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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5年,我花光积蓄买下几箱茅台,全村笑我傻,30年后他们都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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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八五年,春天,风里还带着点儿凉气,但土里那股子腥甜的翻涌劲儿,已经憋不住了。

我们村,叫陈家洼,黄土坡上的一个疙瘩,一眼能望到头。

我叫陈金河,那年二十八,在县运输公司给领导开车。

开的不是什么好车,一辆半旧的伏尔加,但坐车的人,是厂长。

所以,我见了许多人,听了许多话。

那些话,像风一样,有的吹过去就散了,有的,却钻进了我骨头缝里。

那天,我揣着家里所有的积蓄,一共五千三百二十七块八毛,坐上了去省城的头班车。

这笔钱,是我和我媳妇秀兰,一分一毛,从牙缝里抠出来的。

是准备开春翻新房子的。

是准备给儿子狗子将来娶媳妇的。

是我爹娘摔断腿的保命钱。

可现在,它在我怀里,烫得像一块炭。

车子颠簸一下,我的心就跟着咯噔一下。

我脑子里,全是前几天在“红旗饭店”包厢门口听到的那几句话。

那天,我们李厂长请省里来的大人物吃饭。

我守在门外,门没关严,留了条缝。

酒过三巡,一个大舌头的声音嚷嚷:“这酒好!这茅台,现在是稀罕货,将来,那得是金疙瘩!比黄金还金贵!”

另一个清醒点的声音笑他:“喝多了吧你,一瓶酒,还能比黄金贵?”

“你不懂!”大舌头很急,“这不是酒,这是啥?这是面子!是人情!是敲门砖!你存黄金,能存出个未来,你存这玩意儿,没准儿能存出个通天路!”

后面说了什么,我没听清。

但“金疙瘩”三个字,像三根烧红的钢针,扎进了我心里。

我不是想走什么通天路。

我一个司机,能有什么通天路?

我就是觉得,我这辈子,窝在陈家洼,一眼望到头了。

可我儿子狗子不能。

我想给他一个不一样的未来。

一个不是一眼就能望到头的未来。

省城供销社的经理姓王,是个胖子,看见我拿出来的那一沓子毛票、一块、两块、最大面额十块的钱时,眼睛都直了。

“同志,你这是……?”

“我买茅台。”我手心全是汗,声音有点发抖。

“买一瓶?”他笑呵呵地问,带着点城里人看乡下人的优越感。

“不是,”我深吸一口气,“你们这儿有多少,我要多少。”

王经理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他上上下下打量我,那眼神,像在看一个疯子。

“同志,你晓得这酒多贵不?八块一瓶!”

“我晓得。”

“我们这儿还有六箱,一箱二十四瓶,你……”他大概是想说“你买得起吗”,但又把话咽了回去。

我没说话,只是把怀里那个布包打开,把那一沓子皱巴巴的钱,全堆在了柜台上。

“你数数。”

整个供销社,霎时间,静得能听见灰尘掉下来的声音。

所有人都看着我,看着那堆钱。

王经理数钱的手都在抖。

一个小时后,我雇了一辆板车,拉着那六个沉甸甸的木箱子,回了长途汽车站。

坐在回县城的车上,我的心,一半是火焰,一半是冰水。

火焰在说:金河,你干了件大事!你给你儿子挣了个金山!

冰水在说:陈金河,你疯了!你把全家的命根子都换成了这几箱水!你要是赌错了,你怎么跟秀兰交代?你怎么面对狗子?

我一路都在哆嗦。

回到村口,天已经擦黑了。

村里人看见我拉着六个大箱子回来,都围了上来。

“金河,发财了?这是从省城买了啥好东西?”

“电视机?还是洗衣机?”

我嘴唇发干,不知道怎么回答。

二叔陈满仓,我爹的堂弟,村里最有“见识”的人,背着手走过来,用脚踢了踢箱子。

“弄这么严实,啥宝贝啊?”

我撬开一个箱子角,里面露出了酱色瓶子和红飘带。

空气,又一次安静了。

二叔凑上去闻了闻,一脸的不可思议。

“茅台?”

“金河,你买这么多酒干啥?给厂长送礼?”

我摇了摇头,嗓子眼儿里挤出两个字:“存着。”

“存着?”二叔的声音一下子拔高了八度,像被人踩了尾巴的鸡。

“你花多少钱买的?”

“……五千。”我没敢说实话,抹了个零头。

“五——千——?!”

二ar叔的眼珠子快要瞪出来了。

整个村口,像炸了锅。

“五千块钱买酒?金河是不是疯了?”

“那得是多大个砖瓦房啊!”

“他家的狗子,将来娶媳d妇的钱吧?”

“秀兰知道了不得跟他拼命!”

我听着那些议论,脑袋“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我像个傻子一样,在全村人看傻子的目光里,把那六箱酒,一箱一箱,搬回了家。

我最怕的一幕,还是来了。

秀兰正在院子里给狗子喂饭。

狗子那年五岁,看见我回来,高兴地喊:“爹!”

秀兰看见我身后的箱子,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喜色:“当家的,你把盖房的砖拉回来了?”

我的心,像被针狠狠扎了一下。

“不是……”

“那是啥?”

我没敢说话。

二叔的大嗓门在院子外面响了起来:“秀兰啊!你快看看你家金河干的好事!五千块钱,全换成酒了!你们家以后就喝西北风吧!”

秀兰手里的碗,“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狗子吓得“哇”一声哭了出来。

秀ü兰没管儿子,她死死地盯着我,眼睛里最后一点光,一点点熄灭了。

她一步一步走到我面前,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陈满仓说的,是不是真的?”

我点了点头。

“啪!”

一个清脆响亮的耳光,扇在我脸上。

火辣辣的疼。

我没躲。

“陈金河!”秀兰的声音,不是喊,是撕心裂肺地吼,“你这个败家子!你把我们娘俩的命给卖了啊!”

她疯了一样扑上来,对着我捶打,又抓又挠。

“那是要盖房子的钱!狗子要上学!爹娘要看病!你怎么敢!你怎么敢啊!”

我任由她打着,一动不动。

我知道,我说什么都没用。

我说我听了省城大人物的话?谁信?

我说这酒将来是金疙瘩?谁信?

在他们眼里,我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一个把全家推进火坑的赌徒。

那天晚上,秀兰跟我分了房。

她带着狗子睡东屋,我一个人抱着被子,睡在西边的杂物间。

那六箱茅台,就堆在我脚边。

黑暗里,我能闻到从箱子缝里飘出来的一丝若有若无的酱香。

我睁着眼睛,一夜没睡。

我一遍遍地问自己:陈金河,你到底是对是错?

第二天,我花光积蓄买酒的事,就像长了翅膀,飞遍了陈家洼的每一个角落。

我成了全村最大的笑话。

大家见了面,不再喊我“金河”,而是用一种戏谑的眼神看着我,然后阴阳怪气地来一句:“哟,陈大老板,今儿个喝了没?”

“金河,你那酒啥时候开一瓶给大伙儿尝尝?也让咱这辈子见识见识金疙瘩是啥味儿。”

连小孩子都在唱:“陈金河,大傻瓜,五千块,买酒喝,老婆孩子没地儿搁!”

每次听到这些,我的脸就像被人用砂纸来回地搓。

最让我难受的,是二叔。

他隔三差五就背着手来我家门口溜达一圈,对着院子里的人大声说:“有些人啊,就是拎不清自己几斤几两。听风就是雨,以为自己是能抓着耗子的猫,结果呢?成了个掉进米缸里的老鼠,撑死自己,饿死全家!”

秀兰在屋里听着,就默默地掉眼泪。

我冲出去想跟他理论,秀兰一把拉住我。

“你还嫌不够丢人吗?”她红着眼眶说,“你要是还有点良心,就去把那些酒退了!哪怕亏一点,也比砸在手里强!”

“退不了。”我说的是实话。

王经理卖给我的时候就说了,钱货两清,概不退换。

“你就是不想退!”秀兰绝望地看着我,“陈金河,你就守着你那些酒过去吧!”

从那天起,我们家的日子,像是蒙上了一层灰。

秀兰不再跟我说话。

她一天到晚,不是下地干活,就是在家做针线活拿到镇上去卖。

她像一头不知道疲倦的骡子,想用自己的力气,把我捅出来的那个大窟窿补上。

她的手,很快就磨出了厚厚的茧子,裂开了一道道口子。

晚上,我偷偷给她抹药,她就把手抽回去。

我知道,她心里的口子,比手上的还深。

狗子也变了。

他不敢跟村里的孩子玩了,因为他们会嘲笑他。

他总是安安静静地待在家里,用一种我看不懂的眼神看着我。

有一天,他小声问我:“爹,他们为什么都说你傻?”

我摸着他的头,心如刀绞。

我能怎么说?

我只能告诉他:“狗子,爹不傻。爹在给你存一个大大的惊喜。”

狗子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但我知道,他不懂。

连我自己,都开始怀疑了。

时间一天天过去,那六箱酒,就像六口棺材,沉甸甸地压在我的杂物间,也压在我的心上。

有好几次,夜深人静的时候,我都会偷偷打开手电筒,照着那些木箱子。

我一遍遍地抚摸着箱子上的纹路,告诉自己:要挺住,要相信自己。

李厂长的话,不会错的。

可现实,一次又一次地给我耳光。

八六年夏天,村西头的陈老三家,盖起了全村第一栋二层小楼。

上梁那天,鞭炮齐鸣,全村人都去看热闹。

二叔站在人群里,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传到我家院子里。

“看见没?人家这叫会过日子!钱要花在刀刃上!不像有些人,把钱变成水,听个响都听不见!”

秀兰在厨房里剁菜,那砧板,被她剁得“砰砰”作响,像是在发泄着什么。

我的心,沉到了谷底。

八八年,狗子上小学了。

学费、书本费,像一座座小山。

秀兰一个人扛着。

有一天,她实在撑不住了,半夜发起高烧。

我背着她去镇上的卫生院,医生说要住院,押金就要五十块。

我翻遍了所有的口袋,只有十几块钱。

我求医生,医生摇摇头,说这是规矩。

那一刻,我真想给自己两巴掌。

我跑回家,在那个杂物间里,站了很久很久。

我看着那六箱酒,眼睛都红了。

我撬开了一箱,拿出一瓶。

我想,就卖一瓶。

一瓶就够了。

我拿着酒,跑遍了县城所有的烟酒商店。

可他们给的价钱,让我心凉。

“十二块。”

“最多十五,不能再多了。”

八块钱买的,存了三年,才涨了这么几块钱?

我的金疙瘩呢?我的通天路呢?

我像个泄了气的皮球,抱着那瓶酒,蹲在县城的街头,想哭都哭不出来。

最后,我没卖。

我也不知道是哪儿来的倔劲儿。

我咬着牙,把那瓶酒又塞回了箱子里。

我跑去找我以前运输公司的同事,挨个借钱。

脸皮,尊严,在那一刻,一文不值。

我借了六十块钱,交了住院费。

秀兰醒来后,知道了这件事。

她看着我,什么都没说,只是眼泪不停地往下流。

从那以后,她对我,似乎没有那么冷了。

但我们之间,依然隔着那六箱酒。

那是一道看不见的墙。

九十年代来了。

改革的春风,吹得越来越猛。

村里的人,开始出去打工。

有人去了广东的电子厂,有人去了温州的鞋厂。

他们过年回来,穿着喇叭裤,拎着录音机,嘴里说着我们听不懂的“鸟语”。

他们带回来的,是花花绿綠的票子。

村里的砖瓦房,像雨后的春笋一样,一栋栋冒了出来。

我家,还是那三间摇摇欲坠的土坯房。

我成了村里“不思进取”的典型。

二叔的儿子,在深圳挣了大钱,给他爹买了一台二十一寸的大彩电。

每天晚上,二叔家院子里都挤满了人。

二叔就坐在彩电前,嗑着瓜子,喝着小酒,指点江山。

他最爱说的,还是我的故事。

“想当年啊,有些人,手里攥着一把好牌,硬是打得稀烂。五千块啊!那时候的五千块!要是拿去深圳买块地,现在就是千万富翁了!结果呢?买了六箱酒!哈哈哈哈,守着那酒,能下崽儿啊?”

人群里发出一阵哄笑。

狗子,不,他现在叫陈东了。

他长大了,上了初中,他懂事了。

他每次从二叔家门口过,都把头埋得低低的,走得飞快。

我知道,那些笑声,像刀子一样,割在他的心上。

有一天晚上,他回到家,眼睛红红的。

“爸,”他闷声说,“我们把那酒卖了吧。”

我愣住了。

“卖了,咱家也盖新房子。我不想再被人笑了。”

我看着儿子憋屈的脸,心疼得厉害。

这十年来,我到底在坚持什么?

我让我的妻子,我的儿子,跟着我一起,成了全村的笑柄。

我到底图什么?

我一夜没睡。

第二天,我破天荒地,拿出了家里唯一一个暖水瓶,泡了一壶茶,去了二叔家。

二叔正躺在院子里的藤椅上,听着收音机里的评书。

看见我来,他有些意外。

“哟,稀客啊。”

我把茶给他倒上,搓着手,半天才开口。

“二叔,我想问问,我那几箱酒,现在……能值多少钱?”

二叔放下茶杯,乐了。

“怎么?守不住了?想通了?”

他伸出三根手指头。

“三十?”我心里一喜。

“想什么美事呢!三百!”二叔撇了撇嘴,“现在这酒,好卖了点,一瓶大概能卖到三百块。你那一共一百四十四瓶,算下来,四万多块钱。”

四万多。

我心里盘算着。

盖一栋好点的砖瓦房,差不多够了。

还能剩下一点,给陈东当学费。

十年的煎熬,换四万块钱。

值吗?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我不想再让秀兰和陈东跟着我受委屈了。

“二叔,您见识广,路子多,您能帮我问问买家吗?”我 почти哀求地说。

“行啊。”二叔一口答应下来,“不过,这事儿得收点辛苦费。你知道的,现在办事,都讲究这个。”

“应该的,应该的。”我连连点头。

二叔很得意,他觉得,我终于向他低头了。

他终于彻底地,把我这个当年的“疯子”,踩在了脚下。

消息很快就传出去了。

陈金河要卖酒了!

村里人奔走相告。

他们的眼神里,不再是单纯的嘲笑,而多了一丝“看吧,我早就知道会这样”的了然。

秀兰知道了,没说什么。

只是那天晚上,她给我下了一碗鸡蛋面。

那是十年来,她第一次主动给我做饭。

我吃着面,眼泪差点掉进碗里。

买家是二叔找来的,县城里一个开大饭店的老板,姓刘。

刘老板开着一辆桑塔纳来的,在村里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他看了我的酒,验了货,很满意。

“陈大哥,你这酒,保存得真好。”刘老板说,“品相一流。”

“那……价钱?”我紧张地问。

“一口价,四万五。”刘老板说,“你看行不行?”

四万五。

比二叔说的还多了五千。

我激动得手都在抖。

“行!行!”

我仿佛已经看到,我们家的新房子拔地而起,看到陈东在学校里挺直了腰板。

刘老板准备付钱的时候,二叔把他拉到了一边,嘀嘀咕咕说了些什么。

我看见刘老板的脸色变了变。

他走回来,对我笑了笑,那笑容有点不自然。

“陈大哥,不好意思,我刚才想了想,这酒虽然好,但毕竟年份在这儿,我压在手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卖出去。资金压力有点大。”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那……刘老板您的意思是?”

“这样吧,”刘老板沉吟了一下,“三万。你要是同意,我现在就给你点钱。”

从四万五,直接砍到三万。

我的血,一下子冲到了头顶。

我看向二叔,他正别过脸去,假装看天上的云。

我瞬间明白了。

是他在背后搞鬼!

他不想让我卖出高价!

他就是要看我穷困潦倒,就是要让我永远也翻不了身!

“不卖了!”我也不知道哪儿来的火气,冲着刘老板吼了一声。

刘老板愣住了。

二叔也愣住了。

“金河,你疯了?三万块钱还嫌少?”二叔叫道,“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不卖了!”我重复了一遍,声音更大了,“多少钱都不卖了!”

我把刘老板推出了院子。

“金河!你会后悔的!”二t叔指着我的鼻子骂。

我“砰”的一声,关上了大门。

我背靠着门板,像虚脱了一样,慢慢滑坐在地上。

秀兰和陈东从屋里跑出来。

“当家的,怎么了?”

“爸,你怎么不卖了?”

我看着他们,想笑,却比哭还难看。

“我……我不想卖了。”

“为什么啊!”陈东急了,“三万块钱,我们能盖新房子了!”

“陈金河!”秀兰的声音也带上了哭腔,“你到底要犟到什么时候!你是不是非要把我们一家子都逼死才甘心!”

我看着他们,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怎么解释?

说二叔在背后使坏?

他们会信吗?

在他们眼里,我只是一个又犯了疯病的固执狂。

那天之后,我们家,又回到了冰点。

秀兰彻底对我死了心。

她收拾了几件衣服,带着陈东,回了娘家。

她说:“陈金河,等你什么时候把那些酒当柴火烧了,我什么时候再回来。”

空荡荡的家里,只剩下我,和那六箱酒。

我把自己关在杂物间里,三天三夜。

我没吃饭,没喝水。

我看着那些酒瓶子,它们像一个个狰狞的鬼脸,在嘲笑我。

我真的错了。

我错得离谱。

我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念头,毁了我的家,伤透了我最亲的人的心。

我拿起一把斧子。

我想,烧了它们。

就像秀兰说的那样,烧了它们,也许一切都能重新开始。

我举起斧子,对准了其中一个木箱。

就在斧子要落下去的那一刻,我看见箱子缝里,夹着一张纸条。

是我儿子陈东的作业本上撕下来的。

上面用铅笔,歪歪扭扭地写着一行字:

“我相信爸爸。”

我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眼泪,“唰”的一下就下来了。

这十年来,所有的委屈,所有的嘲笑,所有的不理解,在这一刻,全都化成了决堤的洪水。

我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抱着那个木箱,哭得像个孩子。

我相信爸爸。

就为了这五个字,我也不能放弃。

我把斧子扔了。

我去找秀兰,去找陈东。

我跪在岳父岳母面前,磕了三个响头。

“爹,娘,我对不起秀兰,对不起孩子。但是,请你们再相信我一次。给我十年,不,五年!五年之后,如果我还不能让她们娘俩过上好日子,我陈金河,天打雷劈!”

秀兰哭了。

岳父叹了口气,说:“金河,你起来吧。秀兰跟你回去。日子,是你们两个人的,好好过。”

日子,又回到了从前。

只是,村里人看我的眼神,更加像看一个无可救药的怪物了。

我也懒得理他们了。

我找回了运输公司以前的老关系,开始跟着跑长途。

从南到北,从东到西。

那几年,我吃过的苦,受过的累,没法说。

冬天在服务区,车坏了,我一个人趴在冰冷的车底下修车,手冻得跟胡萝卜一样。

夏天在南方,驾驶室里像个蒸笼,我几天几夜不敢合眼。

我拼了命地挣钱。

因为我知道,我不能再让秀ü兰和陈东跟着我受穷了。

也因为,我心里还憋着那口气。

那口气,就是我杂物间里的那六箱酒。

它们是我最后的底牌。

时间,就这么一年一年地过去。

一晃,就到了2015年。

三十年。

弹指一挥间。

我五十多岁了,头发白了一半。

秀兰也老了,眼角的皱纹,像刀刻的一样。

我们家,还是那三间土坯房,只是翻修了几次,不至于漏雨了。

村里,早就变了样。

家家户户都是二层、三层的小洋楼。

小汽车,也不再是稀罕物。

我们家,成了陈家洼最扎眼的一块“补丁”。

二叔,已经是个七十多岁的老头了。

他每天还是喜欢搬个板凳坐家门口,跟人聊天。

聊天的内容,还是离不开我。

“看见没,那就是陈金河。当年要是听我的,把那酒卖了,现在日子能这么苦?人啊,就怕一根筋。犟,是犟不过命的!”

我听见了,只是笑笑。

三十年了,我已经习惯了。

我的儿子陈东,长大了。

他很争气,考上了省城的大学,毕业后留在了那里工作。

他谈了个女朋友,是城里姑娘。

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女方家里提出一个要求:必须在省城有套房子。

哪怕是首付,也行。

2015年的省城,房价已经是个天文数字了。

首付,最少也要五十万。

五十万。

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陈东给我打电话,声音很沮丧。

“爸,要不算了吧。我们家的情况,我也知道……”

“别说算了!”我打断他,“你别管,钱的事,爸给你想办法。”

挂了电话,我看着秀兰。

她也看着我。

我们俩谁都没说话,但都明白对方心里的想法。

是时候了。

我走进那个锁了三十年的杂物间。

一股陈旧的木头和灰尘的味道。

那六个木箱,静静地堆在角落里,上面落了厚厚的一层灰。

我用袖子,一点一点,把灰尘擦干净。

我的手,在抖。

比三十年前去买酒的时候,抖得还厉害。

我不知道,这三十年的等待,会是一个什么样的结果。

是惊喜?

还是又一个天大的笑话?

我没有声张。

我偷偷联系了省城一家最大的拍卖行。

我拍了照片发过去。

对方很快就回了电话,声音非常激动,也非常谨慎。

“先生,您这酒,方便我们派专家上门鉴定一下吗?”

我说:“方便。”

三天后,一辆黑色的奥迪A6,开进了我们陈家洼。

这比当年的桑塔纳,气派多了。

村里人都伸长了脖子看。

车上下来两个穿西装的人,一个中年人,一个年轻人,戴着白手套,提着专业的箱子。

他们直接找到了我家。

二叔就跟在后面,一脸的好奇和不屑。

“金河,这又是唱的哪一出啊?找人来估价?我告诉你,顶天了,一瓶一千块!别被人骗了!”

我没理他。

我把那两位专家请进了杂物间。

门一关,隔绝了外面所有的声音。

专家打开箱子,拿出放大镜、强光手电筒,一样样工具。

他们小心翼翼地撬开一个木箱。

当那一瓶瓶保存完好的、贴着“地方国营茅台酒厂”标签的酱色瓶子出现在眼前时,那个老专家,倒吸了一口凉气。

“我的天……”

他拿起一瓶,对着光,仔细地看酒线,看瓶口的红色封膜,看背标上的日期。

“一九八五年……棉纸……飘带……克重……完美!简直完美!”

他的声音都在颤抖。

“老师,怎么样?”年轻的专家问。

老专家放下酒瓶,摘下眼镜,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敬畏。

“大哥,您……您是怎么想到,在那个年代,存下这么多,而且保存得这么好的?”

我笑了笑,满是苦涩:“一言难尽。”

“大哥,您这批酒,不是普通的酒了。”老专家非常严肃地说,“它们是文物,是液体黄金!”

“那……它们大概值多少钱?”我舔了舔干裂的嘴唇,问出了那个我问了自己三十年的问题。

老专家没有直接回答。

他拿起计算器,按了半天。

然后,他把计算器递给我。

我看着上面那一长串的“0”,数了好几遍。

个,十,百,千,万,十万,百万……

我数不清了。

我的眼睛花了。

“大哥,”老专家说,“根据目前的市场行情,您这一瓶八五年的地方国营茅台,单瓶的拍卖价,保守估计,在三万五到四万之间。”

“一……一瓶?”我的声音像不是自己的一样。

“是的,一瓶。”

“那我这一共……一百四十四瓶……”

“所以,您这批酒的总估价,”老专家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在五百万以上。如果运作得好,甚至可能更高。”

五百万。

五……百……万……

我感觉我的脑袋“嗡”的一声,像被一个重锤狠狠砸中。

整个世界,都在旋转。

三十年前,五千块。

三十年后,五百万。

一千倍。

我扶着墙,才没有倒下去。

我哭了。

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不是激动,不是高兴。

是委屈。

是这三十年来,所有的嘲笑,所有的白眼,所有的孤独和坚持,在这一刻,找到了出口。

我的金疙瘩,没有骗我。

我没有疯。

我赌对了。

专家走了。

二叔凑了上来,一脸的迫不及t待。

“怎么样?金河,我说得没错吧?是不是顶天一千一瓶?加起来也就十几万,还不够在城里买个厕所的!哈哈!”

我看着他,没有说话。

秀兰从屋里走出来,她刚才在门口,全听见了。

她走到我身边,握住我的手。

她的手,也在抖。

她看着二叔,一字一句地说:“二叔,金河的酒,估价,五百万。”

二叔的笑声,戛然而止。

他脸上的表情,像是瞬间被冰冻住了。

“多……多少?”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五百万。”秀兰重复了一遍,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像一颗钉子。

二叔的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他的脸色,从不屑,到震惊,到难以置信,最后,变成了一片死灰。

“不……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他喃喃自语,像是傻了一样。

村里围观的人,也都听见了。

整个院子,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用一种看外星人的眼神看着我,看着我们家这三间破土坯房。

“五百万?”

“开玩笑的吧?”

“一堆酒,值五百万?”

突然,人群里有人拿出手机,开始上网查。

“天哪!是真的!八五年的茅台,网上拍卖价,一瓶就好几万!”

“我靠!陈金河发了!”

“五百万啊!我的娘啊!”

整个陈家洼,彻底炸了。

二叔,还愣在原地。

他看着我,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的眼神里,有嫉妒,有悔恨,但更多的是一种信念崩塌后的茫然。

他嘲笑了我三十年。

他把我当成反面教材,教育了村里两代人。

结果,他才是那个最大的笑话。

我看着他,忽然觉得,一点报复的快感都没有。

只觉得有些可悲。

我没再理他,拉着秀兰,回了屋。

关上门,秀兰再也忍不住了,抱着我,放声大哭。

她捶打着我的后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你这个死人!你为什么不早说!你知不知道这些年我是怎么过来的!我恨死你了!”

我知道,她不是恨。

她是在心疼。

心疼我,也心疼她自己。

我抱着她,任由她的眼泪浸湿我的肩膀。

“对不起……”我只能说这三个字,“对不起,让你跟着我受了这么多年的苦。”

“苦……是苦……”她抬起头,满脸泪水,却笑了,“但是,现在不苦了。”

那天晚上,我给陈东打了电话。

“儿子,房子的首付,够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

然后,我听到了儿子压抑着的哭声。

“爸……谢谢你。”

“傻孩子,跟爸客气什么。”

“爸,你不是傻子,你是我心里最牛的英雄。”

挂了电话,我一个人,又走进了那个杂物间。

我打开了一瓶酒。

三十年了,我第一次打开它。

我没有用杯子,就这么对着瓶口,喝了一小口。

一股辛辣、醇厚的液体,瞬间从我的喉咙,烧到了我的胃里。

那味道,很复杂。

有等待的苦涩。

有坚持的辛辣。

有误解的酸楚。

但最后,回味过来的,是一股无法言喻的甘甜。

那是时间的味道。

也是命运的味道。

后来,我卖掉了大部分酒。

我在省城给儿子全款买了房,办了风风光光的婚礼。

我在村里,推倒了老房子,盖了一栋谁家也比不上的大别墅。

我们家门口,车水马龙。

以前那些嘲笑我的人,现在都提着礼物,上门来,想跟我攀关系,想让我指点他们“发财之道”。

我只是笑笑,说我就是一个运气好的傻子。

二叔,病倒了。

听说,自从知道我的酒值五百多万后,他就一口气没上来,中风了。

躺在床上,话也说不清楚,整天就是流眼泪。

村里人说,他是后悔的。

后悔当年为什么没有跟我一样,也去买几箱酒。

后悔当年为什么要把刘老板介绍给我,又在背后使坏。如果他不使坏,也许我早就把酒卖了,也就没有后面的五百万了。

他哭的,是他错过的命运。

我去看过他一次。

他躺在床上,看见我,浑浊的眼睛里,流出了两行泪。

他挣扎着,想说什么。

我拍了拍他的手,说:“二叔,都过去了。”

是啊,都过去了。

三十年的恩怨,三十年的嘲笑,三十年的坚持。

就像我喝下去的那口酒,最终,都化作了一声叹息。

我给自己留了一箱茅台。

我不卖,也不喝。

我就把它放在我新家里最显眼的酒柜上。

有时候,我会一个人,坐在酒柜前,看着那些瓶子,一看就是一下午。

秀兰会问我:“又看你那些宝贝疙瘩呢?”

我笑着说:“是啊,我在看我这辈子呢。”

是啊。

那不是酒。

那是我陈金河,不认命的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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