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德寻绿:在洞韵竹香间读皖南风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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汽车刚驶进广德的盘山公路,湿润的风就裹着一股竹沥混着腐殖土的气息扑过来——不是攻略里“中国竹子之乡”的单薄符号,是晨光太极洞的钟乳石沾着雾露,是正午卢湖的渔舟划破碧波,是暮色笄山的竹海翻着绿浪,是星夜柏垫的茶园浮着茶香。七日的漫游像展开一幅浸着皖南湿气的青绿长卷:一卷是太极洞的乳白,藏着老向导的探洞灯;一卷是卢湖的翡翠,凝着渔人的撒网声;一卷是笄山的苍绿,刻着竹匠的劈刀痕;一卷是柏垫的嫩黄,裹着茶农的炒茶烟。每处景致都不是供人匆匆拍照的“打卡点”,是能摸出温润的钟乳石、能踩出湿软的湖滩、能嗅出清苦的竹屑、能嚼出甘醇的茶叶,藏着广德最本真的皖南风骨。
太极洞:晨光雾里的钟乳与老向导
太极洞的晨雾还没漫过“太极真境”的石匾,我已跟着杨伯往洞深处走。他的胶鞋踩过湿滑的石阶“咯吱”响,帆布背包上挂着磨亮的地质锤,手里的手电筒光柱在雾里晃出一道银线:“要趁雾浓时进洞,钟乳石和水汽融在一起,才像刚从石里长出来的,这洞藏着我家三代人的脚步声,得细品。”他的指缝嵌着浅灰的石粉,虎口处的厚茧是握了四十年手电筒的印记,连耳后都沾着点洞壁的苔藓——那是清晨擦拭“擎天玉柱”钟乳石时蹭上的。
雾丝像软纱似的缠在钟乳石的尖端,太极洞像一座藏在皖南山下的白玉宫,从“滴水穿石”的洞口一直延伸到千米外的“龙宫”。钟乳石的形态千奇百怪:有的像垂落的玉帘,水珠顺着石棱往下滴,在地面砸出浅坑;有的像蜷缩的石狮,石表泛着蜡质的光泽;最显眼的“擎天玉柱”粗得要三人合抱,顶端沾着的水珠在晨光里像缀着的珍珠。“你看这石帘的纹路,”杨伯用地质锤轻轻敲了敲钟乳石,声音清脆如磬,“是碳酸钙一层一层堆的,一百年才长一厘米,我爷爷那辈进洞,这石帘还没现在这么长。”他指着洞壁上的一串刻痕:“那是1958年勘探队留的记号,我爹跟着他们当向导,说那时候洞里约摸要靠火把照路,现在的LED灯亮堂,却少了点烟火气。”
走到洞中段的“石琴台”,杨伯的“家当”摆在石台上:磨得发亮的地质锤、装着石样的铁皮盒、泛黄卷边的《太极洞石谱》。“这地质锤是我太爷爷传的,”他捏着锤柄往一块石笋上轻点,“钟乳石要辨‘老嫩’,敲着响的是老石,闷的是新石,就像看人,要懂藏在皮相下的性子。”石谱的纸页已经发脆,上面用钢笔写着:“洞前厅石硬,宜观形;后厅石软,可听声”,字迹旁画着钟乳石的生长示意图。他忽然从铁皮盒里翻出块小钟乳石碎块:“这是自然脱落的,不是敲的,你看这断面,像冰糖似的。”
晨光透过洞顶的裂隙漏进来时,第一缕阳光落在“玉柱”上,反射出细碎的银光。杨伯教我辨钟乳石和石笋:“从顶往下长的是钟乳,从底往上长的是石笋,再过几百年,这对‘情侣石’就能连在一起。”他的手覆在我的手背上,教我用指尖轻触石面:“老石是凉的,新石是温的,因为新石还在‘长身体’。”我摸着钟乳石的纹路,忽然懂了太极洞的美——不是“天下四绝”的头衔,是石质的润、水滴的柔、向导的痴,是皖南把最古的风骨,藏在了晨光的雾里。
卢湖:正午阳光下的湖波与老渔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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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太极洞往南走二十里,卢湖的碧波就撞进了眼里。正午的阳光正烈,王伯坐在“皖广渔037”号渔船的船头补渔网,竹编的渔帽遮住大半张脸,手里的渔针在网眼间穿梭,指节处缠着浸过桐油的布条:“要趁日头最毒时补网,线晒得韧,不容易断,这湖藏着我一辈子的撒网声,得细品。”他的裤脚沾着湖泥,脚踝处的旧伤是年轻时收网被竹片划的,连踩在船板上的脚步都比旁人稳——那是在卢湖摇了五十年船的底气。
阳光把卢湖照得像块流动的翡翠,湖面从“天下第一冲”的峡谷一直铺到远处的笄山,湖水清得能看见水底的水草,远处的竹筏像片柳叶漂在水上,渔民的吆喝声顺着湖风飘过来,和水鸟的叫声缠在一起。“这卢湖是‘人工湖’,”王伯把渔针插进网边的竹筐,“1970年修的水库,我爹那辈跟着挖渠,现在我在湖里打鱼,也算接了他的班。”他指着湖中央的小岛:“那是‘桃花岛’,以前没人住,现在种满了桃树,春天花开时,湖面上都飘着粉气。”正午的湖风带着水汽的凉,他忽然唱起渔歌:“卢湖宽哟湖水清,撒网的汉子笑盈盈……”调子像湖波一样质朴。
正午的日头偏西时,王伯带我下湖撒网。他的手覆在我的手背上,教我把网举过头顶:“撒网要借腰力,往左上甩,网才开得匀,就像卢湖的水,看着软,藏着劲。”我学着他的样子撒网,渔网在空中展开像朵银花,落水时溅起的水花打湿了裤脚。王伯笑着递来一碗凉丝丝的葛粉糊:“卢湖的葛粉做的,清热解暑,渔家人夏天都喝这个。”葛粉糊入口滑嫩,带着湖水的清冽,咽下去后喉咙里泛着甜。我摸着船帮上的水痕,忽然懂了卢湖的美——不是“皖东南明珠”的标签,是湖波的清、渔网的韧、渔民的实,是皖南把最活的风骨,藏在了正午的阳光里。
笄山:暮色竹影里的竹海与老竹匠
暮色漫过笄山的山脊时,我在竹海深处遇到了李爷爷。他戴着竹编的凉帽,正蹲在竹丛里劈竹篾,手里的竹刀泛着青光,竹篾在他手里像条软带,指腹处有被竹刺扎出的小疤:“要趁日落时劈竹,竹子吸了一天的潮气,篾子软,不容易断,这山藏着我家四代人的竹刀声,得细品。”他的围裙上沾着竹屑,掌心的老茧是握了六十年竹刀的印记——他在笄山种竹编竹,每一棵竹子的年龄都比我大。
顺着竹间的小径往里走,笄山像座浮在皖南大地上的绿浪,每根竹子都有碗口粗,竹梢在暮色里轻轻摇晃,竹叶的清香混着泥土的气息,远处的竹楼隐约可见,炊烟在竹影里飘成淡蓝的线。“这笄山的竹是‘金竹’,”李爷爷劈下一根竹篾递给我,竹篾泛着浅黄的光,“韧性好,编出来的东西不容易裂,以前是给城里的商号供货,现在我编点竹篮竹筐,给游客当念想。”他指着一棵歪脖子竹子:“这是1998年台风刮歪的,没人要,我留着它,现在每年还能劈几十斤篾子。”
走进竹楼,木架上摆着李爷爷的“家当”:磨得发亮的竹刀、卷边的《竹编图谱》、各式竹制品——有编着花纹的竹篮、小巧的竹扇、镂空的竹灯。“这竹刀是我太爷爷传的,”他用竹刀在竹篾上刻出细纹,“编竹要‘顺篾’,不能硬折,就像养竹,要顺着它的性子长。”图谱里夹着张彩色照片,是2010年的竹海:“这是我和孙子在劈竹,他现在在合肥读设计,说要把竹编的花样用到现代家具上。”墙角堆着几个竹囤:“这是装竹笋的,春天的春笋最嫩,炒着吃比肉还鲜。”
柏垫茶园:星夜茶香里的茶丛与老茶农
星子缀满皖南的夜空时,我跟着张阿婆往柏垫的茶园走。她的布鞋踩过茶丛间的小径“沙沙”响,竹编的茶篓挂在肩上,手里的采茶刀泛着浅黄的光,刀身是用竹根做的:“要趁夜里看茶园,月光照在茶尖上像撒了银粉,能闻见茶叶的暗香,这茶藏着我家三代人的采茶声,得细品。”她的指腹有被茶汁染成的淡绿,虎口处的厚茧是握了五十年采茶刀的印记,连头发上都沾着点茶毫——那是傍晚采茶时蹭上的。
顺着茶园的田埂往里走,柏垫的茶园像铺在山坡上的绿绒毯,从山脚一直铺到山腰,每株茶树都修剪得齐整,茶尖沾着的露水在月光下像颗颗珍珠,远处的炒茶房亮着暖灯,炒茶的香气顺着夜风飘过来,和茶园的清香缠在一起。“这柏垫的茶是‘云雾茶’,”张阿婆摘下一片茶尖递给我,茶尖嫩得能掐出水,“早上有雾,茶叶吸了雾气,味道才鲜,我太婆婆那辈就在这采茶,那时候没有炒茶机,全靠手炒。”她指着茶园深处的老茶树:“那几棵是民国时种的,树干比碗口粗,每年的头采茶都要留着自己喝。”
走进炒茶房,土灶上的铁锅还泛着热气,木架上摆着张阿婆的“家当”:磨得发亮的炒茶锅铲、装着茶叶的锡罐、泛黄的《茶事手札》。“这锅铲是我婆婆传的,”她用锅铲在热锅里划了个圈,“炒茶要‘抖、搭、捺、拓’,火大了会糊,火小了没香,就像过日子,要懂火候。”手札里夹着张黑白照片,是1978年的茶园:“这是我和我男人在采茶,那时候茶园是集体的,现在分了户,我还是按老法子种茶。”墙角堆着几个竹匾:“这是晾茶的,茶叶炒好要晾三天,水汽散了才耐存。”
深夜的茶园静得只剩虫鸣和炒茶的声响,张阿婆教我辨茶叶的好坏:“芽头肥的是好茶,叶底绿的是新茶,你看这‘一芽一叶’,是最好的等级。”她的手覆在我的手背上,教我用指尖捏茶:“捏着软,松开能复原,就是好茶。”我学着她的样子挑茶,指尖沾着茶汁的清香。阿婆给我泡了杯刚炒的云雾茶:“尝尝,这是今天的新茶,最鲜。”茶汤金黄透亮,入口鲜爽,咽下去后喉咙里泛着甘醇,茶香在舌尖绕了许久。我摸着茶树的枝干,忽然懂了柏垫茶园的美——不是“名茶产地”的标签,是茶尖的嫩、茶香的醇、茶农的实,是皖南把最暖的风骨,藏在了星夜的茶香里。
离开广德那天,我的包里装着杨伯的钟乳石碎块、王伯的渔网线、李爷爷的竹篾小样、张阿婆的云雾茶。汽车驶离盘山公路时,回头望,笄山的竹海还在晨光里翻浪,柏垫的茶园藏在雾里。七日的漫游让我懂得,广德的美从不是“竹子之乡”的单一符号——是太极洞的石韵、卢湖的湖波、笄山的竹香、柏垫的茶香。这片土地的美,藏在每一根钟乳石的纹路里,藏在每一缕竹篾的光泽中,藏在人与自然相守的本真里,藏在没有商业化包装的皖南风骨里。若你想真正读懂它,不妨放慢脚步,去摸一次晨光里的钟乳石、撒一回正午的渔网、编一段暮色的竹篾、品一杯星夜的香茶,去触摸那些洞韵竹香间的广德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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