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瑾萱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温热的咖啡杯壁。
楼下街道车流如织,晨光给高楼林立的城市镀上一层淡金,却照不进她心底那丝挥之不去的隐忧。
三天前,母亲周淑珍那个近乎哀求的电话犹在耳边。
“萱萱,你就帮帮你表弟吧,他找不到工作,你姨都快急出病来了。”
她几乎能想象母亲在电话那头愁眉不展的样子。
唐苑杰,她那个从小就不让人省心的表弟。
这次,母亲把这块烫手山芋直接塞到了她手里,塞进了她苦心经营、如履薄冰的职场。
她深吸一口气,咖啡的苦涩香气似乎也带着命运的预兆。
介绍亲戚进公司本就是大忌,更何况是给挑剔严谨的老板郑海峰当司机。
一步错,满盘皆输。她知道这个道理,却抵不过亲情的软磨硬泡。
只是此刻的袁瑾萱还无法预料,这个看似寻常的“帮忙”,
将会如同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激起怎样无法收拾的波澜。
甚至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她推向一个百口莫辩的绝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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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袁瑾萱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电脑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数据似乎都在跳动。
手机又在桌上震动起来,屏幕亮起,是母亲周淑珍的来电显示。
她盯着那名字看了几秒,才深吸一口气,接通了电话。
“妈,我在上班呢。”她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静如常。
“萱萱,没打扰你吧?”周淑珍的声音带着惯有的小心翼翼,却又透着急切。
“就几分钟,说完我就挂。苑杰工作的事……你问过你们老板了吗?”
袁瑾萱的目光投向窗外,高楼缝隙间能看到一小片灰蒙蒙的天空。
“妈,我跟您说过了,我们公司招司机要求很严,尤其是给郑总开车的。”
“苑杰他……性子还没定,我怕他适应不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随即传来母亲更显忧愁的声音。
“萱萱,妈知道让你为难了。可你姨就这一个儿子,总不能看着他整天游手好闲。”
“你如今在公司说得上话,就当妈求你了,给他个机会,行不行?”
袁瑾萱闭上眼,眼前浮现出姨妈那张与母亲相似、却更多风霜的脸。
还有表弟唐苑杰那双总是带着几分不耐和漫不经心的眼睛。
“我再想想办法吧,妈。但我不能保证什么,郑总那边……没那么好说话。”
“好好好,你肯想办法就行!苑杰要是能进去,一定好好干,不给你丢脸!”
母亲的声音瞬间明亮起来,带着如释重负的喜悦。
挂断电话,袁瑾萱靠在椅背上,感到一阵深深的疲惫。
她想起上周末回家,饭桌上母亲喋喋不休的样子。
“你姨夫去得早,你姨拉扯苑杰不容易,咱们能帮衬就帮衬点。”
“你现在有出息了,在公司是经理了,拉拔一下自家表弟,也是应该的。”
父亲在一旁沉默地吃饭,偶尔抬眼看看她,眼神里有些欲言又止。
当时她只是含糊地应着,没想到母亲这么快就再次提起,态度如此坚决。
桌上的内部电话响了起来,是秘书的声音:“袁经理,郑总请您去他办公室一趟。”
袁瑾萱立刻坐直身体,整理了一下衬衫衣领和情绪:“好的,我马上过去。”
走在铺着厚地毯的走廊上,她的心跳有些快。
郑海峰的办公室在走廊尽头,那扇厚重的实木门象征着公司的最高权力。
她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低沉而清晰的一声:“请进。”
郑海峰正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看文件,四十出头的年纪,鬓角已有几根白发。
但那双眼睛锐利依旧,抬头看人时,总带着审视的味道。
“郑总,您找我?”袁瑾萱站在桌前,态度恭敬。
“嗯,坐。”郑海峰放下文件,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上个季度的业绩报告我看了,你们部门做得不错,尤其是华东区的项目。”
“谢谢郑总肯定,我们会继续努力。”袁瑾萱谨慎地回答,心里琢磨着老板的真正意图。
郑海峰双手交叉放在桌上,身体微微前倾,这是一个他谈正事时常有的姿势。
“公司最近有几个大客户要接待,车队那边反映人手有点紧张。”
“老胡跟我提过,想增加一名司机,最好是年轻些,能适应高强度出车的。”
袁瑾萱的心猛地一跳,感觉机会似乎正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出现。
但她立刻压下了这股冲动,只是平静地回应:“确实,最近用车调度是挺满的。”
郑海峰点点头:“你办事一向稳妥,看人也准。如果有合适可靠的人选,可以推荐一下。”
“公司内部推荐优先,知根知底比较好。当然,标准不能降低,尤其是安全意识。”
“我明白,郑总。我会留意的。”袁瑾萱回答得不动声色,手心却微微出汗。
从老板办公室出来,走廊窗外的阳光有些刺眼。
她心里两个声音在激烈争吵,一个在警告她风险,一个在催促她抓住机会。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她犹豫再三,还是拿起手机,拨通了母亲的电话。
“妈,我们公司车队正好缺个司机。但您得跟苑杰说清楚,这工作不轻松,规矩多。”
电话那头传来母亲惊喜的声音,几乎有些语无伦次。
“真的?太好了!我就知道你最有办法!你放心,我肯定跟苑杰说,让他好好干!”
袁瑾萱听着母亲声音里的喜悦,那份沉重感似乎减轻了些许。
也许,这真的是个机会?也许,苑杰这次真的会长大,懂得珍惜?
她试图用这些想法说服自己,忽略掉心底深处那丝不安的疑虑。
02
周末的家族聚餐定在城西一家颇有名气的本帮菜馆。
袁瑾萱停好车,走到包厢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表弟唐苑杰高谈阔论的声音。
“开车嘛,最重要的是胆大心细!我在驾校的时候,教练都说我天生是开车的料!”
她推门进去,圆桌旁已经坐满了人。母亲周淑珍和姨妈坐在主位,满面红光。
表弟唐苑杰穿着件印着夸张logo的T恤,正比划着说什么,看到她进来,声音顿了一下。
“姐,你来啦!”他笑着打招呼,眼神却很快飘开,继续刚才的话题。
“妈,姨妈。”袁瑾萱打了招呼,在母亲身边的空位坐下。
周淑珍立刻拉住她的手,压低声音,脸上是掩不住的喜色。
“萱萱,苑杰听说工作有眉目了,可高兴了!这两天都在家看交通规则呢!”
袁瑾萱看了一眼表弟,他正唾沫横飞地讲着自己一次深夜飙车的“英勇事迹”。
姨妈在一旁笑着,眼神里满是宠溺和骄傲,偶尔插一句:“我们苑杰开车是稳当。”
“苑杰,”袁瑾萱打断了他,“我们公司车队的要求很高,尤其是给郑总开车。”
唐苑杰转过头,脸上带着年轻人特有的那种混不吝的笑容。
“知道啦,姐!你都说了八百遍了!不就是开车门、拎个包、开稳点嘛,没问题!”
“不光是这些。”袁瑾萱语气严肃起来,“要守时,守规矩,不能开快车,不能……”
“哎哟,姐,你也太紧张了。”唐苑杰不耐烦地摆摆手,“我好歹也开了三年车了!”
周淑珍在桌下轻轻碰了碰袁瑾萱的腿,递给她一个“少说两句”的眼神。
“萱萱,苑杰有分寸的。你快跟他说说,什么时候能去面试?要准备些什么?”
服务生开始上菜,暂时打断了这个话题。
席间,姨妈不停给袁瑾萱夹菜,语气感激:“萱萱,这次真是多亏你了。”
“苑杰要是能进你们这样的大公司,我们也算是放心了。你姨夫在天之灵也能安息了。”
袁瑾萱看着姨妈眼角深刻的皱纹,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饭后,周淑珍拉着女儿去洗手间,在镜子前整理头发时轻声说:“萱萱,妈知道你担心。但苑杰这孩子就是嘴贫,心眼不坏。”
“你给他个机会,有了正经工作,收了心,以后就好了。你姨也能轻松点。”
袁瑾萱看着镜子里母亲期待的眼神,最终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周一的早晨,袁瑾萱比平时更早来到办公室。
她仔细整理了唐苑杰的简历,又在心里反复演练了待会儿要对郑海峰说的话。
九点整,她再次站在那扇实木门前,手里拿着文件夹,指尖冰凉。
郑海峰今天看起来心情不错,正在窗边给一盆绿植浇水。
“郑总,关于车队招聘的事,我确实有个人选想推荐。”袁瑾萱开门见山。
“哦?说说看。”郑海峰放下喷壶,坐回办公桌后。
“是我表弟,唐苑杰。25岁,驾龄三年,之前在一些小公司做过专职司机。”
她将简历双手递过去,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客观平静。
郑海峰接过简历,快速浏览着,眉头微微蹙起:“履历看起来比较一般。”
“是,他之前的工作经历不算特别出彩。”袁瑾萱承认,“但他年轻,学习能力强。”
“我了解他,人品是可靠的。如果您能给个试用机会,我相信他会努力做好。”
郑海峰抬起头,目光锐利地看着她:“瑾萱,你知道我用人最看重什么。”
“是的,郑总。责任心和安全意识最重要。”袁瑾萱迎着他的目光,不躲不闪。
办公室里安静了几秒,只有中央空调细微的送风声。
郑海峰的手指在简历上敲了敲,似乎在权衡什么。
“你在我手下工作五年了,从没为自己争取过什么。这是第一次开口推荐人。”
袁瑾萱的心提了起来,等待着他的下一句话。
“好吧,”郑海峰终于开口,“看在你一贯谨慎的份上,给他一个月的试用期。”
“明天让车队长老胡面试一下,走个流程。但有一点——”
他的语气严肃起来:“如果试用期间有任何问题,特别是安全问题,立即辞退,没有情面可讲。”
“我明白,谢谢郑总!”袁瑾萱松了一口气,感觉后背已经出了一层薄汗。
“别谢太早。”郑海峰淡淡地说,“人是你看好的,出了问题,你也要负连带责任。”
这句话像一块石头,沉甸甸地落进了袁瑾萱的心里。
走出办公室时,她感到一丝轻松,但更多的是一种无形的压力。
她立刻给母亲发了短信:“郑总同意了,一个月试用期。让苑杰明天上午九点来公司面试。”
母亲的回复很快过来,只有两个字:“太好了!”后面跟着一连串的爱心和笑脸表情。
袁瑾萱放下手机,走到窗边。楼下街道上,车辆井然有序地行驶着。
她希望表弟能像这些车一样,找到自己的轨道,平稳前行。
但内心深处,总有那么一丝不确定在隐隐作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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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唐苑杰入职的第一天,袁瑾萱特意早到了半小时,在一楼大厅等他。
九点差五分,唐苑杰才晃晃悠悠地走进来,穿着有些皱的衬衫,头发也没好好整理。
“你怎么才来?不是让你提前点吗?”袁瑾萱压低声音,带着责备。
“姐,这不没迟到嘛!”唐苑杰满不在乎地耸耸肩,“地铁人太多了,挤死我了。”
袁瑾萱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不要一开始就发火。
“跟我来,先去人力资源部办手续,然后我带你去车队找胡队长。”
一路上,袁瑾萱不停地叮嘱:“胡队长是车队老人,很严格,你一定要尊重他。”
“公司有公司的规矩,不能像以前那样散漫。尤其是开车,安全第一,明白吗?”
唐苑杰左顾右盼,打量着公司豪华的装修,嘴上敷衍着:“知道啦,姐你真啰嗦。”
人力资源部的手续办得很快。随后,他们乘电梯下到地下二层的车队办公室。
车队长老胡是个五十岁左右的中年人,皮肤黝黑,身材敦实,眼神犀利。
他正站在调度板前安排当天的出车任务,看到袁瑾萱,点了点头。
“胡队长,这就是我表弟唐苑杰,今天开始试用。”袁瑾萱介绍道。
老胡上下打量了唐苑杰一番,目光在他没烫平的衬衫和略显轻浮的表情上停留片刻。
“小唐是吧?驾照和相关证件都带齐了?”老胡的声音洪亮,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带齐了,胡队。”唐苑杰递上材料,态度还算端正。
老胡快速翻看了一遍,点点头:“行,基本条件符合。但咱们这行,光有证不行。”
“公司车队跟别处不一样,特别是给高层开车,规矩多,要求严。”
“最重要的就是安全、守时、保密。这三点,能做到吗?”
唐苑杰站直了些:“能,胡队!我一定严格遵守规定!”
老胡似乎对他的回答还算满意,脸色缓和了些。
“今天你先熟悉车辆和路线,跟着老张跑几趟市内短途,学习一下公司的标准流程。”
他招手叫来一个四十多岁、看起来很沉稳的司机:“老张,带带新人。”
老张友善地朝唐苑杰笑了笑:“小伙子,跟我来吧。先从车辆日常检查开始学起。”
袁瑾萱看着表弟跟着老张走向车库的背影,稍微松了口气。
“胡队长,苑杰年轻,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您多指点,该批评就批评。”
老胡点点头:“袁经理放心,我会看着的。不过丑话说在前头...”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车队是个讲究实际能力的地方,关系再硬,技术不行也留不下。”
袁瑾萱听出了弦外之音,只能点头:“我明白,一切按规矩来。”
一整天,袁瑾萱都有些心神不宁。中间抽空去了趟车库,想看看表弟的情况。
远远地,她看到唐苑杰正靠在车上玩手机,老张在一旁独自检查车辆。
她皱了皱眉,但没有走过去。也许只是休息时间?她试图往好处想。
下班前,她给唐苑杰发了条信息:“第一天感觉怎么样?晚上一起吃饭聊聊?”
过了好一会儿,唐苑杰才回复:“姐,晚上约了朋友,改天吧。今天还行,挺轻松的。”
袁瑾萱看着手机屏幕,那种不安感又浮现出来。
接下来的几天,她刻意保持距离,不想让同事觉得她过度关照表弟。
但从偶尔在车库或电梯里遇到老张和其他司机时,她敏锐地察觉到一些异样。
他们对她依然客气,但提到唐苑杰时,表情都有些微妙,言语也变得含糊。
周五下午,袁瑾萱终于忍不住,趁午休时间去了趟车队办公室。
只有老张一个人在整理行车记录,看到她进来,连忙站起身。
“张师傅,不用起来。”袁瑾萱摆摆手,“我就是想问问,苑杰这一周表现怎么样?”
老张搓了搓手,表情有些为难:“这个...小唐年轻人,挺机灵的,学东西快。”
“但是呢?”袁瑾萱听出了转折。
“唉,袁经理,我说了您别生气。”老张压低了声音。
“小唐有点...有点浮躁。教他车辆检查,他嫌麻烦,说以前开车从没这么仔细过。”
“带他跑路线,他老嫌我开得慢,说这速度还不如骑电动车。”
袁瑾萱的心沉了下去:“胡队长知道这些情况吗?”
“胡队那么精明,能看不出来吗?”老张叹了口气,“昨天还因为他没按规定检查轮胎,训了他一顿。”
“小唐当时没吭声,但胡队一走,他就嘀嘀咕咕的,说什么老古董、小题大做。”
袁瑾萱感到一阵头痛:“张师傅,谢谢您告诉我这些。以后还请您多担待,多提醒他。”
老张点点头:“袁经理,我看得出来您是真心为弟弟好。但开车这事,真不能掉以轻心啊。”
离开车队办公室,袁瑾萱的心情比来时更加沉重。
她决定今晚必须找表弟好好谈一谈,在他惹出大麻烦之前。
04
周末,袁瑾萱特意约唐苑杰到一家安静的咖啡馆。
唐苑杰迟到了二十分钟,进来时还打着电话,语气轻浮。
“行了行了,晚上老地方见!放心,我现在可是在大公司上班,还能差了你的钱?”
他挂了电话,大大咧咧地在袁瑾萱对面坐下,招手叫服务员点单。
“姐,这地方挺雅致啊!你早该请我来这种地方坐坐了。”
袁瑾萱看着他吊儿郎当的样子,强压着火气。
“苑杰,我听说你这周在车队表现不太好?不愿意做车辆检查,还嫌老师傅开得慢?”
唐苑杰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无所谓地摆摆手。
“谁跟你打小报告啊?是老张还是胡队?姐,你别听他们瞎说。”
“那些老司机,开车死板得很!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还按他们那套来?”
服务员端来咖啡,唐苑杰加了好几块糖,搅拌得叮当响。
“苑杰,这不是儿戏!”袁瑾萱语气严厉起来,“公司有公司的制度和标准!”
“特别是安全检查,每一步都不能省!这是为了你和他人的安全负责!”
唐苑杰嗤笑一声:“姐,你就是太紧张了。我开了这么多年车,从来没出过事!”
“那是你运气好!”袁瑾萱忍不住提高了声音,“万一出事故,就不是小事!”
邻桌的客人看了过来,唐苑杰脸上有些挂不住,表情阴沉下来。
“姐,我知道你看不起我,觉得我什么都不行。但开车这事,我真比那些老古董强!”
“我不是看不起你,我是希望你认真对待这份工作!”袁瑾萱努力平静下来。
“郑总给的是一个月试用期,如果表现不好,随时可能被辞退。到时候我也保不住你!”
唐苑杰低头搅动着咖啡,不说话,但紧绷的下颌线显示着他的不服气。
“妈和姨妈对你寄予厚望,你别让她们失望,也别让我难做,行吗?”
提到母亲和姨妈,唐苑杰的态度软化了少许。
“知道了,姐。我会注意的,行了吧?”但他眼神里的敷衍,袁瑾萱看得清清楚楚。
周一早上,袁瑾萱在电梯里遇到了车队队长胡强。
“胡队长早。”她主动打招呼。
“早,袁经理。”胡强点点头,表情严肃。
电梯里只有他们两人,气氛有些尴尬。
“胡队长,我周末和苑杰谈过了,他也认识到了自己的问题,说会改正。”
胡强看了她一眼,眼神复杂:“袁经理,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您请说。”
“你表弟...技术上确实有点底子,但心太浮,太重。”胡强直言不讳。
“上周五,我让他去机场接个普通客户,他回来时超速被拍到了,公司收到了罚单。”
袁瑾萱心里一紧:“他解释为什么超速了吗?”
“说客户赶时间。”胡强摇摇头,“但我问了客户,人家根本没催他。”
“这还不算,有同事反映,看到他开车时偶尔接打电话,虽然戴着耳机,但也是违反规定的。”
电梯到了袁瑾萱所在的楼层,门开了又关,她忘了走出去。
“胡队长,这些情况您向郑总汇报了吗?”她的声音有些干涩。
“暂时还没有。”胡强说,“毕竟才第一周,我想再观察观察,也给年轻人一个机会。”
“但是袁经理,”他的语气沉重起来,“车队的安全记录一直很好,我不能让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
“如果接下来他还是这样,为了公司和其他人的安全,我只能如实向郑总汇报了。”
电梯门再次打开,这次是地下车库层。胡强朝她点点头,走了出去。
袁瑾萱独自站在电梯里,看着金属门上映出的自己苍白的脸。
她按下自己楼层的按钮,感到一阵无力感席卷全身。
回到办公室,她立刻给唐苑杰发了条严厉的短信:“超速罚单和开车打电话的事我知道了!这是最后一次警告!再犯,你自己跟郑总解释去!”
几分钟后,唐苑杰回复了,只有短短几个字:“知道了,姐。对不起。”
这声道歉来得太轻易,反而让袁瑾萱更加不安。
她走到窗边,看着楼下街道上川流不息的车辆,每一辆都遵循着自己的轨道。
而她那个不省心的表弟,却像一颗不稳定的炸弹,随时可能脱轨。
下午,母亲周淑珍打来电话,语气欢快:“萱萱,你姨说苑杰这周工作可积极了,天天早出晚归的!真是多谢你了!”
袁瑾萱握着电话,喉咙发紧,最终只是轻声说:“他好好干就行。妈,我这边还有个会,先挂了。”
放下电话,她长叹一口气。谎言已经织就,她只能希望表弟真能如母亲所说的那样“积极”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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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周二下午,公司突然通知临时召开中层以上管理人员会议。
袁瑾萱拿着笔记本匆匆走向会议室,在门口差点与从里面出来的郑海峰撞个正着。
“郑总。”她连忙侧身让路。
郑海峰停下脚步,看了她一眼,眼神若有所思。
“瑾萱,你表弟在车队适应得怎么样?”他语气平常,像随口一问。
袁瑾萱的心跳漏了一拍,努力保持镇定:“还在适应中,谢谢郑总关心。”
郑海峰点点头,没再说什么,径直走向电梯方向。
袁瑾萱走进会议室,找了个位置坐下,手心微微出汗。郑海峰为什么会突然问起苑杰?
会议内容是关于下季度业务规划的,但袁瑾萱有些心不在焉。
散会后,她特意绕道去了趟车队办公室,想亲自看看表弟在做什么。
已是下午四点,车队办公室里只有文员在整理文件。
“小袁经理找胡队?他出车了,送郑总去开发区了。”文员告诉她。
“那...唐苑杰呢?今天有出车任务吗?”袁瑾萱状似随意地问道。
文员翻看了一下调度表:“小唐今天轮休,没来公司。”
袁瑾萱松了口气,至少今天表弟不会惹什么麻烦。
但就在她转身要离开时,文员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对了,袁经理,昨天下午小唐是不是借了您的名义去后勤部领东西?”
袁瑾萱愣住了:“借我的名义?领什么东西?”
“好像是一套高级车载充电设备,说是您让他来领的,郑总车上要用。”
文员压低声音:“后来胡队知道了,挺生气的,说公司有规定,领用物品必须经过他签字。”
袁瑾萱感到血往头上涌:“我从来没让他去领什么东西!他现在人在哪?”
“今天不是轮休嘛,应该在家吧...”文员被她的反应吓了一跳。
袁瑾萱立刻掏出手机,拨通唐苑杰的电话。响了七八声,才被接起来。
“姐,啥事啊?我正睡觉呢...”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浓浓的睡意和被吵醒的不耐烦。
“唐苑杰!你昨天是不是用我的名义去后勤部领了一套车载充电设备?”袁瑾萱强压怒火。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传来唐苑杰若无其事的声音:“哦,那个啊!我看郑总车上的充电器旧了,好心给他换套新的嘛!”
“你好心?谁给你的权力?而且为什么用我的名义?”袁瑾萱气得手发抖。
“姐,你至于这么大声吗?不就一套充电器嘛!”唐苑杰反而抱怨起来。
“胡队已经骂过我了,你也来骂!你们是不是都看我不顺眼?”
袁瑾萱走到走廊尽头,压低声音却加重语气:“这不是小事!你这是冒用他人名义,违反公司规定!严重的话可以直接开除!”
“胡队已经把东西追回来了,没造成实际损失。但我警告你,这是最后一次!”
电话那头传来唐苑杰不耐烦的咂嘴声:“行了行了,知道了!以后我屁都不放一个,行了吧?真是小题大做!”
“这不是小题大做!”袁瑾萱一字一顿地说,“如果你还想保住这份工作,就给我老老实实的!”
“晚上下班后到我办公室来一趟,我们必须好好谈谈!”
不等唐苑杰回答,她就挂断了电话,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感觉精疲力尽。
下班后,袁瑾萱在办公室里等到六点半,唐苑杰始终没出现。
她再次拨通电话,响了很久无人接听。第七次拨打时,电话直接被挂断了。
袁瑾萱看着被挂断的电话屏幕,一股凉意从心底升起。
她拿起包,疲惫地走出办公室。电梯下到一楼,迎面撞上刚从车上下来的胡强。
“袁经理才下班?”胡强打了个招呼,脸色不太好看。
“胡队长,今天的事我知道了,真的很抱歉...”袁瑾萱连忙道歉。
胡强摆摆手:“东西追回来了,我也严厉批评他了。但是袁经理...”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你这表弟,心思不正啊。今天敢冒用你的名义领东西,明天就敢干出更出格的。”
“我管理车队十几年,什么样的人没见过。他这样的,迟早要闯祸。”
袁瑾萱无言以对,只能再次道歉:“对不起,胡队长,给您添麻烦了。”
“麻烦我倒不怕,”胡强叹了口气,“就怕他哪天惹出大麻烦,到时候连你都受牵连。”
望着胡强离去的背影,袁瑾萱站在空旷的一楼大厅里,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立无援。
她拿出手机,给母亲发了条信息:“妈,让苑杰明天务必来我办公室一趟,有急事。”
这一次,她必须让表弟明白事情的严重性,否则不仅是他,连她的职业生涯都可能受到威胁。
06
周三一早,袁瑾萱刚到办公室,就看到唐苑杰吊儿郎当地等在她门口。
“姐,啥急事啊?妈一大早就像催命一样叫我过来。”他打着哈欠,眼睛下面有浓重的黑眼圈。
袁瑾萱打开门,示意他进去,然后轻轻关上办公室门。
“昨天为什么不来?为什么挂我电话?”她直接问道,语气冰冷。
唐苑杰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翘起二郎腿:“昨天太累了,睡着了没听见电话响。”
“那后来我打了那么多次,你直接挂断也是没听见?”袁瑾萱盯着他。
唐苑杰避开她的目光,不耐烦地扭了扭脖子:“姐,你到底想怎样?我不是来上班了吗?”
袁瑾萱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我想怎样?我想让你清醒一点!这是公司,不是你可以为所欲为的地方!”
“冒用我的名义去领物资,你知道这是什么性质的问题吗?足够让你立刻滚蛋!”
唐苑杰终于抬起头,眼神里带着抵触和不服:“不就一套破充电器吗?你们至于一个个都上纲上线的?”
“郑总那车几百万,配个新充电器怎么了?我这不也是为了公司形象着想?”
袁瑾萱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为公司形象着想?唐苑杰,你哪来的自信?”
“我告诉你,胡队长已经对你非常不满了!如果不是看在我的面子上,早就报告给郑总了!”
提到郑总,唐苑杰的表情稍微收敛了一些,但嘴上还是不饶人:“胡队胡队,你就知道拿胡队压我!他不就是个车队队长吗?有什么了不起的!”
“你!”袁瑾萱气得浑身发抖,“你给我听好了,这是最后通牒!”
“如果再有一次违规,不管大小,我会亲自向郑总申请辞退你!说到做到!”
唐苑杰猛地从沙发上站起来,脸色难看:“袁瑾萱,你厉害啊!现在当上经理了,六亲不认了是吧?”
“别忘了,是你妈,你亲姨妈,求着你给我找工作的!现在想一脚把我踢开?”
袁瑾萱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声音低沉却有力:“正是因为记得妈和姨妈的期望,我才不能眼睁睁看着你自毁前程!”
“这份工作来之不易,多少人挤破头想进来?你能不能珍惜一点?”
唐苑杰冷哼一声,走到门口,手放在门把手上:“说完了?说完了我走了,还要出车呢。放心,大经理,我不会给你丢人的!”
他摔门而去,留下袁瑾萱一个人在办公室里,心力交瘁。
一整天,袁瑾萱都无法集中精神工作。每次内线电话响起,她都心惊肉跳,怕是车队打来的坏消息。
好在,平静地度过了这一天。接下来几天,也异常平静。
胡强偶尔在电梯里遇到她,会简单点点头,不再提唐苑杰的事。
母亲周淑珍打电话来,语气欣慰:“萱萱,还是你有办法!苑杰说他被你狠狠批评了一顿,现在可老实了,工作特别认真!”
袁瑾萱将信将疑,但确实没再听到表弟惹事的消息,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些。
也许那次严厉的谈话真的起作用了?也许表弟终于长大了,懂事了?
周五早上,天空阴沉沉的,天气预报说午后有暴雨。
公司今天要召开一个重要客户签约会议,郑海峰亲自出席。
袁瑾萱作为项目负责人之一,早早来到会议室做最后准备。
九点整,会议开始。郑海峰和客户相谈甚欢,项目推进顺利。
袁瑾萱专注地做着记录,暂时将表弟的事抛在了脑后。
十点半左右,窗外突然暗了下来,紧接着,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打在玻璃窗上。
暴雨如期而至,能见度迅速降低,街道上的车辆都打开了雾灯,缓慢行驶。
会议在原定时间结束,郑海峰和客户握手言欢,约定下周具体签约细节。
送走客户后,郑海峰看了看手表,对助理说:“通知车队,我马上要去开发区参加另一个会议,十分钟后出发。”
助理匆匆去打电话,几分钟后回来,脸色有些为难:“郑总,胡队长和其他老师傅都出车未归,停车场只有一辆备用车和...唐苑杰在待命。”
郑海峰皱了皱眉:“唐苑杰?袁经理那个表弟?”
他的目光扫过正在整理文件的袁瑾萱。袁瑾萱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是的,他是今天值班的备用司机。”助理回答。
郑海峰犹豫了一下,窗外雨势越来越大。
“开发区会议很重要,不能迟到。就他吧,让他把车开到门口。”
“郑总,”袁瑾萱忍不住开口,“雨太大了,苑杰毕竟是新人,要不...”
郑海峰打断她:“十分钟后出发,这是命令。让他开车小心点就是。”
他拿起公文包,走向电梯。助理匆忙用对讲机通知车库。
袁瑾萱站在原地,感觉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不祥的预感如乌云般笼罩心头。
她快步走向电梯,想在下楼前再叮嘱表弟几句。
但当她赶到一楼大堂时,只看到郑海峰坐进奔驰S级的后座,唐苑杰熟练地关上车门,小跑着绕到驾驶座。
车辆缓缓驶离公司大门,很快消失在瓢泼大雨和车流中。
袁瑾萱站在玻璃门前,雨水模糊了整个世界,也模糊了她不安的视线。
她默默祈祷,希望这只是一次普通的出车,希望表弟能平安将郑总送达目的地。
但命运的车轮,已经向着谁也无法预料的方向,悄然转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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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
暴雨如注,能见度不足五十米。唐苑杰紧握方向盘,眼睛紧盯前方。
车内很安静,只有雨刮器规律摆动的声音和空调轻微的嗡鸣。
郑海峰坐在后座,闭目养神,手中拿着一份文件偶尔翻阅。
“小唐,开稳点,不赶时间。”他眼睛未睁,淡淡吩咐了一句。
“好的,郑总。”唐苑杰嘴上应着,心里却有些急躁。
这是他第一次单独为老板开车,又赶上这种鬼天气,本就紧张。
更麻烦的是,刚才出发前,他偷偷看了眼导航,发现按照目前的速度,到达开发区至少要五十分钟。
而郑海峰的会议是十一点半开始,现在已近十一点,时间非常紧张。
他瞥了一眼后视镜,郑海峰依旧闭着眼,似乎并不着急。
但唐苑杰内心却在挣扎:如果让老板迟到,第一印象就毁了,转正肯定无望。
表姐袁瑾萱那张严肃的脸浮现在他脑海,还有她那句“最后通牒”。
他咬咬牙,决定稍微提点速,只要控制在合理范围内,应该没问题。
车速表指针缓缓向右偏移,从60提到了70,再到80。
雨实在太大了,即使开着雾灯和大灯,前方视野依然模糊。
“小唐,速度有点快了。”郑海峰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景象。
“郑总,照这个速度可能会迟到,我稍微提点速,保证安全。”唐苑杰解释道。
郑海峰皱了皱眉,但没再说什么,继续闭目养神。
车辆驶上高架桥,风更大雨更急,车身能感觉到明显的侧风。
唐苑杰手心出汗,紧紧握住方向盘,精神高度紧张。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他下意识想掏出来看是谁,但忍住了。
电话响了一遍又一遍,固执地持续震动着。可能是那帮朋友约晚上喝酒,他想。
在高架桥的一个下匝道口,车辆排起了长队,缓慢前行。
唐苑杰看着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心急如焚。照这个速度,铁定要迟到了。
他看到旁边车道似乎移动得快一些,于是打转向灯,准备变道。
就在他分心看后视镜的瞬间,前方车辆突然急刹。
唐苑杰猛踩刹车,但湿滑的路面让轮胎失去了应有的抓地力。
他感到车辆失控地向前滑去,方向盘变得轻飘飘的,不再听从指挥。
“小心!”后座传来郑海峰的惊呼。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唐苑杰本能地猛打方向盘,试图避开前车。
但车速过快,路面过滑,车辆彻底失控,旋转着撞向右侧护栏。
“砰——”一声巨响,伴随着金属扭曲撕裂的刺耳声音。
安全气囊瞬间弹出,重重砸在唐苑杰脸上,他眼前一黑,短暂失去了意识。
几秒钟后,他清醒过来,闻到空气中弥漫着硝烟般的气味。
额头火辣辣地疼,有温热的液体流下来,模糊了右眼视线。
他艰难地转头,看到后座的郑海峰脸色铁青,正用手帕按住额角,指缝间有血迹渗出。
车头严重变形,引擎盖翘起,冒着丝丝白烟。窗外暴雨依旧,警笛声由远及近。
“郑总,您...您没事吧?”唐苑杰声音颤抖,带着哭腔。
郑海峰没有回答,他用颤抖的手打开车门,踉跄着走下車,站在暴雨中。
雨水瞬间淋湿了他的西装,但他浑然不觉,只是死死盯着严重受损的车头。
这是一辆新购置不久的奔驰S500,车价近两百万,如今车头几乎报废。
唐苑杰也挣扎着下车,腿软得几乎站不住。他看到郑海峰冰冷的眼神,吓得魂飞魄散。
“郑总,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是路面太滑了,前车突然刹车...”
郑海峰缓缓转过头,雨水顺着他僵硬的脸颊流下,眼神如刀:“为什么开这么快?为什么变道?我告诉过你不赶时间!”
唐苑杰张了张嘴,大脑一片空白。恐惧和求生欲让他本能地寻找替罪羊。
就在这时,公司的救援车和胡强赶到了现场。几个同事也闻讯赶来,站在雨中围观。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唐苑杰身上,等待他的解释。
在众目睽睽之下,在极度的恐慌和压力中,唐苑杰做出了一个改变一切的决定。
他指着自己的额头伤口,带着哭腔,声音大到足以让所有人都听见:“是我姐!袁瑾萱!她让我开快点的!说绝对不能让你迟到!否则就要我好看!”
雨声很大,但他的这句话,清晰地传入了每个人的耳中。
郑海峰的眼神瞬间变得深不可测,围观同事面面相觑,胡强则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远在公司对此一无所知的袁瑾萱,命运在这一刻被彻底改写。
08
袁瑾萱正在核对会议纪要,内线电话刺耳地响了起来。
是秘书小陈的声音,带着罕见的紧张:“袁经理,您最好来一下一楼大厅,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袁瑾萱心里咯噔一下,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郑总的车...出车祸了。人没事,但车损严重,而且...”小陈欲言又止。
“而且什么?”袁瑾萱猛地站起身,文件散落一地。
“电话里说不清楚,您还是下来一趟吧。”小陈匆匆挂了电话。
袁瑾萱几乎是跑着冲向电梯,心跳如擂鼓。苑杰开的车?人没事吧?
电梯下到一楼,门一开,她就感受到一种不寻常的气氛。
大厅里聚集了不少员工,都在窃窃私语,看到她出来,目光齐刷刷聚焦过来。
那些目光复杂极了,有同情,有疑惑,更多的是看好戏的审视。
郑海峰站在大厅中央,额头贴着一小块纱布,西装湿透,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
他身边站着几个高管,都面色凝重。胡强也在,看到袁瑾萱,眼神复杂地摇了摇头。
唐苑杰坐在远处的休息椅上,低垂着头,额头上贴着更大的纱布,衣服上还有血迹。
一名行政部的同事正在他身边说着什么,但他只是机械地点头,不敢抬头看人。
“郑总,您没事吧?苑杰他...”袁瑾萱快步走上前,关切地问道。
郑海峰抬起手,打断了她的话。他的眼神冰冷,带着前所未有的失望。
“瑾萱,我待你不薄。”他开口,声音不高,但每个字都像冰锥一样刺入袁瑾萱的心脏。
“郑总,我不明白您的意思...”袁瑾萱茫然地看着他,又看向周围人异样的目光。
“不明白?”郑海峰冷笑一声,指向唐苑杰,“问你表弟吧。”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唐苑杰。他浑身一颤,抬起头,眼神躲闪,不敢与袁瑾萱对视。
“苑杰,到底怎么回事?你说清楚!”袁瑾萱走到他面前,语气急切。
唐苑杰瑟缩了一下,突然指着她,声音带着哭腔和控诉:“姐!事到如今你还装什么?不是你让我开快点的吗?你说郑总的会议绝对不能迟到!”
“你说要是让郑总迟到了,就让我滚蛋!现在我出事了,你就不认账了?”
大厅里一片哗然,窃窃私语声瞬间放大。无数道目光如针一般扎在袁瑾萱身上。
她如遭雷击,僵在原地,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你说什么?我什么时候让你开快车了?”她的声音因震惊而颤抖。
“就出发前!你在电梯口不是还叮嘱我,说雨再大也要准时送到吗?”唐苑杰说得有鼻子有眼。
袁瑾萱想起来了,她确实在郑海峰上车前匆匆赶到一楼,但根本没见过唐苑杰!
她只是想叮嘱几句,但到一楼时车已经开走了!他完全在撒谎!
“你胡说!我根本没见到你!我当时到一楼时,车已经开走了!”袁瑾萱激动地反驳。
“姐,你怎么能这样!”唐苑杰演技爆发,哭出声来,“明明是你让我冒险开快车,现在出了事全推给我!”
他转向郑海峰和围观人群,涕泪交加:“郑总,各位同事,我就是个新来的司机,借我十个胆子也不敢擅自开快车啊!”
“是我姐,她怕项目出纰漏,怕郑总迟到影响签约,才逼我开快车的!我是被迫的!”
这番颠倒黑白的说辞,配上他头上的伤和哭诉的表情,竟然让一些人露出了将信将疑的神色。
袁瑾萱看着表弟精湛的表演,气得浑身发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看向郑海峰,想从他眼中找到一丝信任,但只看到深不见底的寒意。
“郑总,他在撒谎!我从来没有让他开快车!我可以对天发誓!”袁瑾萱的声音带着绝望。
郑海峰沉默地看着她,又看看“委屈”的唐苑杰,最后目光扫过全场。
“够了。”他低沉的声音让所有议论戛然而止。
“袁经理,”他第一次用如此正式的称呼,疏远而冰冷,“你先暂停手头所有工作,配合公司调查。”
“在事故原因调查清楚之前,华东区的项目由李副总暂时接管。”
这句话如同宣判,袁瑾萱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几乎站立不稳。
周围的目光变得更加复杂,有幸灾乐祸,有同情,但更多的是疏远。
在这个节骨眼上,没有人愿意和被老板亲自下令停职调查的人扯上关系。
“散了吧,都回去工作。”郑海峰对围观员工挥挥手,然后转向胡强。
“老胡,报警处理事故,保险理赔的事情你跟进。唐苑杰先送去医院检查。”
他安排完一切,最后看了一眼面如死灰的袁瑾萱,转身走向电梯,没再多说一个字。
人群渐渐散去,每个人经过袁瑾萱身边时,都刻意避开眼神接触。
最后,空旷的大厅里只剩下她一个人,站在冰冷的磨石地面上,如同孤岛。
唐苑杰在被行政同事扶起来时,偷偷瞥了她一眼,眼神里有一闪而过的愧疚,但更多的是自保的决绝。
袁瑾萱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第一次对这个从小看着长大的表弟,感到了彻骨的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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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
袁瑾萱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回到办公室的。
她像个游魂一样穿过走廊,所到之处,窃窃私语声立刻停止,取而代之的是尴尬的沉默和回避的目光。
关上办公室的门,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她终于支撑不住,瘫坐在椅子上。
手脚冰凉,心脏却跳得飞快,撞击着胸腔,带来一阵阵钝痛。
唐苑杰指控的话语如同魔咒,在她脑海中反复回响:“我姐让我这么开的!”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淬毒的匕首,扎在她最脆弱的信任和亲情之上。
她拿出手机,颤抖着拨通母亲的电话。现在只有家人能还她清白了。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周淑珍的声音带着轻松愉快:“萱萱,今天怎么这个点打电话?妈正和你姨包饺子呢,苑杰爱吃的白菜猪肉馅...”
“妈,”袁瑾萱打断她,声音沙哑,“苑杰出车祸了。”
“什么?”周淑珍的音调瞬间拔高,“车祸?严重吗?人怎么样?”
“人没事,一点皮外伤。但是...”袁瑾萱深吸一口气,“他当着全公司的面,诬陷是我让他开快车才导致事故的。”
电话那头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细微的电流声。
几秒后,周淑珍难以置信的声音传来:“萱萱,你说什么?苑杰...诬陷你?”
“郑总的车几乎报废了。现在我被停职调查,项目也被别人接手了。”袁瑾萱的声音带着哽咽。
“不可能!苑杰那孩子虽然调皮,但绝不会做这种忘恩负义的事!”周淑珍语气坚决。
“一定是误会!你是不是骂他骂得太狠了,他一时生气说了气话?”
袁瑾萱的心沉入谷底:“妈,这不是气话!他是故意的,为了推卸责任!”
“萱萱,你怎么能这么想你弟弟?”周淑珍的语气带上了责备。
“他年纪小,不懂事,你得多担待。再说了,他是你亲表弟,怎么会害你?”
袁瑾萱闭上眼睛,感到一阵钻心的失望。即使到了这个时候,母亲还是偏向表弟。
“妈,如果您不信,可以亲自问问他。但我提醒您,他现在撒谎成性,什么谎都编得出来。”
“你这是什么态度!”周淑珍生气了,“我这就给你姨打电话,问清楚怎么回事!”
电话被粗暴地挂断。袁瑾萱握着手机,听着忙音,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独。
半小时后,母亲再次打来电话,语气已经完全变了:“萱萱,我刚问过你姨了,也跟苑杰通了电话。”
“苑杰说他当时吓坏了,说话没过脑子,不是故意要诬陷你的。”
袁瑾萱心中燃起一丝希望:“那他愿意跟郑总解释清楚吗?”
周淑珍支吾起来:“这个...他说公司现在正在调查,他要是改口,就是承认自己撒谎,工作肯定保不住了...”
“所以呢?”袁瑾萱的声音冷了下来。
“你看...反正你已经是经理了,停职调查也就是走个过场,最后肯定会还你清白的。”
“但苑杰不一样,他刚找到工作,要是丢了这份工作,以后可怎么办?”
袁瑾萱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妈,您的意思是,让我替他背这个黑锅?”
“不是背黑锅,就是...就是暂时受点委屈。”周淑珍努力斟酌着用词。
“你是姐姐,又是经理,抗压能力强。苑杰还小,经受不起这种打击...”
“他二十五岁了,不是十五岁!”袁瑾萱终于爆发了,“他必须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袁瑾萱!你怎么这么自私!”周淑珍也提高了声音,“一家人不就是应该互相担待吗?”
“你姨含辛茹苦把苑杰拉扯大,现在好不容易有机会安定下来,你就不能帮帮他?”
“我帮得还不够多吗?”袁瑾萱声音颤抖,“我帮他找工作,替他擦屁股,现在还要替他顶罪?”
“妈,您知不知道,如果这个罪名坐实,不仅我会被开除,我的职业生涯就全毁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最后传来周淑珍疲惫的声音:“萱萱,妈知道你委屈。但事已至此,你就不能顾全大局吗?”
“苑杰要是丢了工作,你姨肯定受不了这个打击。你就当是为了妈,行吗?”
袁瑾萱没有回答,她直接挂断了电话,将手机扔在桌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泪水终于不受控制地涌出,不是委屈,而是心寒。
她一直以为家是港湾,亲情是依靠。可现在她才明白,在有些人的天平上,她的前途和清白,轻如鸿毛。
办公室外传来敲门声,是秘书小陈小心翼翼的声音:“袁经理,行政部通知,要求您在下班前交接完所有工作,包括电脑密码和项目资料。”
袁瑾萱擦干眼泪,深吸一口气。她知道,现在能依靠的,只有自己了。
10
接下来的三天,是袁瑾萱职业生涯中最黑暗的日子。
她被正式停职,办公室门禁卡被注销,只能在家等待公司的调查结果。
母亲又打来几次电话,她都没有接。姨妈发来的长篇微信,她看完就删除了。
那些信息无非是替唐苑杰求情,说他年少无知,请求她原谅,甚至暗示她主动揽下责任。
每一次阅读,都像是在她已经千疮百孔的心上再撒一把盐。
第四天早晨,袁瑾萱突然接到了一个陌生号码的来电。
“袁经理吗?我是车队的老张。”电话那头是压低的声音。
袁瑾萱愣了一下:“张师傅?您找我有事?”
“有件事,我觉得应该告诉你。”老张的声音很谨慎,“公司的调查好像快要出结果了。”
“我听说...高层倾向于相信唐苑杰的说法。毕竟他是伤员,说辞又一致,而且...”
老张顿了顿:“而且有人作证,说确实在事故发生前看到你和唐苑杰在一楼交谈。”
袁瑾萱的心沉了下去:“谁作的伪证?”
“我不清楚,但传言对你很不利。郑总好像很生气,觉得你辜负了他的信任。”
袁瑾萱握紧电话,指甲陷进掌心:“张师傅,谢谢您告诉我这些。”
“先别谢我。”老张声音更低了,“我之所以打电话,是因为我想起一件事。”
“公司所有车辆,包括郑总那辆S500,都安装了高清行车记录仪,而且是前后双摄的。”
袁瑾萱眼前一亮,但随即又黯淡下来:“记录仪的内容,调查组肯定已经看过了吧?”
“正常情况下是。”老张说,“但这次事故后,车辆被直接拖去了合作的4S店维修。”
“调查组只是去现场拍了照,问了话,可能还没提取记录仪数据。”
一道希望的光芒照进袁瑾萱黑暗的世界:“您的意思是...”
“记录仪不仅录路面情况,也录车内声音。”老张意味深长地说。
“如果唐苑杰在车上说过什么,或者电话内容被录下来,也许能证明你的清白。”
袁瑾萱的心脏狂跳起来:“但我现在被停职,怎么拿到记录仪的数据?”
老张沉默了几秒:“我有个侄子在那个4S店工作。如果你需要...我可以试试。”
袁瑾萱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张师傅,拜托您了!这份恩情我永远记得!”
挂断电话后,袁瑾萱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心情复杂。
她感激老张的仗义相助,但也担心这会连累到他。更重要的是,记录仪里到底录下了什么?
等待的时间格外漫长。每一分钟都像一个世纪。
下午两点,手机终于再次响起,是老张发来的一条短信:“数据已拿到。
唐苑杰在事故前五分钟接过一个电话,聊了晚上喝酒的事。
他还自言自语说‘开快点,不能让老板迟到,不然姐又得唠叨’。”
紧接着,又一条短信进来:“最重要的是,事故发生瞬间,他喊的是‘完了完了’,而不是你的名字。”
袁瑾萱看着手机屏幕,泪水模糊了视线。这一次,是解脱的泪水。
她立刻将短信内容截图,整理成一份简单的说明,发给了郑海峰的私人邮箱。
同时,她也给人力资源部和行政部负责人发了副本,抄送了公司的几位高管。
一小时后,她的手机响了,来电显示是“郑海峰”。
她深吸一口气,接通电话:“郑总。”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然后传来郑海峰沉重的声音:“瑾萱,记录仪的数据我看到了。公司调查组工作疏忽,我向你道歉。”
袁瑾萱的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发不出声音。
“你的复职通知会马上下发,项目也会交还给你。至于唐苑杰...”
郑海峰的声音冷了下来:“他不仅危险驾驶,还恶意诬陷同事,公司会立即开除,并保留追究其法律责任的权利。”
“谢谢郑总还我清白。”袁瑾萱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应该是我谢谢你,没有让公司失去一位优秀的经理。”郑海峰语气缓和了些。
“明天来我办公室一趟,我们谈谈你接下来的工作安排。”
挂断电话后不久,袁瑾萱就收到了人力资源部发来的正式复职通知。
几乎在同一时间,母亲的电话打了进来。这一次,袁瑾萱接了。
“萱萱!苑杰被开除了!公司还要告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周淑珍的声音带着哭腔。
“妈,真相大白了。”袁瑾萱平静地说,“行车记录仪证明,他撒了谎。”
电话那头传来姨妈的哭声和母亲的安慰声,嘈杂一片。
“萱萱,既然真相大白了,你能不能跟郑总求求情?苑杰知道错了,他真的知道错了!”
周淑珍的声音带着哀求:“他要是被公司告了,这辈子就毁了啊!你忍心吗?”
袁瑾萱闭上眼睛,感到一种深深的疲惫:“妈,这是他应得的后果。”
“袁瑾萱!他是你亲表弟!”周淑珍尖叫起来,“你怎么这么冷血!”
“不是我冷血,是你们一次次纵容,才让他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袁瑾萱的声音异常平静:“这件事到此为止。我不会落井下石,但也不会再替他求情。”
说完,她挂断了电话,然后将母亲和姨妈的号码都拉入了黑名单。
窗外,雨过天晴,阳光透过云层洒向大地。
袁瑾萱站在窗前,看着楼下车水马龙的世界,心中百感交集。
一场车祸,让她失去了亲情的幻想,却也让她更加清晰地看到了自己的道路。
第二天,她早早起床,化上精致的妆容,穿上利落的职业装,重新走向公司。
电梯里遇到同事,大家的目光依旧复杂,但多了几分敬畏和歉意。
她坦然接受所有的目光,腰背挺直,眼神坚定。
经过一楼大厅时,她看到唐苑杰抱着一个纸箱,垂头丧气地站在门口,似乎在等人来接。
他看到她,眼神闪烁,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袁瑾萱已经径直走过,如同陌生人。
有些伤口,愈合了也会留下疤痕。有些信任,一旦破碎,就再也无法复原。
走进郑海峰的办公室,那扇厚重的实木门再次在她面前打开。
这一次,她知道,她不再是那个会被亲情绑架、委曲求全的袁瑾萱了。
她是凭借自己的能力,重新赢得尊重的袁经理。
而未来的路,她要走得更加坚定,更加从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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