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又梦见外婆了。她站在老厨房门口,围着那条洗得发白的围裙,上面还沾着几点油渍,问我怎么不吃她腌的咸鸭蛋。我张着嘴,喉咙里像堵了团棉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猛地惊醒,凌晨三点的房间寂静无声,只有枕头上湿了一片冰凉。哈佛大学的神经科学家会说,这不过是大脑在整理记忆碎片,是前额叶皮层偷懒的产物。可他们没解释,为什么外婆每次来,都精准地挑在我加班最狠、身心俱疲的深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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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梦,像一本还不完的情感账本。我试过写日记,记录下日期、场景、她说的每一句“话”,越写越像在清算一笔还不清的债。后来换成录音,在半梦半醒间对着手机咕哝,第二天回放,全是压抑不住的哭腔。我这才明白,真正想记录的,从来不是梦的内容,而是那份无处安放的后悔——那年她坐在阳台,望着楼下吃草莓的孩子,眼神里满是渴望,我却嫌贵拎着一串香蕉回了家。梦,成了我们之间唯一的对话方式,它用最温柔的方式,提醒我那些被忽略的细节和未尽的孝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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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各地的文化都在为这份思念寻找出口。墨西哥人把亡灵节过成一场盛大的嘉年华,糖骷髅甜得发腻,他们相信逝者会在这天回家团聚。我们则在清明时节压下纸钱,看火苗舔舐手指,才算心意到位。两种截然不同的仪式,背后是同一种人类共通的套路:为活人找一个台阶下,让悲伤有所寄托。真正让人心碎的,是梦里外婆递过来的那碗热汤,你伸手去接,醒来时手里空空如也,汤凉了,那份温暖也无处可寻。如今甚至出现了AI悼念服务,上传几张照片,就能让逝者在屏幕上“开口说话”。我试了,生成的外婆口音像极了智能客服,三句话不离“祝您生活愉快”。我果断卸载了,还是梦靠谱,至少她梦里骂我懒的时候,语气是百分百原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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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理学上有个词叫“哀伤障碍”,当一个人长期沉浸在失去亲人的痛苦中无法自拔,甚至影响正常生活时,就需要警惕了。翻译成大白话就是:你还赖在旧站台不肯走,可那班火车早就开走了。可从来没人教过我们,如何把刻在心底的记忆调成静音。我找到的办法很笨,也很土。我把外婆留下的那个腌菜坛子,里里外外刷洗干净,学着记忆中她的样子,真的去腌了一次咸鸭蛋。当粗粝的盐粒沾满指尖,闻到那股熟悉的咸香时,我突然明白了。梦,从来不是为了让逝者回来,而是在提醒我:别把她的味道,连同那些爱,一起弄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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坛子封盖的那天,我没有再梦见她。厨房的灯有些晃眼,我以为我忘了,低头一看,那条带着油渍的围裙,正穿在我自己身上。所谓真正的告别,不是忘记,而是终于有勇气把那颗腌好的咸鸭蛋切开,看着金黄的蛋黄缓缓流油,就像那年她笑着塞到我嘴里的第一口。咸得真实,也咸得温暖,再也不会在深夜里,把我惊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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