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意志军事战略及战术发展以及其局限性简述---从勃兰登堡-普鲁士到第三帝国（2）

一．德意志地区地理及地缘

德意志地区是欧洲的十字路口。西欧和中欧地区平原稀少，且多山地环绕。但是德意志地区所在的波德平原可谓一马平川。相比于北意大利地区被阿尔卑斯山环绕的平原，在交通上有着巨大优势。也正因如此，自古以来，这一位置就是西欧和东欧国家相互攻伐的必经之地。同时，德意志地区包含着维斯瓦河在波罗的海的出海口，波罗的海的季风带来充沛的降水，使得这一地区非常适合发展农牧业。在此之外，伴随着环波罗的海商业圈的形成，这一地区的许多城市如但泽（格但斯克）、柯尼斯堡（加里宁格勒）等依托海运及商业发展成了在后世重要的大都市。总之，德意志的地理位置十分优越，可谓历代兵家必争之地。

以普鲁士时期的地缘政治来看，普鲁士王国是在列强的围绕下成长起来的，发展环境较差。在公国层面，与之相邻的汉诺威选侯国是英国在欧洲大陆上重要的立足点，因此这一选侯国几乎代表了英国的利益。在王国层面，其西北方的西波美拉尼亚地区是北欧霸主瑞典在大陆上的立足点，而瑞典是火器战争的创始人，在与哈布斯堡王朝和俄罗斯的战斗中战果辉煌。其东方直接接壤的波兰立陶宛王国拥有着翼骑兵这一欧洲的最强骑兵力量，号称天主之矛；在域内有着巨大影响力的还有俄罗斯帝国。俄国拥有欧洲大陆上数量最多的陆军（整整二十万）。南方的奥地利哈布斯堡王朝虽不比哈布斯堡王朝鼎盛时期，但也以奥地利和波希米亚为基础形成了更为稳固的统治，且有再造帝国之心。西方的法兰西王国更是欧陆第一陆军强国。

因此，普鲁士的发展必然会受到各大国的处处掣肘。而唯一能够支撑起普鲁士崛起的就是军队。这也是为什么普鲁士每一次跨越式的崛起必然伴随着战争，也是普鲁士选择军国主义体制的根源所在。

在分析完普鲁士体系的历史和地理因素之后，且让我们管中窥豹，来看看普鲁士为了国家的发展在军事上都有哪些著名的策略及其影响。

普鲁士时期的军队建设

如前文所说，普鲁士军队的根源是“大选侯”在位期间建立的一支两万人组成的常备武装。随后在“士兵王”和腓特烈二世两代帝王在位时期规模得到扩大，战斗力也逐渐增强。尤其是“士兵王”在位期间将普鲁士打造成了一个完全的军国主义国家。

“士兵王”在位期间，普鲁士的财政系统完全用于供给军队，军费开支一度占到财政收入的80%，并且在堵死贵族通过土地兼并的上升通道的同时，又通过鼓励贵族参军的方式让其拥有晋升的可能性。普鲁士的国家政策几乎完全由军队主导，这两样政策最终将普鲁士的封建贵族改造成了军事贵族，最终形成了著名的容克贵族集团。在兵役制度方面，他不仅延长军人服役时间至20年，使军队保持高度职业化；还在国内推行了义务兵制度，让每一名男性国民都接受最基本的军事训练，这一制度保证了普鲁士的常备武装受到毁灭性打击后仍能组建起一支素质达标的后备军团。在后来的战争中，这一制度多次挽救了普鲁士的命运，将其从亡国边缘拉了回来。这一切政策直接导致普鲁士的常备军一度达到了总人口的4%（作为对比，当时陆军大国法国的常备军总人数不到总人口的1%）使普鲁士真正成为了一个“拥有国家的军队”。

后来的腓特烈大帝在军事上的改革更为彻底。他对普鲁士军队主要的改革体现在训练方面。最终在七年战争之前，普鲁士军队的训练度得到了极大的提升。

在装弹效率上，普军射手能做到一分钟射击5次，而当时其余欧陆强国的射击次数仅为一分钟3次，这一优势直接导致了在战场上普鲁士军队面临的敌人总是需要面对一场弹雨，在战斗时能够获得更优异的表现。在战斗阵型方面，每一名普军在战场上都能在一分钟之内丝毫不差地走出76步。按照普军的战术条例，在接敌前，普军会以纵队提升行军速度，在接敌时会在短时间内旋转成横排，立刻接敌。在七年战争中腓特烈大帝屡试不爽的斜线战术就是这一战术条例的直接体现。在职业军官团的保障之下，普鲁士军队完全不会出现“兵不知将，将不识兵”的问题。

另一环就是比训练更加残酷的军法。可以说，普鲁士军队能够做到面对强大的敌军而临危不乱，很大的一部分原因就是对军法的恐惧超越了对敌人的恐惧。

在战斗方面，普鲁士军队强调在以现有优势为基础，指挥官在战术上的灵活应变。以罗斯巴赫战役为例。这场战斗腓特烈面对人数为自己两倍的法军，将行军队列拉成了一条斜线，将主力放在右翼，左翼较为薄弱。其目的就是要让右翼打出缺口后立刻旋转左翼，达到包围歼灭敌军的目的。而在开战后，普鲁士完美执行了这一策略。利用极强的步兵机动力，普鲁士成功做到了在人数比为1：2的劣势下通过旋转包围以500人战损达成了歼敌8000人的战果。而在七年战争中，腓特烈大帝多次应用这一战术大量歼敌。

通过这一段时期普鲁士的军事发展我们不难看出，由于国土面积和人口上的限制，普鲁士不得不通过加强训练，提高单兵素质的方法提升战斗力。而在战斗中，普军往往应用自身在士兵素质和机动力上的优势通过不断包围歼灭敌军的方法抵消自己在军队数量上的劣势。在这也成为了后世普鲁士-德意志军队体系的一大鲜明特征。

拿破仑战争时期普鲁士的军队建设

在拿破仑战争前期普鲁士的主力军队在耶拿受到惨败，其后签订的《蒂尔西特合约》更是割去了普鲁士三分之二的国土，将其常备军限制在4.2万人，这种耻辱和绝境迫使普鲁士启动了最彻底的军队改革。

耶拿战役前，普鲁士军队仍沿袭腓特烈大帝时代的线性战术体系，军官团被贵族垄断，士兵服役期长达20年。在拿破仑新型战争机器面前，普鲁士军队暴露出三大致命缺陷

1. 指挥僵化：战场决策完全依赖统帅个人，各军团缺乏自主应对能力；

2. 动员迟缓：战前需耗时3个月集结部队，错失战略主动权；

3. 战术陈旧：密集线列在法军散兵战术与炮兵协同下沦为活靶。

因此，在耶拿战败后，普鲁士展开了由沙恩霍斯特和格奈森瑙等人推行的军事改革。沙恩霍斯特等人的改革主要集中在以下几点

1. 将原来由“士兵王”推行的士兵服役20年的兵役制度改为所谓“速成兵制度”，即让参军的士兵经过短期训练后立刻退伍，将实际经过训练，可当一战的潜在士兵数量增加到15万人。后又在1813年通过《全民兵役法》，为莱比锡会战提供了23万兵源。

2. 普鲁士在1808年成立了总参谋部，建立起了参谋军官轮训制度，提高了普鲁士军队基层军官的主动性和军官素质。尤其是格奈森瑙在1813年设计的“战区参谋部”模式，使各军团能够独立制定自己的战斗计划，不必完全听从统帅调遣。这一制度在普鲁士王朝战争中也起到了巨大的作用。

3. 普鲁士舍弃了腓特烈大帝时代的三排线列战术和斜线战术，学习拿破仑的经验，引入了“营级纵队+散兵线”的混合战术。在战斗时将大部队拆成小编制单位，利用散兵扰乱敌军阵型，再利用主力纵队实施决定性突击，击败敌军。

在1806年耶拿战败后，普鲁士一直隐忍备战，准备复仇。最终，伴随着拿破仑远征俄国失败而归后打响的莱比锡会战中，普鲁士军队展现出了脱胎换骨的变化。

1.在兵役动员方面，布吕歇尔军团在战役前30天内完成6万人集结，相较1806年动员效率提升400%。后备军（就是所谓的速成兵）占总兵力37%。而这支军团的战斗力令拿破仑惊讶："这些农夫比我的近卫军还难对付。"

2.在兵种协同作战方面，以10月16日的瓦豪村争夺战为例，普鲁士第2军将炮兵前移至步兵战线800米处，用霰弹压制法军骑兵冲锋，随后步兵方阵实施反冲击，这种步炮协同战术成为后来滑铁卢战役的预演。

3.在将领的主动性方面，普鲁士名将布吕歇尔不顾联军统帅部保守策略，率军强渡易北河插入法军侧后，这种"风险作战"理念（亦可被称作军事冒险主义）打破旧普鲁士军队的机械教条。

1813年的莱比锡会战最终以反法联军的胜利而告终。而在1815年的滑铁卢会战中，布吕歇尔更是联手威灵顿，共同粉碎了拿破仑的最后一搏。在这场战役中，普军的表现也极为突出，这源于1806年改革的一些组成部分：

1.普军总参谋部开发出"三路传令兵"系统，确保布吕歇尔与威灵顿两位主将间信息传递时效性。例如当内伊骑兵冲锋时，普鲁士参谋准确判断出普军需在2小时内抵达战场，因此布吕歇尔立刻率军团赶往战场，最终配合威灵顿粉碎了拿破仑的希望。

2.普军的部队战斗意志得到了极大的增强。在驰援威灵顿的过程中，普鲁士第4军在暴雨中完成20公里急行军，途中击退格鲁希军团三次拦截。这种强行军能力源自新式训练大纲：士兵需每月完成3次30公里负重行军。

3.普军成功做到了军民融合。例如，洛鲍率领的后备军部队携带由克虏伯工厂提供的标准化弹药箱，利用民间运输队建立起的40公里补给线快速向前线支援。这种"总体战"雏形使普军持续作战能力远超法军。

而在战场之外，普鲁士的军事改革的成果更是远超战局胜负的意义。克劳塞维茨将总参谋部制度写进《战争论》，成为普军制式制度。同时，《战争论》中所提出的“歼灭战”思想也为后世普鲁士军队的发展奠定了战术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