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很快传到代表团驻地,众人议论纷纷。有人低声嘀咕:“真有这么离奇?活人看见自己的烈士像?”其实,再了解柴云振履历,所谓离奇也就变得合情合理。
时间倒回五年前。1980年,北京人民大会堂,纪念抗美援朝30周年座谈会上,金日成向邓小平提到几位尘封的名字:“黄继光、邱少云、赖永泽都确认了,柴云振还没找到。”邓小平点点头:“一定要找到,只要他在人世,就得请回来。”一句话落地,寻人档案在总参正式立卷。
又过了四年。1984年9月,《四川日报》第二版刊出一条小小的启事——“寻找第五次战役朴达峰阻击战英模柴云振同志线索”。当晚,四川合江县茶棚村的柴兵荣剃好旱烟,随手翻报,彻底愣住:报道里的负伤部位、班长职务、机枪手身份,与父亲一模一样,只差一个“正振”的讹字。
翌日清晨,他把报纸递到柴云振面前:“爸,人家找的八成是你。”老人摆手:“别添乱,战斗英雄哪轮得到我。”儿子继续追:“朴达峰你打过没?”老人闷声点头,又补一句:“那场仗,全班打光,就剩我。”话音刚落,客厅沉默得只剩挂钟滴答。
![]()
几天劝说无果,儿子退了一步:“就算不是你,也告诉部队一点情况,总比他们白忙活强吧。”一句“部队”触动了老人最柔软的地方,他终于答应。卖肥猪,借路费,父子俩上了去武汉的绿皮车。
到湖北孝感134团驻地,门岗刚核对伤指、脸疤等细节,立刻报告政治部。温处长下楼一把握住他的手,第一句话竟是:“这截食指是被敌人咬的吧?”老人轻轻“嗯”了一声。随后又请来当年背他下火线的孙洪发,一番对答,谜底彻底揭开——失联33年的特等功臣找到了。
确认无误后,部队给他补办1952年就应颁发的“特等功臣”奖章。授奖那天,老兵们把他围在中间,营长拍着他的肩说:“云振,三十多年,可把兄弟们急坏了。”老人眼眶通红,憨憨回一句:“没想到队里还记得我。”
![]()
荣誉补回来了,但对于大多数人,最大的疑问是:他到底在朴达峰干了什么?
1951年6月1日拂晓,联合国军动用上百架飞机、数十门榴弹炮轰击五圣山阵地,134团七班奉命固守侧翼。七班只有九名战士,柴云振是班长。头两天,他们打退了三轮冲锋;第三夜,弹药枯竭,他率四名兵突袭敌后,夺回第一个山头。半夜转攻第二山头,柴云振带两兵攀崖突入,端掉敌人机枪阵地。
![]()
第四天拂晓,敌营重整旗鼓,炮火轰到岩石发烫,七班所剩无几。柴云振用缴获的轻机枪封住壕沟口,身边战友一个接一个倒下。最终,山顶只剩他与一名美军黑人士兵对峙。双方搏杀到赤手空拳,他的食指被活生生咬断,随后头部被石块砸得血肉模糊。敌人以为他断气,转身下撤,他硬是用残手摸到对方掉落的卡宾枪,一梭子子弹放倒对手,然后失去知觉。
增援部队赶到后,他被孙洪发背出去,昏睡十多天才醒。醒来发现已经离队,内心的挫败比伤口更疼:一个没有扳机手指的机枪手,能做什么?1952年春,他独自带伤证回乡,隐姓埋名务农。
这一埋,整整32年。谈起老兵生涯,他只对家人说过一句:“兵打完了,我也该歇歇。”谁也不知道,在总参的烈士名册里,他的名字被印成“柴云正”,后面标注“阵亡”。
![]()
直到那张登错的遗像横亘在博物馆墙上,他才有机会亲手摘下。馆方工作人员替换新说明牌时,他抚摸相框边缘,轻声嘀咕:“留给我吧,战友们看见我活着,也能放心。”这一幕,被随团记者拍成照片,登在多家报纸头版。
事后,朝鲜最高人民会议主席团为他补授“一级自由独立勋章”,我方礼宾人员提议给予特殊优待,老人摆手:“给前线牺牲的兄弟们多送点。”
![]()
2018年12月,柴云振病逝于故乡,享年九十一岁。三年后,党授予他“七一勋章”。勋章颁出那天,家属把它摆在墓碑前,刻意没铺红绸,只放一束白菊。一位昔日战友看着奖章喃喃道:“他要是还在,肯定说——荣誉重,可岗位更重。”
山河无言,碑石作证:英雄终归平凡,但平凡之身当年撬动过全局的战场走向,这就足够了。
2
特别声明:以上内容(如有图片或视频亦包括在内)为自媒体平台“网易号”用户上传并发布,本平台仅提供信息存储服务。
Notice: The content above (including the pictures and videos if any) is uploaded and posted by a user of NetEase Hao, which is a social media platform and only provides information storage servic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