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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故意花15万购奥迪抵押车驶往青海,清收队到后:无法收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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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家二手车市场的味儿,我一辈子都忘不了。

不是汽油味,也不是劣质香薰片,是一种混合着汗、烟草、谎言和速食盒饭的,独属于灰色地带的馊味儿。

我管它叫“希望破碎”的味道。

卖我车那小子,染着一头半黄不黑的毛,像营养不良的玉米须。他管那辆黑色的奥迪A6L叫“黑武士”,一个俗到掉渣的名字。

“哥,跟你说实话,这车,原车主抵押的,手续齐全,就是不能过户。”

他压低声音,嘴里的烟喷在我脸上,像在进行某种神圣的交托仪式。

我点点头,没说话,绕着车走了一圈。

车漆锃亮,轮胎九成新,内饰干净得像是刚做完精洗。唯一的问题是,副驾手套箱的卡扣有点松,关不严实,留着一道细缝,像一张欲言又止的嘴。

“十五万,一口价。”他说,“这车况,这年份,放市场上至少二十五。”

我心里冷笑。

二十五万?那是正常车的价。这辆车,它不是车,它是个定时炸弹。它的GPS信号可能比北斗还密集,车钥匙有三五把在不同的人手里,买下它,就等于在屁股后面挂了个牌子,上书四个大字:“来抓我呀”。

“行。”我从包里掏出一沓现金,又扫了个码,把十五万整整齐齐地转了过去。

那小子愣住了,估计没见过这么爽快的“冤大头”。

他脸上的表情很精彩,从“来了个傻子”到“这傻子是不是有诈”再到“管他呢,钱到手就行”,只用了不到三秒钟。

签合同的时候,他手都是抖的。

那份所谓的《车辆质押转让协议》,薄得像张厕纸,上面的条款模糊不清,充满了陷阱和文字游戏。

我看得比他还仔细。

我甚至指着其中一条问他:“这个‘一切后续纠纷由乙方自行承担’,乙方是我吧?行,我认。”

他看我的眼神,像在看一个疯子。

我不是疯子。

我只是觉得,这个世界本身,比我疯狂多了。

三年前,我的公司,一个做小众旅游APP的公司,被合伙人连锅端了。他卷走了我所有的心血、所有的投资,还给我留下了两百多万的债务。

我去报警,警察说这是经济纠纷,建议我去法院。

我去法院,律师告诉我,官司能打,但时间长,流程复杂,就算赢了,对方名下没财产,也执行不回来。

我去找那些曾经称兄道弟的投资人,他们电话不接,微信不回,像是集体从地球上蒸发了。

那段时间,我体会到了什么叫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规则?法律?人情?

在绝对的利益面前,都是狗屁。

从那天起,我就明白了一个道理:当你不打算遵守他们的规则时,他们的规则,就对你无效了。

所以,我要用他们的方式,玩一个游戏。

一个让他们觉得稳赢,但最后一定会输的游戏。

这辆奥迪,就是我的棋子。

十五万,是我最后的积蓄,也是我赌上一切的筹码。

拿到车钥匙的那一刻,我没有立刻开走。

我坐在驾驶座上,手轻轻抚摸着方向盘上冰凉的奥迪标志。

真皮座椅的触感很好,带着一股有钱人的味道。我想象着原车主的样子,大概是个老板,生意失败,资金链断裂,只好把心爱的座驾押给贷款公司,换取一点苟延残喘的时间。

他和三年前的我,何其相似。

可惜,我们不是一类人。

他想的是东山再起,我还想吗?

我不想了。

我想的是,把这桌子,掀了。

我发动了汽车,引擎的轰鸣声低沉而有力。

我没有回家,而是直接开进了一家汽修厂。

老板老王是我发小,一个沉默寡言但手艺顶尖的男人。

他叼着烟,围着车转了一圈,用手电筒照了照底盘。

“车是好车。”他说。

“我知道。”

“事儿是烂事儿。”

“我也知道。”

他掐了烟,吐出一口浓雾:“想干嘛?”

“帮我把身上所有的‘眼睛’都挖出来。”我说。

老王没再问,直接把车开上了举升架。

接下来的两天,我就住在汽修厂里。

我和老王一起,像两个外科医生,给这辆“黑武士”做了一场彻底的手术。

我们拆开了中控台,拆开了车门板,拆开了后备箱隔层,甚至拆开了座椅。

第一个GPS定位器是在方向盘下面找到的,很小,像个纽扣电池,连着车子的OBD接口。

第二个是在后备箱备胎下面,用黑色胶布粘着。

第三个,藏在后保险杠的泡沫里。

第四个……

我们一共找出了七个。

七个定位器,来自不同的品牌,用着不同的网络,像七双阴狠的眼睛,二十四小时无死角地盯着这辆车。

“看得起你。”老王把一堆零件扔在地上,骂了一句。

我笑了笑,把最后一个定位器捏在手里。

我说:“这才哪到哪。”

我让他帮我换了全车的油水,检查了刹车和轮胎,又买了一个最大号的车顶行李箱装上。

然后,我从网上买了一套最便宜的信号屏蔽器,和一个车载冰箱。

我把屏蔽器大大方方地放在了中控台上,插着点烟器,红灯一闪一闪,像个挑衅的信号。

车载冰箱里,我塞满了红牛和矿泉水。

准备工作做得差不多了。

临走前,老王递给我一个扳手。

“干嘛?”我问。

“到了地方,找个犄角旮旯,把电瓶的负极给我拆了。什么时候想走了,再装上。”他说,“别问为什么,听我的。”

我接过沉甸甸的扳手,点了点头。

“去哪?”他问。

我发动汽车,降下车窗,对他咧嘴一笑。

“去一个,信号不太好的地方。”

青海。

这个名字从我脑子里冒出来的时候,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我没去过那里。

我对它的所有印象,都来自纪录片和别人的游记。

高海拔,地广人稀,天空蓝得不真实,大片大片的无人区。

完美。

简直是为我量身定做的战场。

我没有立刻出发,而是先在城里兜了两天。

我故意把车开到几个著名的地标,停下来,拍照,发朋友圈。

定位:XX金融中心。

配文:新座驾,新开始。

然后,我把车开到一家高档洗浴中心门口,又拍了一张。

定位:XX国际会所。

配文:生活,就该对自己好一点。

我知道,有人在看。

那些放贷公司的人,他们一定在后台看着我的GPS轨迹,看着我的朋友圈,嘴角挂着一丝嘲讽的微笑。

他们会想:又一个虚荣的傻子,以为买了辆豪车就能翻身,不出三天,就得乖乖把车还回来。

让他们想去吧。

鱼饵,已经撒下去了。

第三天凌晨四点,我出发了。

没有告别,没有留恋。

我把手机卡拔出来,掰成两半,扔进了路边的垃圾桶。

车里只放着一张CD,是汪峰的。嘶吼的歌声,成了我唯一的旅伴。

“我想要怒放的生命……”

奥迪A6L的隔音效果极好,车里是狂野的摇滚,车外是死寂的黎明。

我一路向西。

出了市区,上了高速,天色渐渐亮了起来。

我看着后视镜里越来越小的城市轮廓,感觉像是在跟自己的过去告别。

那个失败的创业者,那个被背叛的合伙人,那个负债累累的倒霉蛋。

再见了。

从现在起,我只是一个司机。

一个开着一辆不属于自己的车,奔向未知远方的司机。

第一天,我开了十六个小时,除了加油和上厕所,几乎没停。

晚上,我没住酒店,就在服务区,把座椅放倒,盖着毯子睡。

半夜被冻醒,看到窗外漫天的星斗,亮得吓人。

那种感觉很奇妙,一种绝对的自由,和一种无边的孤独,同时向我涌来。

第二天,路上的车越来越少,风景也开始变得荒凉。

高速公路像一把利剑,劈开了戈壁。两边是望不到头的黄沙和稀疏的骆驼刺。

我开始感到兴奋。

一种脱离了熟悉环境,进入未知领域的兴奋。

电话,终于来了。

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我戴上蓝牙耳机,按了接通。

“喂,是陈鸣先生吗?”一个粗哑的男声,带着一股子不耐烦。

“是我。”

“我是XX金融公司的,你那辆奥迪A6L,我们监测到信号异常,你是不是动了我们的设备?”

来了。

我把车速放慢了一点,语气很无辜:“什么设备?我不知道啊。车开得好好的,没发现什么异常。”

“少他妈装蒜!”对方的语气开始暴躁,“我告诉你,那车是抵押车,我们随时有权收回!你现在在哪?”

“在路上啊,准备去旅游。”

“旅游?去哪?”

“青海。”我轻描淡写地说。

电话那头沉默了。

我能想象到他此刻的表情,一定是见了鬼一样。

过了几秒,他才说:“你他妈疯了?开着抵押车去青海?”

“为什么不能去?协议上写了,我有使用权。又没规定我不能开出本市。”我开始跟他讲“道理”。

“你……”他被我噎住了,半天说不出话,最后只能撂下一句狠话,“你等着,我们马上就到!”

“好啊,我等着。”

我挂了电话,心情好得想吹口哨。

我知道,他们要来了。

但他们不知道,他们即将面对的是什么。

进入青海境内,海拔明显升高了。

我的耳朵开始有点闷,像塞了棉花。车子也好像有点“高反”,动力不如在平原上那么足。

但我不在乎。

我看到了传说中的青海湖,那片巨大的蓝色,镶嵌在草原和雪山之间,美得让人窒息。

我把车停在路边,下来抽了支烟。

风很大,吹得经幡猎猎作响。

一个藏族大叔赶着羊群路过,对我露出一个黝黑淳朴的微笑。

那一刻,我忽然觉得,我之前那些所谓的烦恼、痛苦、仇恨,在这片天地之间,是那么的渺小和可笑。

但游戏,还得继续。

我没有在热门景点停留,而是根据地图,继续往西,开向更荒凉的柴达木盆地。

我的目的地,是一个叫“茫崖”的地方。

地图上说,那是青海的“西大门”,一个建立在戈壁滩上的小城,周围是茫茫的雅丹地貌和盐碱地。

越往西开,越没有人烟。

有时候,开上几十公里,都看不到一辆车,一个人。

只有笔直的公路,通向天际。

路两边,是各种奇形怪状的土丘,被风蚀得千疮百孔,像一群沉默的怪兽。

孤独感,像潮水一样涌来。

但我并不害怕。

我甚至开始享受这种孤独。

在茫崖,我没有住酒店,而是在一个叫“花土沟”的镇子上,租了一间平房。

房东是个退休的石油工人,姓李,我们叫他李师傅

小院里种着几棵沙枣树,养着一条叫“黑子”的土狗。

我把那辆黑色的奥迪A6L,大摇大摆地停在了院子里。

它在这片灰黄色的世界里,显得格格不入。

镇上的人看到这辆车,都会好奇地多看几眼。

我很快就和邻居们混熟了。

我帮李师傅修好了他那台用了十几年的水泵。

我陪隔壁的王大爷下棋,故意输给他几盘。

我用从网上学来的蹩脚知识,指导镇上唯一一家汽修店的小伙子,怎么处理发动机积碳。

我买了很多烟和酒,见人就发,逢人就敬。

不到一个星期,半个镇子的人都知道,来了个姓陈的外地人,人不错,挺仗义,开着一辆很气派的黑色小车。

我每天的生活很简单。

上午,开车出去,在附近的戈壁滩上瞎转悠。

我不是在游玩,我是在勘探地形。

哪里的路最烂,哪里的沙最深,哪里手机完全没有信号。

我都一一记在心里。

下午,回到镇上,找人喝酒,聊天,打牌。

听他们讲石油大会战时的故事,讲戈壁滩上的奇闻异事,讲谁家的羊又被狼叼走了。

我把老王送我的那个扳手,放在了车座底下,每天都会摸一摸。

我在等。

等那些“客人”的到来。

半个月后,他们终于来了。

那天下午,我正在李师傅家院子里,和几个老头打牌。

一辆白色的丰田普拉多,卷着一阵黄沙,停在了院子门口。

车上下来三个人。

为首的,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穿着一件黑色的皮夹克,脖子上戴着一条粗金链子,寸头,眼神很凶。

他就是电话里那个声音。

我猜,他就是这伙人的头儿,江湖人称“豹哥”之类的角色。

他身后跟着两个年轻人,一个瘦高个,一个矮胖子,一脸的桀骜不驯。

他们一下车,就直奔我的奥迪。

我没动,继续出牌。

“一对三。”

“豹哥”走到车前,拉了拉车门,锁着。

他绕着车走了一圈,然后走到我面前,把一张名片拍在桌子上。

“陈鸣,是吧?”

我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有事?”

“车,是我们的。现在,我们要收回。”他的语气,不容置疑。

“哦?”我慢悠悠地站起来,拍了拍手上的灰,“你的车?有证明吗?”

他从包里拿出一沓文件,在我面前晃了晃:“这是车辆抵押合同,这是车主签的委托清收协议,要不要我念给你听?”

“不用了。”我说,“合同我看过,写得很清楚,我有使用权。你们要收车,可以,去找车主啊,找我干嘛?”

“找你妈!”旁边那个矮胖子骂了一句,上来就要推我。

还没等他碰到我,李师傅家的那条大黑狗“黑子”就“汪”的一声扑了上来,冲着他龇牙咧嘴。

矮胖子吓得后退了两步。

院子里打牌的几个老头也都站了起来,默默地围了过来,手里还拿着板凳和茶杯。

他们什么也没说,就那么看着“豹哥”三个人。

茫崖这个地方,民风彪悍。镇上的人,沾亲带故,盘根错节,外人想在这里撒野,没那么容易。

“豹哥”显然是个老江湖,他看了一眼这阵势,知道硬来不行。

他冲矮胖子使了个眼色,让他退下。

然后,他换上了一副笑脸,对我说道:“陈兄弟,别误会。我们也是按规矩办事。车主欠了我们钱,我们总得有个交代。你看这样行不行,车你先交给我们,我们开走。你那十五万,我们想办法跟公司申请,退给你一部分,怎么样?”

“不怎么样。”我摇了摇头,“我花钱买的使用权,凭什么你说收回就收回?要收车,可以,让法院来,带着判决书来。你们,不行。”

我把“你们”两个字,咬得特别重。

“豹哥”的脸沉了下来。

“陈鸣,我劝你别给脸不要脸。”他指着我,“你以为你跑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我们就拿你没办法了?我告诉你,我们有的是办法让你把车交出来。”

“是吗?”我笑了,“那你们可以试试。”

第一回合,我赢了。

他们灰溜溜地走了。

我知道,这只是开始。

当天晚上,他们就动手了。

我睡得很沉。半夜,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

是李师傅。

“小陈,快起来!你那车,有人在偷!”

我心里一惊,立刻穿上衣服冲了出去。

院子里,那两个年轻人,瘦高个和矮胖子,正鬼鬼祟祟地围着我的车。

一个人拿着手电筒,另一个人在用一根铁丝捅锁眼。

看到我们出来,他们也不慌,反而理直气壮。

“看什么看?我们拿回自己的东西,天经地义!”矮胖子嚷嚷道。

“放屁!”李师傅脾气火爆,抄起墙角的铁锹就要上去。

我拦住了他。

我对那两个人说:“车门是打不开的。我劝你们省省力气。”

瘦高个冷笑一声:“打不开?这世界上就没有我们开不了的锁。”

说着,他从包里掏出一个更专业的工具,继续捣鼓。

我也不说话,就抱着胳膊,靠在门框上看他们表演。

大概过了十分钟,瘦高个满头大汗,那车门锁,纹丝不动。

“操,这什么破锁?”他气急败坏地骂道。

我笑了。

这当然不是原厂的锁。

来之前,我就让老王把全车的锁芯都换了,换成了他自己捣鼓的一种防盗锁,结构特别复杂,没有原配钥匙,神仙也打不开。

“怎么样?要不要我借你们个锤子,直接砸玻璃?”我调侃道。

“你……”

就在这时,“豹哥”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他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行了,别丢人了。”他对两个手下说。

然后,他转向我:“陈鸣,你够狠。算你有点准备。”

“过奖。”

“不过,你别得意。车门打不开,我们有备用钥匙。我们还有拖车。”他说着,打了个电话。

没过多久,一辆轰隆作响的拖车就开了过来,停在了院子门口。

“豹哥”脸上露出了胜利的微笑。

“现在,我看你还有什么办法。”

我看着那辆拖车,也笑了。

“豹哥,你有没有发现,我这车停的位置,有点特别?”

他愣了一下,顺着我的目光看去。

我那辆奥迪,停在院子的最里面。它的前面,是李师傅那辆破旧的北京吉普。它的左边,是墙。它的右边,是一堆李师傅攒了几十年的废铁和木料。

唯一的出口,被那辆拖车堵得死死的。

而那辆拖车,要想把我这辆奥迪拖出去,就必须先进到院子里来。

可是,院子的大门,只有两米宽。

拖车,根本开不进来。

“豹哥”的脸,瞬间从白色变成了红色,又从红色变成了猪肝色。

他死死地盯着我,那眼神,像是要活剥了我。

“陈鸣,你他妈的……你早就设计好了!”

“彼此彼此。”我说,“你们不是也带着备用钥匙和拖车来的吗?”

那天晚上,他们折腾到天亮,也没能把车弄走。

他们想让李师傅把吉普车挪开,李师傅说车坏了,发动不起来。

他们想把那堆废铁弄走,我说那是李师傅的宝贝,谁动跟谁急。

最后,他们只能气急败坏地离开。

我知道,他们不会善罢甘休。

更激烈的斗争,还在后面。

第二天,他们换了策略。

“豹哥”没再来找我,而是开始在镇上活动。

他请镇长吃饭,给派出所的所长送烟送酒。

他到处散播消息,说我是个骗子,是个老赖,开着别人的车跑到这里来躲债。

镇上的人看我的眼神,开始变得有些异样。

之前那些热情跟我打招呼的大爷大妈,现在看到我,都绕着道走。

连小卖部的老板,都不愿意卖东西给我了。

这就是他们的第二招:釜底抽薪,孤立我。

让我在这里待不下去,自己乖乖滚蛋。

我承认,这一招,有点狠。

那几天,我确实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

走在街上,背后都是指指点点的目光。

晚上一个人待在屋子里,那种被全世界抛弃的感觉,又回来了。

我甚至开始怀疑,我做这一切,到底值不值得。

为了出一口气,把自己搞得像个过街老鼠,有意义吗?

那天晚上,我喝了很多酒。

一个人,就着一盘花生米,喝了两瓶二锅头。

喝到最后,我趴在桌子上,哭了。

把这几年的委屈,不甘,愤怒,全都哭了出去。

第二天早上,我是被李师傅叫醒的。

他端来一碗热腾腾的羊肉汤。

“喝点吧,暖暖胃。”

我看着他,眼眶又红了。

“李师傅,他们说我是骗子……”

李师傅打断了我:“他们是他们,你是你。我只信我自己的眼睛。”

他指了指院子里修好的水泵:“这个,是你修的。隔壁王老头的心脏病药,是你托人从西宁买回来的。镇上修车那小子,现在见人就夸你技术好。”

“小陈,”他拍了拍我的肩膀,“人这辈子,谁没遇到过几件烂事?过去了,就好了。”

我端起那碗羊肉汤,一口气喝了下去。

从胃里,一直暖到心里。

我明白了。

豹哥他们想孤立我,但他们忘了一件事。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不是靠几句谣言就能摧毁的。

是靠一件件具体的小事,一点点积累起来的。

我在这里,已经扎下了根。

想拔掉我,没那么容易。

想通了这一点,我心里豁然开朗。

游戏,继续。

我开始反击。

他们不是说我是骗子吗?

那我就让他们看看,“骗子”是怎么做事的。

镇上有个小学,条件很差,几间破瓦房,冬天漏风,夏天漏雨。

我打听到,学校一直想修个篮球场,但没钱。

我找到了校长。

我说,我愿意出钱,给孩子们修一个篮球场。

校长一开始不信,以为我是骗子。

我二话不说,直接带着他去银行,当场取了五万块钱现金,拍在他面前。

校长惊呆了。

整个镇子都惊呆了。

一个“老赖”,一个“骗子”,竟然会自己掏钱给学校修篮球场?

这不合逻辑啊。

“豹哥”他们也懵了。

他们想不通我到底要干什么。

篮球场很快就动工了。

我没当甩手掌柜,而是天天泡在工地上,跟工人们一起干活。

搬砖,和水泥,什么都干。

镇上的人,看我的眼神又变了。

从怀疑,变成了好奇,再到一丝敬佩。

李师傅没事就来工地看我,给我送水送饭。

他笑着说:“你小子,可以啊。这一手,玩得漂亮。”

我知道,人心,正在一点点回到我这边。

“豹哥”他们坐不住了。

他们意识到,时间拖得越久,对他们越不利。

他们决定,采取最后的,也是最极端的手段。

那天,篮球场刚刚铺好水泥,还没干透。

“豹哥”带着十几个壮汉,气势汹汹地冲进了工地。

这些人,一看就不是镇上的人,个个面相不善,手臂上纹着龙虎。

“豹哥”走到我面前,脸上带着一种狰狞的笑。

“陈鸣,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把车交出来。不然,今天,你这个篮球场,就别想要了。”

说着,他一挥手,那十几个壮汉就拿着铁锹和镐头,准备往新铺的水泥地上砸。

工人们都吓坏了,纷纷后退。

我站在原地,没动。

我看着“豹哥”,一字一句地说:“你敢动一下试试。”

“你看我敢不敢!”

他抢过一把铁锹,高高举起,就要砸下去。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都给我住手!”

是镇长。

他带着派出所的所长,还有一大群镇上的居民,把工地围了起来。

男女老少,人手一把铁锹,一把锄头,甚至还有人拿着擀面杖。

他们把“豹哥”那伙人,反包围了。

“豹哥”愣住了。

他没想到,这些平时看起来淳朴老实的居民,竟然会为了我这个外人,跟他叫板。

“你们想干什么?造反吗?”他色厉内荏地喊道。

镇长走上前,指着他的鼻子:“这里是花土沟,不是你们撒野的地方!小陈是我们的客人,是给孩子们修篮球场的好人!你们要是敢动他一根汗毛,动这地上一块砖,我们全镇的人,跟你们没完!”

“跟你们没完!”

人群跟着怒吼起来,声势震天。

那十几个壮汉,都被这阵势吓住了。

他们是出来要账的,是来吓唬人的,可不是来跟一个镇子的人拼命的。

“豹哥”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他知道,今天,他输了。

输得彻彻底底。

他扔下铁锹,死死地瞪着我。

那眼神里,有愤怒,有不甘,但更多的是一种困惑。

他想不明白,我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我冲他笑了笑,无声地说了两个字:

“谢谢。”

谢谢你,让我找到了比钱,比车,更重要的东西。

那场对峙之后,“豹哥”他们彻底老实了。

他们没有再来骚扰我,也没有再搞什么小动作。

他们就住在镇上唯一的招待所里,每天无所事事,像几只斗败的公鸡。

我能感觉到,他们的锐气,已经被这片高原的风,给磨平了。

一个星期后,我正在篮球场上,教孩子们投篮。

“豹哥”一个人来找我了。

他没穿那件标志性的皮夹克,也没戴那条粗金链子。

就穿着一件普通的运动服,看起来,像个来旅游的中年大叔。

他递给我一根烟。

我接了。

我们俩就蹲在篮球架下,默默地抽着烟。

“我干这行,十年了。”他先开了口,声音有些沙哑。

“见过各种各样的老赖。有哭穷的,有耍横的,有玩消失的。”

“但像你这样的,我第一次见。”

他看着我,眼神很复杂:“你到底图什么?为了十五万,为了这辆破车,把自己折腾成这样,值吗?”

我弹了弹烟灰,看着远处连绵的雪山。

“豹哥,你见过真正绝望的人吗?”

他没说话。

“三年前,我就是。我以为我拥有了一切,事业,兄弟,未来。结果一夜之间,什么都没了。”

“我去找人帮忙,所有人都躲着我。我去求助规则,规则告诉我,它也无能为力。”

“那时候我就在想,这个世界,是不是就是个笑话?”

“后来我想明白了,规则,是强者定的。你遵守它,它保护你。你不遵守它,它就制裁你。但如果你能跳出它的范围,它就对你一点办法都没有。”

我指了指这片广袤的天地。

“这里,就是规则的范围之外。”

“你把车开到这里,不是为了躲我们。”豹哥说,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问我,“你是为了证明,你能赢。”

“不。”我摇了摇头,“我不是为了证明我能赢。我是为了告诉他们,他们,不一定能赢。”

豹哥沉默了很久。

他把烟头狠狠地摁在地上,碾灭。

“车,我们不要了。”他说。

“为什么?”我有点意外。

“收不回去了。”他站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土,“公司那边,我会去说。就说车掉进盐湖里了,捞不上来。这个结果,他们能接受。”

我看着他。

“为什么帮我?”

他咧嘴笑了笑,露出一口被烟熏黄的牙。

“不帮你。帮我自己。”

“在这里待了快一个月,天天看着这天,这山,这帮老头小孩。我突然觉得,天天打打杀杀,跟人斗智斗勇,挺没劲的。”

“我儿子今年上初三了,我快半年没见过他了。”

他说完,转身就走。

走到一半,他又回过头。

“陈鸣,那十五万,公司肯定不会退给你了。你……好自为之。”

我看着他离去的背影,高声喊道:“豹哥!”

他停下脚步。

“谢谢!”

他没有回头,只是摆了摆手,很快就消失在了暮色里。

第二天,他们就走了。

那辆白色的普拉多,像来时一样,卷起一阵黄沙,消失在了地平线的尽头。

他们留下的,只有招待所里一堆没洗的臭袜子,和一句在公司系统里冰冷的结案陈词:

“目标车辆驶往青海茫崖地区,因当地环境复杂、人际关系阻力巨大,经多次尝试,确认无法收回。”

无法收回。

这四个字,对我来说,就是最动听的交响乐。

我赢了。

虽然赢得有点荒诞,有点狼狈。

但终究是赢了。

篮球场建好了。

剪彩那天,全镇的人都来了,比过年还热闹。

孩子们在崭新的场地上奔跑,欢呼,笑声传出很远。

校长拉着我的手,一个劲地说谢谢。

我说,该说谢谢的是我。

那天晚上,李师傅和镇上的几个长辈,在家里摆了一桌酒。

他们把我当成了自家人。

我们喝了很多酒,唱了很多歌。

我从来没有那么开心过。

酒喝到一半,李师傅突然问我:“小陈,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是啊,接下来,我有什么打算?

继续留在这里吗?

还是开着这辆已经不属于任何人的奥迪,去别的地方?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我不想再回到那个充满谎言和算计的城市了。

或许,就在这里,开个小客栈,或者做个向导,也挺好。

我把这个想法跟李师傅说了。

他很高兴,说:“好啊!你要是留下来,我这院子,就给你住。不收你房租!”

大家都跟着起哄。

我笑着,一杯接一杯地喝。

那天晚上,我又喝多了。

但我没有哭。

我躺在李师傅家的土炕上,睡得特别香。

第二天,我做了一个决定。

我把那辆奥迪A6L,送给了镇上的小学。

我对校长说,这车,以后就当校车用吧。接送那些住在偏远地方的孩子。

校长一开始死活不要。

我说,这车留在我手里,也是个麻烦。给你们,才能发挥它最大的价值。

最后,他收下了。

我把车钥匙交给他的时候,心里一阵轻松。

这辆承载了我所有计划、愤怒和希望的“黑武士”,终于找到了它最好的归宿。

做完这一切,我感觉自己像是卸下了一个沉重的包袱。

我在茫然后,又待了几天。

每天帮着李师傅喂喂狗,浇浇花,或者去篮球场看孩子们打球。

日子过得平静而安宁。

一天下午,我正在院子里晒太阳,李师傅拿了一封信给我。

信封很旧,没有邮票,看样子是托人带来的。

我打开信,里面只有一张纸,和一把钥匙。

纸上是老王那熟悉的,歪歪扭扭的字迹:

“听说你在那边搞得不错。你那个合伙人,前两天被抓了。不是因为你的事,是后来又骗了别人,被人打断了腿,捅了出来。恶有恶报。”

“我给你寄了点钱,不多,五万。密码是你生日。算我借你的,以后有钱了再还。”

“另外,信封里是你以前那辆破捷达的钥匙。我帮你修好了,一直停在我那。想回来的时候,就回来吧。外面再好,也不是家。”

我捏着那把熟悉的捷达车钥匙,眼泪,毫无征兆地流了下来。

那不是悲伤的眼泪。

是一种,终于回到了人间的,感觉。

我在茫崖的最后一个晚上,没有告别。

我给李师傅的桌上留了一封信,和五万块钱。

信里说,钱是给镇上小学的,再给孩子们添点体育器材。

我说,我得回家了。

但这里,也是我的家。我以后,一定会回来看你们。

凌晨四点,和来时一样的时间。

我背着包,走出了那个住了两个多月的小院。

黑子没有叫,只是跟在我身后,一直把我送到镇口。

我摸了摸它的头,它用舌头舔了舔我的手。

天边,泛起了一丝鱼肚白。

一辆去格尔木的班车,缓缓地开了过来。

我上了车,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车子发动,慢慢驶离了这个戈壁滩上的小镇。

我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风景,雅丹,戈壁,沙枣树。

还有那个崭新的,在晨光中闪着光的篮球场。

我知道,我的人生,从这一刻起,重新开始了。

不是怒放的生命。

而是一种,更平静,更坚韧的,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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