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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去吧,我不去了。"
叔叔站在房车旁边,手里拿着那张7万8千块的银行卡,脸色阴沉得像要下雨。
我愣在原地,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十分钟前,我们还在兴奋地讨论着新疆的胡杨林,讨论着那片我们都向往了很久的土地。
现在叔叔却要把银行卡塞到我手里,转身就要走。
"叔叔,怎么了?"我追上去,"不是说好了一起去的吗?"
叔叔的步伐停顿了一下,没有回头。
"计划改变了,小峰。"他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房车我已经租好了,钱也给你了,你们去吧。"
你们?
我回头看向那辆白色的房车,透过车窗,隐约看到里面似乎有人影在动。
不是应该只有我和叔叔两个人吗?
01
叔叔陈志勇是我见过最讲义气的人。
从我记事起,他就像第二个父亲一样照顾我。
我爸陈志强是个老实巴交的工厂工人,每个月三千多块的工资要养活全家,日子过得紧巴巴的。
叔叔比我爸小四岁,但做生意有头脑,开了个小型机械配件厂,虽然不算大富大贵,但日子比我们家宽裕多了。
我上大学的时候,学费是叔叔出的。
"哥哥家困难,小峰是个好孩子,不能因为钱耽误了前程。"叔叔当时就是这么对我爸说的。
我爸当时眼眶都红了,一个劲地说要还钱,叔叔摆摆手。
"都是一家人,说什么还钱。"
大学四年,除了学费,叔叔每个月还给我一千块生活费。
毕业后我在北京找了个程序员的工作,工资不高,扣掉房租和生活费,基本月光。
叔叔知道后,又开始每个月给我转两千块。
"在北京不容易,别委屈了自己。"
我推辞过很多次,但叔叔总是很坚持。
"等你在北京站稳脚跟了,有了自己的家,再来孝敬叔叔就行。"
去年过年回家,叔叔看我憋了一整年没出去旅游过,就提议说今年一定要带我出去走走。
"男孩子就得多出去见见世面,不能老窝在出租屋里。"
我心里暖暖的,叔叔总是这样,比我亲爸还关心我的生活。
02
三个月前,叔叔突然给我打电话,声音特别兴奋。
"小峰,叔叔决定了,咱们去新疆!"
我正在公司加班,听到这话差点把咖啡喷出来。
"新疆?叔叔,那得多少钱啊?"
"钱的事你不用操心,叔叔最近接了个大单,赚了不少。"叔叔笑得很开心,"咱们租个房车,走独库公路,看天山,看胡杨林,好好玩半个月。"
我心动了。
新疆一直是我的梦想之地,那些在网上看过无数次的风景,终于有机会亲眼见到了。
"叔叔,这得花不少钱吧?"
"七万八千块,我都算好了。"叔叔的声音特别肯定,"房车租金两万,油费一万五,住宿吃饭三万,还有一些景点门票和买纪念品的钱。"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
七万八千块,这对我来说是个天文数字,但对叔叔来说,他居然这么爽快就决定了。
"叔叔,太贵了,咱们要不就普通跟团游吧?"
"跟团有什么意思?"叔叔不同意,"就咱们叔侄俩,开着房车在新疆大地上驰骋,多自由自在!小峰,你就放心吧,叔叔这次一定要让你玩个够。"
听着叔叔兴奋的语气,我鼻子有点发酸。
这些年来,叔叔为我花了多少钱,我心里有数。
现在又要为了一次旅行花七万八千块,就为了让我开开眼界。
"叔叔,我..."
"别跟叔叔客气,这事就这么定了。"叔叔打断了我,"我已经开始查攻略了,咱们走最经典的路线,北疆南疆都要去。"
放下电话,我坐在工位上发呆了很久。
同事路过问我怎么了,我说没事,心里却暖得一塌糊涂。
这个世界上,除了爸妈,还有谁会这样无条件地对我好?
03
接下来的两个多月,叔叔像变了个人一样,每天研究新疆旅游攻略。
他买了一大堆新疆的旅游书籍,手机里下载了好几个旅游APP,还加了十几个新疆自驾游的微信群。
每次我们视频聊天,叔叔总是兴致勃勃地跟我分享他的新发现。
"小峰,你知道吗?喀纳斯湖的最佳观赏时间是早上九点到十点,那时候湖水是最蓝的。"
"还有赛里木湖,六月份去正好能看到野花满山,到处都是紫色的薰衣草。"
"独库公路有个地方叫巴音布鲁克草原,那里的天鹅特别多,咱们一定要去看看。"
叔叔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睛里闪闪发光,像个小孩子一样兴奋。
我问他:"叔叔,你以前就很想去新疆吗?"
叔叔愣了一下,然后笑了:"其实也不是,就是觉得应该带你去看看祖国的大好河山。"
他还专门去考了个房车驾驶证,虽然他的C1驾照已经可以开房车了,但他说多个证书更安全。
"咱们要在路上开半个月呢,安全第一。"
叔叔甚至还去报了个急救培训班,学会了一些基本的野外急救知识。
"新疆地广人稀,万一路上有什么意外,至少我能应付一下。"
看着叔叔为这次旅行如此用心准备,我心里既感动又惭愧。
感动的是叔叔对我这么好,惭愧的是我什么忙都帮不上,连钱都是叔叔出的。
我偷偷地在网上查了新疆旅游的费用,发现叔叔说的七万八千块还算是保守估计,如果真的要玩得舒服一点,可能还要更多。
"叔叔,要不我也出一点钱吧?"我提议。
"你出什么钱?你那点工资还不够你自己花的。"叔叔不同意,"这次就当叔叔送给你的礼物,以后你有钱了,再带叔叔出去玩。"
一个月前,叔叔告诉我他已经订好了房车,六座的豪华房车,里面什么都有。
"咱们就是移动的家,想停哪里就停哪里。"
我越来越期待这次旅行了。
04
出发前一周,叔叔几乎每天都要给我打电话,确认各种细节。
"小峰,你的身份证带了吗?还有驾驶证,虽然主要是我开车,但万一我累了你也能换换手。"
"防晒霜记得买SPF50的,新疆紫外线强,别晒伤了。"
"还有帽子,墨镜,这些都要准备好。"
我能听出叔叔声音里的兴奋和紧张,就像要带孩子出远门的父亲一样。
前天晚上,叔叔又打来电话,这次语气有点不太一样。
"小峰,明天咱们就要出发了,你...你真的准备好了吗?"
"当然准备好了,叔叔,怎么了?你听起来好像有点担心。"
叔叔沉默了几秒钟。
"没什么,就是突然觉得...这次旅行对你来说可能很重要。"
"什么意思?"
"没什么特别的意思,就是希望你能好好享受这次旅行,好好看看外面的世界。"
叔叔的话让我有点摸不着头脑,但我没有多想。
昨天晚上,我兴奋得几乎一夜没睡。
翻来覆去地想象着新疆的美景,想象着和叔叔一路上的谈笑风生。
我甚至在心里计划着,等我在北京真正站稳脚跟了,一定要好好报答叔叔。
也许可以带他去欧洲旅游,或者给他买套更大的房子。
叔叔为我做了这么多,我总得找机会回报一些。
今天早上,我起了个大早,把所有行李都收拾好了。
两个大箱子,里面装满了换洗衣服和各种旅行用品。
还有我专门为这次旅行买的相机,我要把所有美好的时刻都记录下来。
特别是和叔叔的合影,一定要多拍一些。
九点钟,我准时到达了约定的地点。
远远就看到那辆白色的房车停在路边,叔叔站在车旁等我。
我拖着行李箱快步走过去,满心都是即将开始的美妙旅程。
05
"叔叔,早啊!"我兴奋地跑向房车,"哇,这车真漂亮!"
那是一辆崭新的白色房车,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看起来就像电影里的那种。
叔叔看到我,脸上却没有我想象中的兴奋表情,反而显得有些紧张。
"小峰,你来了。"
我把行李放在地上,围着房车转了一圈。
"叔叔,这车得不少钱吧?里面是什么样的?咱们快上去看看!"
叔叔犹豫了一下:"小峰,在上车之前,我想跟你说..."
"叔叔,有什么话路上再说吧,我已经迫不及待要看看车里面了。"我打断了他,伸手就要拉车门。
就在这时,我听到车里面传来了说话声。
我愣了一下,回头看向叔叔:"叔叔,车里有人?"
叔叔的脸色变得更加复杂了:"小峰,其实..."
我没等他说完,直接拉开了房车的门。
车内的场景让我彻底愣在了原地。
里面坐着两个人,一个中年男人和一个年轻女孩。
他们看到我上车,也都抬起了头。
我的脑子瞬间一片空白,完全不明白这是什么情况。
这不是应该只有我和叔叔的新疆之旅吗?
这两个人是谁?
我机械地转过头看向叔叔,叔叔正站在车门外,脸上的表情我从来没见过。
"叔叔,他们是..."
话还没说完,叔叔就把那张银行卡塞到我手里。
"你们去吧,我不去了。"
我完全懵了,看着手里的银行卡,再看看车里的两个陌生人。
其中那个年轻女孩朝我笑了笑,开口说道:"你好,我是..."
但在她说出自己身份的前一刻,我的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
因为我突然意识到,这一切绝对不是什么巧合。
这两个人的出现,叔叔的反常表现,还有他突然要放弃这次旅行...
我死死盯着那个女孩的脸,一种前所未有的预感涌上心头。
她到底是—
我的手开始发抖,因为那个女孩的眼睛和轮廓,让我想起了一个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人...
06
"你好,我是陈雨薇,你的妹妹。"
女孩的声音很轻,但每个字都像雷一样劈在我的脑袋上。
妹妹?
我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这位是我爸爸,陈志军。"女孩继续介绍着旁边的中年男人。
陈志军?
我机械地转头看向站在车外的叔叔,他的脸色苍白如纸。
"小峰,我...我应该早点告诉你的。"叔叔的声音在颤抖,"志军是我的弟弟,你的三叔。雨薇是他的女儿,也就是你的堂妹。"
我感觉天旋地转,脑子里一片混乱。
三叔?我从来没听说过有什么三叔!
"等等,等等..."我扶着车门,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叔叔,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怎么从来没听爸妈说过还有个三叔?"
叔叔低着头,过了好久才开口:"因为志军二十多年前就离开家了,你爸...你爸不让我们提他。"
"为什么?"
这时候,那个叫陈志军的中年男人走下车来,他看起来比叔叔还要瘦一些,脸上有着明显的沧桑痕迹。
"因为我做错了事。"他的声音很沉重,"二十六年前,我拿了家里的钱,和一个女人跑了。"
我的心脏狂跳起来。
二十六年前,那不就是我出生的那一年?
"我走的时候,你还是个刚出生的婴儿。"陈志军看着我,眼中有着说不出的复杂情感,"我拿走了家里给你准备的教育基金,整整五万块钱。"
五万块钱,在二十六年前,那可是一笔巨款。
我突然明白了什么。
"所以...所以叔叔这些年对我这么好,是因为..."
"是因为我要替志军偿还他欠你的。"叔叔终于抬起头看着我,眼眶已经红了,"这些年我给你的钱,其实都是志军寄回来的。"
我感觉腿软,差点站不住。
原来这些年叔叔给我的所有帮助,学费、生活费、还有这次的七万八千块旅费,都不是叔叔自己的钱。
而是这个我从未见过面的三叔,通过叔叔转给我的。
07
"你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真相?"我看着叔叔,声音有些颤抖。
叔叔苦笑了一下:"你爸妈恨志军恨得要死,如果让他们知道志军在暗中帮助你,他们绝对不会同意的。"
我想起了爸爸那些年的辛苦,每个月三千多块的工资要养活全家,生活压力那么大。
如果他知道家里还有个弟弟在暗中帮助儿子,他会是什么感受?
"志军这些年在南方做生意,生活条件还不错。"叔叔继续说道,"但他不敢回家,也不敢联系你们,只能通过我来照顾你。"
我转头看向陈志军,这个陌生又熟悉的三叔。
"你为什么现在要出现?"
陈志军的眼中闪过一丝痛苦:"因为我生病了,癌症晚期,最多还有半年时间。"
我的心脏重重地跳了一下。
"我想在离开之前,见见你,也让雨薇见见她的哥哥。"陈志军指了指女孩,"她今年二十二岁,从小就知道有个哥哥在北方,一直很想见你。"
女孩陈雨薇点点头,眼中有些羞涩:"哥哥,我经常听爸爸说起你,说你很聪明,考上了好大学,在北京工作。"
我看着这个叫我哥哥的女孩,心情复杂到无法形容。
"所以这次新疆之行,其实是你安排的?"我问陈志军。
"是的。"他点点头,"我知道自己时间不多了,想和你还有雨薇一起去看看祖国的大好河山。这可能是我这辈子最后一次旅行了。"
叔叔在旁边补充道:"志军本来想直接联系你的,但他怕你不会接受,所以让我以我的名义邀请你。"
"那你为什么不去?"我问叔叔。
"因为这是你们父女俩应该有的时光。"叔叔的眼中有着不舍,"我已经陪了你二十六年,现在该让志军和雨薇陪陪你了。"
我看着手里的银行卡,这七万八千块钱的重量突然变得格外沉重。
这不仅仅是旅行费用,更是一个父亲对儿子二十六年的亏欠,和一个即将离开人世的人最后的心愿。
08
我握着银行卡的手在发抖。
二十六年来,我一直以为自己是被叔叔无条件疼爱的侄子,现在才知道,我其实是被一个从未谋面的父亲默默守护着。
"爸妈知道这件事吗?"我问叔叔。
叔叔摇摇头:"他们不知道,我也不打算告诉他们。"
我理解叔叔的选择。
爸爸这些年为了养活家里,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累。
如果让他知道,那个当年抛弃家庭的弟弟一直在暗中帮助儿子,他的自尊心会受到多大的打击?
"那我应该怎么办?"我看着陈志军,这个素不相识却血脉相连的三叔。
"如果你不愿意和我们一起去,我完全理解。"陈志军的声音很平静,"毕竟我没有资格要求你原谅我。"
我沉默了很久。
这个男人,在我出生的时候抛弃了家庭,拿走了家里的钱,让我的父母承受了巨大的经济压力。
按理说,我应该恨他。
但是这些年来,他又通过叔叔默默地帮助着我,供我上大学,给我生活费,让我在北京能够立足。
如果没有这些帮助,我可能连大学都上不了,更别说在北京找到工作。
我看着陈雨薇,这个跟我有着血缘关系的妹妹。
她从小就知道有个哥哥,却从来没有机会见面。
现在她父亲时日不多,她一定也很珍惜这次机会。
我想起了叔叔刚才说的话:"这可能是我这辈子最后一次旅行了。"
如果我拒绝,陈志军会带着遗憾离开人世,陈雨薇也会失去和哥哥相识的机会。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做出了决定。
"好,我们一起去新疆。"
陈志军的眼中瞬间亮了起来,陈雨薇也露出了惊喜的笑容。
叔叔走过来,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小峰,你是个好孩子。"
我回头看着叔叔:"叔叔,谢谢你这些年的照顾。等我从新疆回来,我会好好和爸妈谈谈这件事。"
"不用勉强,慢慢来。"叔叔笑了,这是今天我见到他第一次真心的笑容。
我把行李搬上房车,陈雨薇主动帮我整理。
"哥哥,我好兴奋啊,终于可以和你一起旅行了。"她的声音里充满了期待。
我看着她,心情复杂但也有些温暖。
也许这次新疆之行,不仅仅是一次旅游,更是一次心灵的救赎和家庭的重聚。
当房车缓缓启动,驶向远方的时候,我通过后视镜看到叔叔还站在原地,向我们挥手告别。
我突然明白了叔叔今天的选择。
他用了二十六年的时间,帮助一个犯错的弟弟赎罪,也用自己的方式守护着我们这个破碎的家庭。
现在,他觉得自己的使命完成了,是时候让真正的家人团聚了。
窗外的风景开始变化,我们正在驶向新疆,驶向一段全新的人生旅程。
我握着陈雨薇的手,看着正在专心开车的陈志军,心中五味杂陈。
这个家庭用了二十六年的时间才重新聚在一起,虽然时间不多了,但至少我们还有机会好好认识彼此。
也许这就是生活的意义:不管过去有多少遗憾和错误,只要还有机会,就要努力去弥补,去珍惜。
新疆的天空很蓝,路很长,而我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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