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9年，李先念将木匠老师接到身边，袁学福：你这么忙还记得师傅

1953年4月5日清晨，细雨打在黄陂高桥的松枝上，李先念举着油纸伞，沿着坟山的泥径一步步往上走。身后跟着薄雾，也跟着几名警卫。他停在一座新土尚未完全沉实的坟前，半晌没有说话，只把写着“师德永存”的花圈摆正。一旁的乡亲低声提醒：“主席，地滑，小心脚下。”李先念点了点头，抬手拂去墓碑上的雨珠，轻声道：“师傅，学生来看您了。”

山风掠过，吹动他的衣角。这个画面，与四年前的武汉省委小院形成鲜明对照。那时，正值1949年盛夏，武汉刚解放，政务繁忙得让人喘不过气，可李先念却把最紧要的事放下，吩咐秘书去红安接袁学福老人。师傅一进院子，他便快步迎上，扶着老人下车，第一句话就是：“路远，又颠簸，没累着吧？”袁学福笑得眼眶发红，“先念，你这么忙还记得师傅？”一句简单的感慨，把两代人的情分拉得更紧。

把镜头再往前推，就得回到1909年。那年冬天，木兰山脚下的李家添了个男孩，取名先念。穷苦农家负担不起长学，娃娃刚念完三年私塾就被送到表兄袁学福的木作铺。袁学福在黄陂远近皆有“巧手袁木匠”的名头，生性爽朗，干活时常哼小曲。十三岁的李先念每天削木屑、扳刨花，双手打满血泡也不吭声，师傅看在眼里，心里暗暗称赞。

木匠活练的是真功夫，更炼人心性。李先念先学锯板，再学铲榫，三年后能独立打造棺木，乡亲们见了都喊“小李木匠”。有意思的是，做棺木让他接触了码头挑夫、棚户苦力，眼界也随之打开。汉口球场街的棺材铺里，他听到地下党员在悄悄议论“打倒军阀”“平均地权”，一句句火热的口号，比锯末还扎人心。

革命火苗点燃的同时，袁学福也被波及。大革命时期，他跟着李先念跑会务、送情报，房子里特意砌了夹墙、挖了地洞。不少左邻右舍疑惑：“袁木匠闷声发财？”他只是憨笑一声，不作解释。真实原因只有一句——护得住弟子，就等于给天下穷苦人添了一把柴。

1927年11月13日夜，羊子山硝烟四起，李先念率高桥农军攻进黄安县城，打响鄂豫皖地区武装反抗国民党右派的第一枪。第二天清晨，当地有人嘲笑袁木匠：“你徒弟怕是疯了，棺材不做去打仗！”袁学福放下手里凿子，只回了一句：“能为百姓出头，值。”说完转身回屋，把幼子紧紧搂了搂——谁也想不到，几小时后，敌军突然搜屋，年幼的孩子惨遭毒手。那年冬天，白雪压弯了村口老楮树，也压得袁学福双目通红，他咬牙在共青团员登记表写下自己的名字。

接下来的日子，李先念南征北战，身份从乡团书记变成红四军政委，又转到新四军第五师师长。战火最盛的1935年，他和母亲只在阵地一隅匆匆对视，母亲塞给他的两枚银元，此后成为他解不开的牵挂。遗憾的是，这份牵挂再无机会当面诉说。

1945年春，抗战尾声。李先念带着部队经过九龙冲，特意拐到袁家大湾。袁学福正端着粗瓷碗喝红薯粥，听见院门口有人高喊“李师长来了！”碗差点掉地。他顾不上洗手，快步迎上，连声问：“哪来闲工夫？”李先念一把握住师傅的手，笑道：“十四年未见，不来看看，心里不踏实。”那天午后，小院茶香浓郁，二人聊起当年斧柄敲头的趣事——年轻的徒弟差点负气而走，师傅虽然自责，却始终相信：这孩子将来绝不会困守木屑之间。

时间到了1949年8月，武汉光复不久，工作千头万绪。可在省委大院里，有个特殊的安排：一间整洁的客房，窗边摆着红木藤椅，桌上放着一小坛臭豆腐、一盘盐豇豆——这是李先念专门命人备下的。次日清晨，袁学福拄着竹杖踏进院子，李先念迎上来，接过老人怀里的布包。那布包里除了家乡味道，还有师徒二十二年的信任。吃饭时，袁学福破例饮酒，他举杯笑道：“当年那斧柄没白敲，今天我可得敬你！”李先念放下筷子，郑重回应：“那一下提醒了我，手艺人得有准头，革命更要有准头。”

老人留在武汉小住半个月，上午在招待所练拳舒筋，下午由警卫陪着去黄鹤楼、去归元寺。回到院里，常见他坐在藤椅上打盹，身上搭着一件毛呢军大衣。周围干部议论：“主席孝顺。”也有人轻声补充：“这就是老区人情味。”

年底，袁学福执意返乡。他知道，徒弟此后要面临的，是全省重建与全国局势，自己不能添麻烦。临行那天，李先念送到车前，递上新做的粗布棉袍和一点盘缠，叮嘱：“有事写信，别硬撑。”车子开动，老人探头应声：“放心，木匠的腰板直。”

然而，世事无常。1953年春节前夕，袁学福积劳成疾，病逝家中。噩耗传至武汉，李先念沉默许久，只说：“清明，我要回趟高桥。”同行的干部提醒险情未清，他摆摆手：“这是非去不可的事。”

于是才有开篇的一幕。雨丝渐大，黑土被浸得发亮。李先念在墓前立正鞠躬，低声念完悼词，随后取下军帽，抹去额头的雨水。他没有多言，转身下山。脚印一道深过一道，泥浆溅上裤腿，警卫递过手帕，他摆摆手：“留着吧，冲不干净也好。”

山间小路拐出一片油菜花地，春风夹着泥土与花香。李先念停下脚步，回头望了望坟山。那一刻，没有隆重的口号，没有空洞的感怀，只有一句埋在心底的话：木屑飞扬的作坊里，锤凿声声；硝烟弥漫的战场上，号角嘹亮。两处声音，合在一起，就是一段不肯断裂的师徒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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