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大妈在公园跳广场舞，她悄悄对我说：我家老头旅游去了

我今年58岁，刚退休两年，每天最大的乐趣就是傍晚去家附近的中山公园跳广场舞。不是我有多爱热闹，实在是退休后在家待着太闷，儿女都在外地工作，老伴前几年走了，一个人守着空荡荡的房子，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广场舞领队是张大妈，62岁，人热情，舞跳得也好，每次见着我都笑眯眯地喊“小李，来啦”，慢慢的，我俩就成了舞队里最要好的伴儿。

那天傍晚有点微风，天不冷不热，正是跳舞的好时候。公园里的人比平时多，树荫下有遛弯的老人，草坪上有追跑打闹的孩子，还有几个摆摊卖小玩意儿的小贩，闹哄哄的，却透着一股子烟火气。我换好舞鞋刚走到队伍末尾，张大妈就凑了过来，压低声音跟我说：“小李，跟你说个事儿，我家老头旅游去了。”

她说话的时候，嘴角带着笑，眼睛里却没什么光彩，那笑容看得我心里有点发堵。我跟张大妈认识两年，从没听她提过“旅游”这俩字。她家里的情况我大致知道一些：老伴王大爷比她大五岁，前几年查出了阿尔茨海默症，一开始只是记不住事儿，后来慢慢连人都认不全了，每天只能在家门口转悠，走远一点就会迷路。张大妈这两年没少遭罪，白天要照顾王大爷的饮食起居，晚上等王大爷睡熟了，才能来跳一个小时广场舞，算是给自己放个假。

“真的？去哪旅游了呀？”我顺着她的话问，心里却明镜似的，王大爷那样的情况，怎么可能出门旅游。

张大妈往四周看了看，见没人注意我们，才又凑近了些，声音更轻了：“去云南了，他年轻的时候就想去，说那边山清水秀的，一直没机会。”她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给我看。照片上是王大爷年轻时的样子，穿着白衬衫，背着帆布包，站在一座山脚下，笑得一脸灿烂。“你看，这是他二十多岁的时候，跟同事去庐山拍的，那时候多精神。”

我看着照片，又看了看张大妈眼角的皱纹，心里酸酸的。“那挺好呀，总算圆了心愿。”我拍了拍她的胳膊，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时候音乐响了，是广场舞常用的《最炫民族风》，节奏欢快，可张大妈跳得有些心不在焉，脚步总是慢半拍，平时舒展的动作，今天也显得有些僵硬。我跟在她旁边，能明显感觉到她的心思根本不在跳舞上。跳了没两首，她就拉着我往公园角落的长椅走去。

“其实啊，”她刚坐下，就长长叹了口气，眼眶一下子红了，“老头没去旅游，他上周住进养老院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果然如我所想。“怎么突然送养老院了？你之前不是说，要亲自照顾他一辈子吗？”我记得前阵子聊天，张大妈还跟我说，就算王大爷忘了全世界，她也不能忘了他，要守着他直到最后。

张大妈用手背擦了擦眼睛，声音带着哽咽：“我也不想啊，可我实在撑不住了。”她跟我说起这几年的日子，语气里全是说不尽的委屈和疲惫。

王大爷刚生病的时候，只是偶尔忘事，比如忘了关煤气，忘了自己刚吃过饭。张大妈那时候还能应付，每天陪着他散步、聊天，一遍遍提醒他家里的事儿。可去年冬天，王大爷的病情突然加重了，不仅认不出她了，还变得特别暴躁，有时候会突然骂人、摔东西，夜里也不睡觉，总想着往外跑。

有一次夜里三点多，张大妈睡得正沉，突然听到开门的声音，她一下子惊醒，跑出去一看，王大爷穿着单衣站在楼道里，嘴里念叨着“回家，我要回家”。那时候外面零下好几度，张大妈赶紧把他拉进屋，给他裹上厚衣服，可还是晚了，王大爷第二天就感冒了，接着引发了肺炎，住了半个月院。

在医院里，张大妈没日没夜地守着，喂饭、擦身、端屎端尿，整个人瘦了一圈。出院后，王大爷的身体更弱了，也更离不开人了。张大妈每天只能睡三四个小时，有时候刚眯一会儿，就被王大爷的动静吵醒。她的血压越来越高，医生嘱咐她要多休息，不能太劳累，可她根本歇不下来。

儿女们也劝过她，让她把王大爷送养老院，请专业的人照顾，可张大妈一直不同意。“那是跟我过了四十多年的人啊，年轻的时候他疼我、护我，现在他病了，我怎么能丢下他不管？”每次儿女提起这事，她都红着眼睛反驳。

可压垮她的，是上个月的一次意外。那天她给王大爷洗澡，王大爷突然情绪激动，一把推开她，她没站稳，后脑勺撞到了浴缸边缘，当场就晕了过去。等她醒过来，发现王大爷正坐在地上哭，嘴里含糊地喊着“老伴，老伴”。她忍着头疼，慢慢爬起来，抱着王大爷也哭了。那一刻，她突然觉得自己真的老了，也真的撑不住了。

“我要是倒下了，老头怎么办？”张大妈看着我，眼泪又掉了下来，“儿女都有自己的工作，孙子孙女还小，他们也不容易。我思来想去，还是送养老院好，那里有医生护士，24小时有人看着，比我一个人在家靠谱。”

送王大爷去养老院的那天，张大妈特意给她穿了他最喜欢的那件藏青色外套，梳了整齐的头发。王大爷坐在轮椅上，眼神茫然，不知道要去哪里，只是紧紧抓着张大妈的手。到了养老院门口，张大妈想把他的手松开，他却抓得更紧了，嘴里嘟囔着：“别丢下我，别丢下我。”

张大妈的心像被刀割一样疼，她强忍着眼泪，蹲在他面前说：“老头，我没丢下你，我就是带你出来旅个游，这里风景好，有人陪你说话，我会经常来看你的。”她不敢多说，怕自己忍不住哭出来，转身就快步走了，不敢回头。

“我这几天天天去看他，”张大妈说，“他现在不闹了，有时候还能认出我了，会跟我说‘你来了’。养老院的医生说，他恢复得不错，比在家的时候状态好。”她说着，嘴角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可那笑容里，藏着太多的无奈。

我看着张大妈，心里五味杂陈。我们这代人，大多都是这样，年轻时夫妻恩爱，互相扶持，老了却要面对生老病死的考验。张大妈说的“旅游”，哪里是真的旅游，那是她对老伴的牵挂，是她给自己的心理安慰，也是她对这份四十多年感情的坚守。

其实舞队里的老人们，谁家没点难言之隐呢？东边的李阿姨，老伴瘫痪在床五年，她每天早上五点起床做饭，然后给老伴擦身、喂饭，中午匆匆扒两口饭，下午又要推着老伴去晒太阳，晚上还要洗一大堆衣服，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从没抱怨过一句；西边的赵大叔，老伴走得早，他一个人拉扯大两个孩子，现在孩子大了，他却孤单了，每天来跳广场舞，就是想多跟人说说话；还有北边的陈大妈，儿子意外去世，她跟儿媳一起照顾孙子，平时看着挺开朗，可我好几次看到她在角落里偷偷抹眼泪。

我们这些退休的老人，看似悠闲，其实心里都装着各自的牵挂和不易。年轻时为了生活奔波，为了孩子操劳，老了本想安享晚年，却要面对身体的衰老、亲人的离别。可就算这样，我们还是在努力地活着，努力地寻找生活里的小确幸。

张大妈跟我说完这些，心里好像轻松了不少。她擦干眼泪，笑着说：“不说这些伤心事了，咱们跳舞去，跳一跳，心情就好了。”她拉着我的手，慢慢站起来，重新走进了舞队。

音乐还是那么欢快，张大妈的脚步渐渐变得轻快起来，脸上的笑容也真切了许多。我看着她的背影，突然觉得，所谓的夫妻情深，不一定是一辈子形影不离，而是在力所能及的时候拼尽全力照顾，在力不从心的时候选择最合适的方式守护。张大妈的“旅游”，是她对爱情最好的诠释，也是最动人的告白。

那天晚上，我跳得格外认真。回家的路上，晚风习习，路灯昏黄，我想起了张大妈的话，想起了她手里那张王大爷年轻时的照片。人生这一辈子，遇见一个人，相守一辈子，不容易。年轻时的甜言蜜语固然动人，可年老时的相互牵挂、彼此成全，才更让人动容。

张大妈后来还是每天去养老院看王大爷，有时候会带点他爱吃的点心，有时候会给他唱年轻时喜欢的歌，有时候就坐在他身边，静静地陪着他。她还是会跟我们说“我家老头旅游去了”，只是现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的眼睛里有了光彩，笑容也更灿烂了。

其实我们都明白，那不是旅游，是爱，是牵挂，是这辈子都放不下的执念。人这一辈子，最幸运的事，莫过于年轻时有个人陪你风花雪月，年老时有人陪你柴米油盐，就算遇到风雨，就算面对别离，也始终不忘初心，彼此守护。

张大妈的“旅游”，让我明白了什么是真正的夫妻情分。它不是轰轰烈烈的誓言，而是平平淡淡的陪伴；不是海枯石烂的承诺，而是不离不弃的坚守。愿我们每个人，都能在岁月里遇见这样的感情，就算老了，就算面对风雨，也能有人陪你“旅游”，有人给你温暖，有人让你牵挂，有人让你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