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五十二岁那年,儿媳妇当着我的面,把我炖了三个小时的鸡汤倒进了下水道。
她说汤太油腻,说我不懂科学养生,说她不想因为我的"好心"而长胖。我站在厨房门口,看着那锅汤在水池里打转,一点一点消失。我什么都没说,转身回了房间。
儿子那天晚上回来,我本想跟他提一句。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进门就问老婆吃饭了没有,根本没看我一眼。我忽然明白,这个家里,我已经是多余的那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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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我给母亲打电话,她在老家,八十多岁了。我说了儿媳的事,以为她会站在我这边。结果她叹了口气,说:"你就忍忍吧,年轻人有年轻人的想法。"我握着电话,半天说不出话来。
母亲这辈子就是这样过来的。我小时候,父亲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她知道,装作不知道。村里人都在背后议论,她还是每天做饭洗衣,伺候公婆。后来父亲那个女人生了孩子,母亲哭了一夜,第二天照样下地干活。她总说,日子就是这么过的,忍忍就过去了。
可我不想忍。我年轻时吃过的苦,受过的委屈,不想在老了还要再来一遍。我跟儿子说,我要搬出去住。他愣了一下,随即松了口气,好像我终于做了个对的决定。儿媳在旁边也不挽留,只是客气地说:"妈,您要是觉得住不惯,那就按您的意思来。"
我租了个一居室,东西不多,收拾起来很快。搬家那天儿子帮我搬了几趟,临走时塞给我一万块钱。我没要,他硬塞进我包里。那一刻我心里挺难受的,这钱拿着烫手,不拿又显得矫情。
住了两个月,我开始享受一个人的清静。早上起来不用看谁的脸色,想吃什么就做什么,炖汤也没人嫌弃。我甚至报了个老年大学的书法班,每周去两次。日子过得简单,但是轻松。
母亲又打来电话,还是劝我回去。她说一家人住在一起才像个家,说我这样太自私了。我听着她的话,想起小时候她教我的那些道理——女人要忍让,要为家庭牺牲,要把所有人都照顾好,最后才是自己。可我现在不想活成她那样了。
三个月后的一个下午,母亲忽然来了。
她一个人坐火车过来的,到我家门口时气喘吁吁。我吓了一跳,赶紧把她扶进屋。她坐下来,看着我这个小房间,眼眶就红了。
"你怎么就这么倔呢?"她说。
我给她倒水,说:"妈,我过得挺好的。"
她摇头,从包里拿出一个笔记本,放在桌上。那是她的日记本,我从来不知道她有写日记的习惯。她让我打开看。
第一页是三十年前的日期。我看到她写:"今天又跟婆婆吵架了。我说想让孩子上县城的学校,她说太贵,不同意。我哭了很久,但还是得听她的。"
翻到中间,是我结婚那年。她写:"女儿今天出嫁了。我看着她穿上婚纱,想起自己当年。我不想她活得像我这样憋屈,可我又不知道该怎么教她。"
最后一页是上个月的。她写:"女儿搬出去住了。我打电话劝她,她很不耐烦。我知道她恨我懦弱,恨我一辈子就知道忍。可我现在才明白,我这一生最大的错误,就是教她忍。"
我看完这些,眼泪止不住地流。
母亲说:"我让你回去,不是让你继续忍。我是想告诉你,该说的话就说,该争的就争。我这辈子活糊涂了,不想你也走我的老路。"
第二天,母亲非要跟我一起去儿子家。
我们到的时候,儿子儿媳都在。看到母亲,儿子有些意外,但还是很客气地打招呼。母亲坐在沙发上,看起来有些疲惫。
儿媳倒了茶过来,态度比以前好了些。可能是觉得我搬出去后,大家都清净了,也就没必要再剑拔弩张了。
母亲喝了口茶,忽然开口:"小云啊,我这次来,就是想跟你说句话。"
儿媳愣了一下,说:"奶奶您说。"
"三个月前,我让我闺女忍,是我错了。"母亲看着儿媳,眼神平静,"可我今天来,不是让她给你道歉的。我是想让你明白,这个世上没有谁应该一直忍让谁。她是你婆婆,但首先她是个人,是有尊严的人。"
儿媳脸色有些不自然,张了张嘴,没说话。
母亲接着说:"我知道你们年轻人有自己的生活方式,我们老一辈的人确实有很多不懂的地方。但是尊重是相互的。她炖汤给你喝,不管你爱不爱喝,至少别当着她的面倒掉。这是最基本的礼貌。"
屋子里安静得可怕。儿子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母亲站起身,对我说:"走吧,咱们回去。"
我跟着她往门口走。走到门口时,身后传来儿媳的声音:"妈,对不起。"
我停下脚步,没回头。
儿媳又说:"那天我不该那样做。我...我当时心情不好,但这不是理由。"
我转过身,看着她。她眼睛有些红,看起来是真的在道歉。
我说:"不用道歉。你们过你们的,我过我的。以后有空我会来看看,但不会再搬回来住了。"
儿子这时候开口了:"妈,是我不好。我应该早点跟她说清楚的。"
我看着他,忽然觉得他还是个孩子。这个年纪的男人,在妈妈和妻子之间,永远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对。
回到我租的房子,母亲说她明天就回老家。我说留几天吧,她摇头,说家里还有事。
晚上我陪她躺在床上聊天,像小时候那样。她说她这辈子过得憋屈,是真的。但她不后悔,因为那个年代,所有女人都是这么过来的。
"可现在不一样了。"她说,"你们这代人,有能力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别学我,别把自己活没了。"
我握着她的手,手上全是老茧。这双手养大了我们姐弟三个,伺候过公婆,也在田里干了几十年的活。可这双手,从来没有为她自己做过什么。
第二天送母亲上火车,她忽然说:"下次你儿子儿媳要是再让你不舒服,你就回老家住。妈这辈子欠你的,剩下这些年,就让我照顾你。"
我站在站台上,看着火车开走,哭了很久。
后来儿子儿媳确实改变了一些。偶尔会打电话问我过得怎么样,有时候也会来看看我。我还是住在那个一居室里,继续上我的书法课。
有天母亲又打来电话,说:"你现在过得怎么样?"
我说:"挺好的,妈。"
她说:"那就好。记住,你这辈子,不欠任何人的。"
挂了电话,我看着窗外。天很蓝,阳光很好。我想,我终于活成了自己想要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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