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青春到暮年的仓促之旅

晨起照镜，忽见鬓角又长出白发。我下意识伸手去抚摸，触到的不再是年轻时浓密的黑发，而是稀疏的、带着岁月粗粝感的白发。身体像一本被翻旧的书，褶皱里藏着无数个被风卷走的黄昏，页脚处还粘着几片未及清扫的时光碎屑。

01年轻时总觉得时间还很多。清晨七点的闹钟总被按掉无数次；深夜的沙发前，眼睛还在盯着电视；周末时光大部分浪费在逛街、逛公园、看电影、交友等上面。在工作中，我们像被鞭子驱赶的马群，在名为"效率"的赛道上狂奔，连喘息都要掐着秒表。为孩子、为家庭，透支体力，匆匆忙忙，从没考虑到自己的健康，直到某天在体检报告上看见"结节、增生"等字样，才惊觉生命早已在不知不觉中透支——那些被我们随意挥霍的晨昏，原是命运提前预支的利息。

02中年时开始与时间赛跑。时时关注孩子的成长，对父母身体健康的牵挂，面对孩子升学、考学时内心的焦虑，中年婚姻的危机，职场竞争等，都让人倍感压力。我们学会把"等以后"挂在嘴边：等以后空闲就陪孩子去旅游，等经济好转了就带父母环游世界，等退休了要重拾爱好。可时间从不等人，它像沙漏里的细沙，不知不觉中悄悄地漏完最后一粒。直到某天，猛然发现孩子已不再需要你，父母突然病逝离开这个世界，才明白，有些等待终将成为永远的遗憾。

03退休：时光的渡口。几年前退休的那天，单位给我们几位老同志开了个简单的欢送会。我站在台前，望见下面那些年轻的面孔，像春天的花朵，一茬接一茬地开。突然想起三十几年前，刚入职时，我也是那么年轻且充满了活力。那时觉得退休是遥不可及的彼岸，如今自己却已泊在了时光的渡口。时间倥偬，转瞬就是多年。四季轮回，花开花落，人生的春天也会老去。

04现在的我开始学着与时间和解。清晨不再追赶时间，而是睡到自然醒。迎着阳光，伸一下懒腰，喝一杯牛奶，坐在书桌前读书、写字；午后去河边散步、晒太阳；下午也不用在万家灯火中匆匆赶回家做饭，而是悠闲地在厨房里为自己烹饪美食。我与家人开始谈论年轻时不敢说的"死亡"，发现它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存在"。就像秋天的落叶，虽然离开了枝头，却以另一种方式回归了大地。前些天整理旧物，翻出年轻时的日记本。泛黄的纸页上写着："人生要活得有意义，要活得轰轰烈烈。"如今看来，生命哪有什么轰轰烈烈？不过是晨起暮归，是柴米油盐，是病床前的守候，是电话里的牵挂。那些我们曾经拼命追逐的名利，在时光的长河里不过是一朵转瞬即逝的浪花。而真正永恒的，是清晨厨房里飘来的粥香味，是雨天共撑一把伞时的温度，是病床前那双始终温暖的手。仓促地活到了老年，才明白生命最珍贵的从不是速度，而是质量。我们总以为来日方长，却忘了时光最擅长的就是制造遗憾。那些被我们浪费的清晨，那些被我们忽略的黄昏，那些被我们推迟的陪伴，都成了生命里无法弥补的缺口。现在的我，时常坐在孔雀河边或公园的长椅上，晒晒太阳，看人们跳舞、唱歌，看孩子们放风筝。时间的意义布满生命和地理，它寒冷又湿暖。又一个年景即将走到了尽头，生命的枝叶从身上纷落，如公园的秋景，少年成长，长者衰老。可转念一想，或许正是这些遗憾，才让生命显得如此真实而珍贵。夕阳西下时，我走在河边，树木的叶子呈现一片金黄，落叶轻飘肩头。我轻轻捏住叶柄，看着它在我掌心微微颤动。这飘零的落叶，不正是我们每个人的写照吗？虽然终将归于尘土，却曾在枝头绽放过最美的姿态。仓促地活到了老年，我终于学会与时间握手言和。不再追赶，不再抱怨，只是静静地感受每一个当下。因为我知道，能这样活着，本身就是一种幸福。

图/网络；文/洪祖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