蛇张口一吸，竟将一只大雁从空中吸了下来，不偏不倚落入蛇口。两人看得冷汗直冒，连滚带爬地下山报信。

高知县与众人商议后，决定趁蛇回洞休息时，用柴火塞住洞口，放火烧蛇。于是捕蛇团带着干柴、火种、硫磺等物再次上山。

谁知这次大蛇似乎早有预感，竟守在山道旁的树荫中。待众人走近，它猛地窜出，喷出毒雾，当场放倒了好几个人。余下的猎手狼狈逃窜，再也不敢上山了。

经此一役，再无人敢应募捕蛇。赏金越加越高，西山却越来越冷清。

这天，县衙来了个怪人，自称能捕蛇。高知县喜出望外，急忙迎出，可一见到来人，差点吓晕过去。

这人脸上竟无一块完整的皮肤！没有鼻子，没有耳朵，只有两个黑洞洞的鼻孔和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他跪拜道："小人乃陕西蛇师，人称鬼脸王。听说此地有大蛇伤人，愿进山除害。"

高知县定了定神，问道："不知壮士需要多少人手相助？需备何兵器？"

鬼脸王扬手指着身后一个黑铁柜："只需壮汉一名，帮我背着这铁柜上山即可。"

高知县提醒道："那大蛇十分厉害，壮士千万小心。"

鬼脸王信心满满："路上我已打听清楚大蛇的情况。若不是这铁柜太沉，我一人上山就够了。"

高知县见他如此自信，便不再多问，只道："壮士何时进山？"

"此刻便去。"鬼脸王抬头看天，"已近午时，大蛇正要回洞纳凉，正是下手的好时机。大人若见西山黑烟滚滚，便知事成。"

高知县忙道："我已吩咐厨房备下酒菜，不如吃饱再去？"

"不可！今日捕蛇前不能进食。"鬼脸王郑重道，"帮我背铁柜的人，也须是今晨起未进饮食的。"

高知县转身入内，不一会儿领出一个五大三粗的衙役："他叫陆三，今早因家中婆娘与人私通，气得饭也没吃。你看可行？"

鬼脸王点头："正好。"

陆三背起铁柜，二人各骑一匹快马，在百姓的簇拥下出了县城，直奔西山。

到了山脚下，鬼脸王取出一瓶药水，在二人身上洒了些。陆三好奇："这是何物？"

"避蛇药。大蛇嗅觉灵敏，此药可掩盖我等气味。"

上山途中，鬼三忍不住问道："王师傅，您这脸...是怎么弄的？"

鬼脸王沉默片刻，叹道："此事说来话长，待除了大蛇再细说。"

到了巨石前，二人下马。鬼脸王轻嗅空气，对陆三点头："大蛇在洞中。"

陆三喘着气放下铁柜。鬼脸王打开柜盖，里面竟是满柜的蜈蚣！这些蜈蚣个个都有数寸长，在柜中翻滚蠕动，看得陆三头皮发麻。

更让陆三惊骇的是，鬼脸王竟一把把抓起蜈蚣，塞入口中大嚼起来！陆三看得直反胃，连忙闭眼。

待他再睁眼时，鬼脸王已将所有蜈蚣吃尽，整个人也变了模样。他浑身浮肿，皮肤薄如蝉翼，仿佛一触即破。接着，他运功调息，全身毒气渐渐向右手食指和中指汇聚。不过一刻钟，全身消肿，唯独两根手指肿得如同皮球，里面黑气流转。

"快！"鬼脸王举着肿胀的手指，"按计划行事！"

陆三连忙取下腰间铜锣，奋力敲打。洞内大蛇被金属声惊醒，愤怒地冲向洞口，正撞上鬼脸王伸入洞中的两根手指。那蛇张口便咬，贪婪地吮吸起来。

鬼脸王感到手指被咬，急忙大喊："停锣！快拉我胳膊！"

陆三扔掉铜锣，抓住鬼脸王的胳膊奋力外拉。洞内大蛇力大无穷，若非陆三这等壮汉，恐怕早就被拖入洞中。双方僵持许久，蛇的力气渐渐减弱。终于，鬼脸王的胳膊被拉了出来，连带着咬住他手指的大蛇也被拽出洞外。

那蛇浑身乌黑，已然毙命。鬼脸王的两根手指也已消肿。他取药水涂抹伤口，不一会儿就痊愈了。

陆三抽刀将蛇砍成数段，骂道："你这祸害，总算死了！"

二人将蛇尸架起焚烧，但见黑烟冲天，腥臭刺鼻。

下山途中，远远就见高知县带人迎来。原来他们在城中看见黑烟，知道大蛇已除，欢喜不已。

当晚，县衙大摆庆功宴。酒过三巡，高知县看着鬼脸王狰狞的面容，忍不住问道："壮士究竟用何法制服大蛇？为何捕蛇前要空腹？"

陆三抢着道："老爷，让我来说！"便将捕蛇经过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最后得意道："王师傅让我们上山前抹药，是为了掩盖气味。空腹是因为若我吃了饭，见王师傅生吃蜈蚣非吐不可，那样会惊动大蛇。而王师傅空腹，则是为了运功走毒，若有食物在腹，恐对身体不利。"

高知县与众人听得啧啧称奇。

鬼脸王难得地露出笑容："陆三推测句句在理。今日高兴，想必诸位心中还有疑问：我这脸为何变成这般模样？"

众人正有此问，都竖起耳朵细听。

原来，多年前鬼脸王本是相貌堂堂的驿卒，负责陕西至新疆的急件传递。一次从新疆返回时，错过驿站，不得已在一处山坳歇息。他吃了干粮，喝了溪水，将皮囊挂在树上，钻进去睡觉。

忽然，他感觉皮囊移动，仿佛被扔进开水锅中，浑身火烧火燎，疼痛难忍。他伸手抹汗，这一抹不要紧，脸上的皮肤、眼皮、嘴唇、鼻子、耳朵、头发全都脱落了！

鬼脸王当机立断，拔出匕首割开皮囊，却发现外面还有一层厚皮。他拼命地割了又割，终于透进新鲜空气。从皮囊中钻出后，他踉跄前行不远便晕倒在地。

醒来时，他发现自己躺在一个茅草屋中，旁边坐着一位白胡子老人。老人微笑道："你已睡了三天三夜，现在没事了。不过你要有心理准备，你的模样发生了很大变化。"

原来，鬼脸王是被一条大蛇生吞入腹。万幸他没睡死，身上还带着匕首，否则早已在蛇腹中化为脓水。老人带他去看那条死蛇，蛇身之粗，需两人合抱方能围住。

鬼脸王虽侥幸逃生，却恨透了大蛇，发誓要杀尽天下害人的大蛇。那老人原是位隐世的捕蛇高人，见鬼脸王意志坚定，便将一身本领倾囊相授。

听完这番经历，满座皆惊，无不唏嘘。

庆功宴后，鬼脸王要告辞离去。高知县取出双倍赏银相赠。鬼脸王却示意陆三接过银子，对高知县笑道："此次来贵县，还有一个重要收获，就是收了个徒弟。陆三机敏聪明，与我一见如故，且他有志当一名蛇师。我的本事，总算有了传人。"

高知县会意点头。陆三连忙跪拜："今日正式向老爷辞去差事。我情愿跟着师傅学艺，云游天下，为民除害。这比在家中和那不起的婆娘闹腾强多了！"

次日清晨，师徒二人告别平乡百姓，踏上了新的征程。西山恢复了往日的宁静，而鬼脸王捕蛇的故事，却在这片土地上代代相传。

据说后来有人在陕西见过他们，说陆三已学得一身本领，脸上虽多了几道伤疤，却始终秉承师命，专治各处蛇患。而鬼脸王晚年隐居深山，再未现身。只有那铁柜中的蜈蚣，依旧在等待着下一个为民除害的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