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日中茶界》执行总编 蒋丰
在中国茶谱里,安徽祁门安茶向来“低调”。它不似西湖龙井张扬,也不如工夫红茶声名远播,却在清末民初走南闯海,凭一篓箬叶与一身“夜露”工艺,成就独一份的口感与风骨。在我看来,杨多杰、徐乾、孙西杰合著、上海交通大学出版社2025年9月推出的《祁门安茶》,正是为这款被时光“藏起”的黑茶立传之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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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本书最大的价值,在于“以小见大”。作者们并没有把安茶当作一段猎奇的地方风物,而是以“概念——传播——原料——工艺——问答”这样一条从学术到实践的链条,将一叶安茶安放回中国黑茶谱系与徽州商贸文化的深处。本书以“文化篇”、“产地篇”、“原料篇”、“工艺篇”、“产业篇”、“品鉴篇”、“功效篇”、“收藏篇”、“茶票篇”这样九个篇章系统梳理了安茶的历史渊源、产区生态、加工流程与辨识要点,并以问答体回应大众的常见误解与好奇。这类“面向读者的二次提炼”,让专业知识脱离术语堆叠,转而成为可被记忆的知识颗粒。
就本书内容结构而论,我以为《祁门安茶》最亮眼的两处,一是“工艺复盘”,二是“田野回声”。
其一,“工艺复盘”。安茶被归入黑茶,关键在后发酵与紧压。书中从原料采制、初制、复火到装篓陈化,完整重建一条以“节气——气候——微生物——容器”为核心的工艺链条。相关研究指出,安茶自明代问世,清末民初鼎盛,抗战后衰微,新时期复兴过程中逐渐固化出“十四道工艺”,尤以谷雨、白露两大节气为关键节点,其中“夜露”、“蒸软”、“装篓”等环节决定风味走向与耐泡层次。书稿对这些步骤的“解释权”收回到产区知识与匠作谱系中,既矫正城市茶桌上对“黑茶=浓与涩”的刻板印象,也提醒读者:安茶之“安”,不是神秘主义,而是工艺与时间的沉着。
其二,“田野回声”。作者们长期在徽州山区与安茶作坊之间往返,既访传承人,也查旧志与档案;2025年10月18日,《祁门安茶》新书首发式在祁门县县委党校成功举办,安徽茶界数百位同仁到场参加。在新书发布活动上,杨多杰先生还特意谈及“不要让这款底蕴深厚却相对小众的茶被时代遗忘”的写作初心,这恰是本书的叙述伦理——为活着的技艺做文献,为沉睡的名物做注脚。
更可贵的是,《祁门安茶》将一款地域茶与当下产业脉动接上了电。我作为《人民日报海外版》日本月刊总编辑,在2025年7月主持过在位于日本东京的日中友好会馆举办的“百年圣香,开祁未来——祁门安茶非遗技艺日本推介会”,得知在健康消费与文化认同双重驱动下,安茶的海外市场正持续升温;产区层面的产量、产值也在明显抬升。需要指出的是,作者们并不把这些热度当作“营销佐料”,而是将其纳入对“品类复兴”的历史解释框架:清末民初安茶南下港澳与东南亚的航线如何被再度激活?“夜露”这类工艺语言如何转换成国际市场识别的品质语言?工业化包装如何不伤及箬篓体系的风味与陈化逻辑?这几个问题,书中给出了可操作的答案与思路。
当然,《祁门安茶》并非单向度的推介文本。它对“安茶——祁红——徽茶”之间的谱系关系,采取的是“边界划分+历史互证”的写法——一方面明确安茶属于黑茶类,强调后发酵与箬篓载体;另一方面也承认在同一地缘空间内,不同工艺与商品路线彼此影响的事实。近代祁门茶业的研究材料指出,清代祁门地区曾流行绿茶与安茶,至光绪年间祁门红茶崛起并长期占据外销主角;这一“品类位移”的历史背景,恰能解释安茶为何在大众视野中相对“隐形”。该书将这段历史嵌入到了安茶的“复明”叙事中,使读者不至于将安茶的当代回潮误读为“凭空出现”的市场泡沫。
书中采用“问答”作为一个独立板块,是值得点赞的编排。传统茶书往往在“名词——定义——注释”的模式里让读者疲惫,而《祁门安茶》把“困惑”作为组织单元,用简洁的逻辑树把最常见的十几个问题集中回应:如何辨认安茶的正宗工艺?“夜露”与“渥堆”有何区别?为何强调箬篓而非纸盒?什么年份的安茶适宜当年饮、什么适合陈放?这让全书具备了“随手可查”的实用性,也降低了入门门槛。
综而观之,《祁门安茶》是一部“把地方性知识讲给世界听”的尝试。它没有把安茶神化为养生传奇,也没有把工艺简化为市井段子,而是在尊重产地、尊重匠作、尊重史实的前提下,搭起一座连接茶农、茶商、研究者与饮者的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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