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8年3月初,北京西山积雪尚未消尽,周惠坐在中办的吉普里,心里有点打鼓。司机错把路牌看成了香山方向,车晃了一个来回,硬是迟到了几分钟。推门进去,邓小平握住他的手,第一句竟是笑着问:“头发全白啦?”紧跟着抛出一句关键话——“你熟悉尤太忠吗?”这两句寒暄,加上一支大前门,把两位二十年未见的老同事迅速拉回到抗战年代的默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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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次两人长谈,要追到1958年;那之后一人南下主持大局,一人留在地方摸爬滚打,风浪各自品尝。周惠的问题不少:交通部副部长的位子不对口、在农村干惯了手痒、湖南旧部屡来信求援。邓小平显然摸透他的脾气,没聊成套政策,只丢出“到内蒙古去”五个字,再补一句“班子要换血”。周惠听懂了——内蒙古不仅缺主心骨,还得先处理军地关系,而眼下的自治区党委第一书记正是二野老将尤太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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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面暂告结束,周惠半夜回到宿舍,翻出地图又看草原又看边境。江苏贫农出身的他,十岁喝红薯糊糊长大,十四岁挨过天花,硬是顶着满脸麻子去闯革命;这种底色,让他对“怎么把日子过好”异常敏感。1950年代在湖南,他试过增加自留地、扩大小农加工点,粮食增产把省里干部都吓了一跳;可文革中被打成“山头”后,他整整沉寂十年。此刻中央再度点将,机会与风险双刃并举。
1978年7月,周惠到呼和浩特报到。没进机关,先在车站丢掉行李,拖着参谋直插托克托县中滩公社。调查完三天,他得出一个简单判断:草归公有、畜跟户走,否则集体牲畜就永远是“后娘的孩子”。牧民恨不得把羊赶进自己院子,小灌木却因为超载越来越稀,这才是草原贫瘠的根源。于是他拍板试行“双承包”——草场划片包给生产队,牲畜作价归户,帐单年底算。
政策风一出,就有人质疑自留畜太多会挤占集体利益。周惠在现场掰指头:“若总头数涨、膘情好,谁赚谁亏一看就明白。”他将数据摆上自治区党委会议:自留畜膘情优等率47%,集体畜只有22%;两年后,牲畜总量净增八百多万头只。数字很硬,反对声逐渐消散。
另一方面,草原问题不能只盯牲畜,周惠又琢磨土地。1979年初,他给中央发电报,请求把一部分耕地借给牧区社员种“口粮田”。文件上最初写的是“借地”,报上去没批,他干脆改成“口粮田”,同时避开“包产到户”这个敏感词。李先念随后口头答复:“救荒可以,概念别提包产。”周惠心领神会,抓住这个缝隙,在边远旗县先做试点,亩产翻番的结果让基层干部红了眼,改革迅速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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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太忠的态度也很关键。起初这位司令员担心“散羊难管”,周惠带他下牧点看现场,两人边走边聊。尤太忠憨厚,却对数字敏感;当看到年度牲畜死亡率从12%降到4%时,他爽快地说:“行,就按你方案干。”随后主动申请去中央党校“回炉”,把前线指挥权完全交给地方党委,这一退一步,自治区班子磨合意外顺畅。
1984年7月,内蒙古正式以自治区名义推广“草场公有、承包经营、牲畜作价、户有户养”的双包制。锡林郭勒牧民胡日查毕力格当年靠卖羔羊第一批买了北京212越野车,成了草原新闻。有人在会上感慨:“十几年不见,牧区像换了天地。”周惠没多讲话,只说一句:“好政策得看草能不能绿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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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八十年代中期,周惠逐步退出前台。1987年他当选中顾委委员,寓居北京西郊,每日清茶一杯看文件。访客向他请教草原治理经验,他常拿铅笔画“人—畜—草”三角关系图,叮嘱一句:“任何一边过大,都别指望长久。”简单话里,透着多年与风沙周旋的硬朗劲。
邓小平当年一句“你熟悉尤太忠吗”其实是一道考题:既考周惠的识人眼光,也考他摆平军政关系能力。实践证明,这个江苏老七子确实交上了合格答卷。几十年之后再回看那些数字——牲畜存栏翻倍、粮食连年有余、草原退化率明显放缓——答案藏在牧民的笑脸里,也印在国家统计局一行行朴素冷静的表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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