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1年9月18日夜,奉天城外炮火声震动华北,天津静园里却只听得到秋虫低鸣。溥仪靠在藤椅上反复摩挲一方玉玺,神色阴冷。几小时前,日本特务川岛义雄送来口信:天皇“愿意”在满洲为他准备一把皇座。那一刻,少年时被撵出紫禁城的屈辱突然翻涌,他几乎立刻答应。
南京并非全然迟钝。次日,行政院紧急电报北上,让时任外交部次长陆宗舆火速赴津,务求“感化”溥仪。陆宗舆到静园门口,被守卫拦住,他耐着性子说明来意。溥仪还是决定见他,一是想听听南京到底能给什么,二来也想发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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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客厅灯光昏黄,陆宗舆开门见山:“东北尚未定局,您若自缚手脚,日后悔之晚矣。”溥仪把玩茶盖,没有搭话。陆又劝:“中央愿意保障您的安全与体面,别替外人作势。”茶水渐凉,溥仪忽然抬头,声音并不高,“孙殿英掘慈禧、乾隆陵寝,你们在哪?”四目相对,陆宗舆一时语塞。
这句质问并非即兴。从1928年7月开始,孙殿英带西北军一个旅直奔遵化,七天挖尽东陵金玉。乾隆棺木被锯、慈禧枯发被剪,精美夜明珠和翠珠鞋被分赃。北平坊间哭声与怒骂声交织,君臣六百年颜面尽失。军警敢怒不敢言,案件硬生生拖进南京,竟不了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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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殿英明白“最好的保险是送钱”。他先给宋家送去墨绿夜明珠,又向孔祥熙奉上嵌宝“万寿无疆”金匾。阔太太们戴着宫廷珠钗出席舞会,报界虽愤慨,却无力撼动。社会舆论浪潮一次次拍到国民政府门口,却只换来几纸空洞的“严办小偷”告示。
溥仪早年无权无势,只能把怒火压进日记。1930年起,他在静园里重设小朝仪仗,摆满旧朝御笔,借此慰藉自尊。可每逢夜深,他仍忍不住幻想:若祖先在天有灵,一定也在追问“国库禁卫何在”。正是这种积攒多年的仇恨,让他向日本人伸出了手。
1932年3月,关东军将军部的密函送到天津:要求溥仪先赴大连,再转旅顺,最后抵长春。那时陈诚在南京主持军事会议,得知消息,当晚写信请蒋介石“派快刀赴津阻截”。蒋批示:“人心可用则用,不可用则弃”。意思很明白:如果劝不动,也不必强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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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出现了1931末至1932初那一幕幕尴尬的谈判。南京特使带着“总统特赠国府资助费十万元”的支票,却拿不出修复东陵的任何方案。溥仪恼火:“只要能替祖陵讨回公道,本宫愿住南京府第。”特使苦笑,心知肚明,十万元根本换不回被瓜分的夜明珠。
长春号称新京,关东军替他造了一座“伪宫”,表面金碧辉煌,其实是为日军装点门面的戏台。溥仪真正踏进东北,是1932年2月23日上午。火车停在长春站,他下车那一刻,任仁老摄影机“咔嚓”作响,影像被迅速寄到东京。《朝日新闻》在头版写道:“满洲帝到,东亚大同近矣”。
值得一提的是,南京对外依旧高举“民族大义”,内部却传来另一份机密电报:华北防线预算不足,要大幅压缩。有人私下感叹:“钱都让孙殿英那类人掏去了。”这话虽然难听,却刺中了要害。陵寝被盗时的纵容,直接损伤了政府公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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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4年底,溥仪已在长春穿上用旧龙袍改制的“国宾礼服”,多次给东京上奏请款。关东军对他越来越冷淡,待遇一次比一次缩水。他偶尔想起陆宗舆当年的忠告,仍然咬牙自辩:“若非东陵有辱,何至今日?”
抗战全面爆发后,溥仪成了彻底的牵线木偶。1944年,他在长春宫里对侍卫无奈叹道:“若当年南京能为祖陵讨个公道,本宫至于此吗?”侍卫低声回应:“陛下,现在说这些已晚。”只两句对话,尴尬得空气都凝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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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5年8月,日本宣布投降。苏军坦克涌进长春,溥仪上了逃往通化的飞机,却被红军截获。他的人生在这里拐了九十度弯。审讯记录显示,他仍旧提到“东陵奇耻”。历史细节往往残酷:一场墓案摧毁的不只是文物,更撕碎了一个早已摇摇欲坠的政权最后的体面。
人世兴衰,背后离不开利益博弈。孙殿英盗陵,把国民政府的冷漠撕开;关东军扶植溥仪,把亡国奴的悲剧推向极致。若想洞察那十几年的变局,只需记住一句看似情绪化的质问——“你们在哪?”因为它精准揭开了权力失序的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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