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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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面没有多少东西。几张泛黄的照片,是年幼的苏晚和家人的合影,笑容灿烂。一本边角卷曲的日记本,以及……几页叠得整整齐齐的信纸。
他深吸一口气,打开了那本日记。
日记断断续续,记录了苏晚少女时期的一些琐碎心事。直到,翻到某一页,日期正好是十年前,他出车祸的那一天。
“……今天放学路上,看到好可怕的车祸……一辆很贵的车撞坏了,里面有个大哥哥,流了好多血……我好怕,但还是跑过去了……他好像快不行了……我使劲拉他,他好重……我的手也划破了,好痛……终于把他拖出来了……有人来了,我躲起来了,怕被骂……希望那个大哥哥没事……”
字迹稚嫩,语言简单,甚至有些语无伦次,却清晰地还原了当时的场景。与他在那些照片背后看到的,那个被精心描绘的、光鲜亮丽的“白月光”的喜好习惯,截然不同。这才是最原始、最真实的记录。
沈司寒的呼吸变得粗重,他猛地翻到日记的最后几页,日期是在他找到她,将她带回身边之后。
“……他给我买了好多漂亮的裙子,可是,为什么我总觉得不对劲?他看我的眼神,好像透过我在看另一个人……”
“……他说我乖的时候,我一点也不开心。好像我只是一只被设定好程序的娃娃……”
“……今天在他书房,看到了那些照片……原来,我真的只是一个替身。原来,所有的好,都不是给我的。沈司寒,你好残忍……”
日记在这里中断了。最后一页,只有一行字,墨迹很深,几乎要划破纸背:
“沈司寒,我不欠你的了。”
“噗——”
一口鲜血猛地从沈司寒口中喷出,溅在焦黑的地面和泛黄的日记本上,触目惊心。
他不欠她的了?
不!
是他欠了她!欠了一条命!欠了一份真心!欠了整整三年的误解与屈辱!
他以为是他给了她锦衣玉食,是他驯服了她。却不知,是她先给了他重生的机会,而他,用一场精心设计的骗局,将她所有的生机和希望,彻底磨灭。
“啊——!!!”
一声痛苦到极致的嘶吼,终于冲破了压抑的沉默,在荒凉的废墟上空回荡,凄厉得如同濒死的狼嚎。
自那以后,京圈里的人都知道,沈司寒疯了。
不是字面意义上的精神失常,而是一种比疯狂更令人恐惧的偏执与沉寂。
他推掉了所有工作和应酬,变得深居简出。他不再碰机车,不再流连任何娱乐场所,甚至很少说话。他把自己关在曾经和苏晚一起住过的那栋顶层公寓里,那里保持着苏晚离开那天的模样,甚至她留下的那张写着“我不演了”的便签,还原封不动地放在茶几上,只是被精心地封存在了一个水晶相框里。
他开始疯狂地搜集一切与苏晚有关的东西。她小时候用过的练习本,她学生时代的获奖证书,她曾经随口提过喜欢却没能买到的绝版唱片……所有她作为“苏晚”本身存在过的痕迹,都被他不惜一切代价地寻回,珍而重之地收藏起来,仿佛这样就能拼凑出一个完整的她,而不是那个被他强行塑造出来的“替身”。
他遣散了所有佣人,只定期请钟点工打扫,却不允许任何人移动公寓里的任何一件物品。他睡在苏晚以前常睡的那一侧床边,仿佛还能感受到一丝她残留的气息。
偶尔,他会接到那个“白月光”打来的越洋电话。那个女人,在得知苏晚的死讯和沈司寒的消沉后,似乎又燃起了一些不该有的心思,言语间带着试探。
沈司寒握着电话,听着那头娇柔做作的声音,眼前浮现的却是苏晚最后那双沉寂如死水的眼睛。
“林薇薇,”他开口,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温度,“以后不要再联系了。”
“司寒,你……”
“当年救我的人,不是你。”他打断她,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你享受了本不属于你的光环和我的愧疚,够了。”
不等对方回应,他直接挂断了电话,并将那个号码拉入了永久黑名单。
他开始长时间地对着苏晚的照片发呆,尤其是她年少时的照片,看着那双清澈的、尚未被他的“塑造”所污染的眼睛。他一遍遍抚摸那个烧焦的太阳挂坠,仿佛那是他唯一的救赎。
他试图用酒精麻痹自己,却总是在醉眼朦胧中,更清晰地看到苏晚安静地看着他,或是最后决绝走入火海的背影。
“晚晚……我错了……”深夜,他常常这样无意识地呢喃,回应他的,只有满室的空寂和窗外永恒的都市霓虹。
他拒绝接受任何心理医生的干预,仿佛这种无休止的自我折磨,才是他唯一配得的惩罚。
尾声
一年后的某个清晨。
周慕辰推开顶层公寓的门,被里面浓重的烟酒混合气味呛得咳嗽了一声。客厅没有开灯,只有晨曦微弱的光线透过落地窗照射进来,勾勒出沈司寒蜷缩在沙发里的轮廓。他比一年前消瘦了很多,眼窝深陷,下巴上布满了青色的胡茬,整个人透着一股行将就木的灰败气息。
“司寒,”周慕辰叹了口气,将手中的一个文件夹放在茶几上,“这是最后一批了,按你的要求,所有能找到的,关于苏晚小姐过去的东西,都在这里了。”
沈司寒缓缓抬起头,目光浑浊地扫过文件夹,却没有打开。他的视线,落在了窗外逐渐亮起的天际线上。
“慕辰,”他声音沙哑地开口,“她以前……说过,想去看一次山顶的日出。”
周慕辰心中一酸:“都过去了……”
沈司寒像是没听见,自顾自地说下去,眼神空洞地望着远方:“我总说忙,下次,下次一定带她去……可一次也没有。”
他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我甚至,连一件她真正喜欢的东西,都没有送过她。”
他送给她的所有东西,裙子、珠宝、公寓……都是按照另一个女人的喜好置办的。他以为的宠爱,于她而言,是一场持续三年的、无声的凌迟。
周慕辰沉默着,不知该如何安慰。任何语言,在这样惨烈的真相和后果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沈司寒不再说话,只是维持着那个姿势,静静地看着太阳一点点升起,金色的光芒刺破云层,照亮了这座庞大的城市,却无法照亮他眼底永恒的黑暗与冰冷。
他这头曾经不可一世的狼,最终被自己亲手犯下的错误,抽走了所有的野性与生机,困在了这座用回忆和悔恨筑成的华丽牢笼里。
而那只他以为被驯服的金丝雀,早已用最惨烈的方式,挣断了所有的枷锁,焚毁了囚笼,飞向了……他永远也无法抵达的自由。
窗外,阳光普照。
窗内,余生已寒。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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