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8年6月12日清晨,武汉汉口大智门附近的民宅里传出短促枪声,随后便是令人头皮发紧的沉默。军统湖北站特务处长杨若琛瘫倒在办公桌旁,胸口血迹一点点蔓延。扣动扳机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国民党航空委员会主任、陆军中将钱大钧。屋里人没敢动,钱大钧只留下半句话:“谣言再起,子弹不长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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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小时后,重庆桌案上的军情电报成了蒋介石和戴笠的必看文件。电报内页写得直白:杨若琛伪造密件、诬陷上官,已就地正法。钱大钧落款——“负责”。这行字像一把锋利匕首,插进戴笠的高帽。按常理,军统的人被外人枪决,戴笠怎会忍?可这一次,他只是把电报折好,放进抽屉。
要弄懂戴笠的克制,得把时间拨回到1936年12月12日的西安。那天凌晨,张学良部队突入华清池。子弹四处飞,侍从长钱大钧护着蒋介石穿山越岭,腿臂各中一枪。蒋介石脱困后肯定心中有感激,可随即又被戴笠一句“钱大钧轻信东北军,差点送委员长去见阎王”搅得疑云重重。蒋介石把钱大钧叫到面前,“你当真没通敌?”钱大钧撕开衬衣,鲜红伤疤触目惊心,质问声才被压住。那一刻,钱大钧对戴笠的怨念便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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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安事变后,战事迫近,蒋介石需要军情,同样需要稳住军心。戴笠抓情报、补权力空缺;钱大钧管部队、搞航空建设。两人共事却相互提防。1937年南京失守,国民政府西迁,戴笠凭“绝对忠诚”被重用,军统势力迅猛膨胀;而钱大钧带着陈纳德的飞虎顾问团,四处整修机场、训练新飞行员,也算功勋卓著。
偏偏就在钱大钧春风得意之时,杨若琛盯上了他。这个自小在江西赣州混过码头的特务,擅长捕风捉影。他编造“钱大钧与中共暗通款曲”的密报,层层上送重庆。更狠的是,他还伪造了一份所谓苏联航空顾问给钱大钧的感谢信,企图坐实“赤化”嫌疑。纸面材料固然荒唐,可碰到蒋介石的多疑脾气,真能掀出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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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大钧接到风声,火速赶到武汉。那天夜里,他只带两名亲兵进站办公室。门被踹开,灯泡摇晃,一句话“把材料拿出来!”直接顶在杨若琛面前。杨若琛慌了,狡辩:“是总部指示调查。”话未说完,子弹已出膛。短短几秒,军统湖北站被震慑。枪声后,钱大钧把所有文件卷入麻袋,押车带走。第二日晨报,武汉街头只传出一句“航空主任清理内奸”。
事件升级。军统高层要求戴笠“主持公道”。属下几次催促,戴笠却挥手让人散去。他深知,此刻的军统虽强,却不足以同时与蒋介石和黄埔嫡系叫板。钱大钧背后是叶剑英、贺衷寒等一批老黄埔;而蒋介石对军统依赖虽深,却更怕军统坐大失控。戴笠要保住机构,也要保住自己。
有意思的是,蒋介石收到钱大钧亲呈的报告后,只在批示栏写了四个字:“军务要紧”。既不给钱大钧加封,也不给戴笠台阶,模糊处理。军统湖北站随后被缩编,杨若琛一案就此搁置。表面各安其位,暗里却波涛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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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忘了,我们要打的是日本。”这是钱大钧后来回到重庆时,在餐桌上丢出的半句。对面坐着的军统参谋低头装作没听见。对话虽轻,但传递的信号清晰:打完这一枪,谁都别再挑事。戴笠默许,大体因为三点考量。其一,军统刚在上海损失一批骨干,急需时间补血;其二,黄埔系将领正合力推进武汉空防,蒋介石不愿见内部再生裂痕;其三,钱大钧人缘甚厚,若逼急了他,抗战军费审计、飞机油料采购等敏感账目都会被掀出来。
局势看似被冰封,但针尖与麦芒之间的缝隙,只待时机再度撕裂。1943年后,军统暗中搜集钱大钧贪污、走私的材料,想一举翻案。然而文件送至行政院审计处,就忽然失踪。据说那批卷宗在上京途中落水,无从追查。此后,钱大钧外放赴美采购航空器材,转战政务委员会,而戴笠则忙着组织“飞虎队”对接情报。两人距离被动拉开,彼此攻击手段少了,心中的警惕却没降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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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6年3月17日,雨夜。戴笠乘军机从上海飞往南京视察,飞机撞山,机毁人亡。那几乎是军统神话的落幕。消息传到钱大钧耳中,他沉默半晌,只简短评了一句:“人若倚术成名,亦可因术丧命。”随后便不再多言。
多年以后,一些党史资料披露,杨若琛之死直接导致军统内规“各站对黄埔旧将不得擅自立案”,这条内部禁令,足足存在到1949年5月军统瓦解才告废止。戴笠没追究杨若琛案,也就把这条隐形防火墙钉进了体制。有人认为他是识大体,也有人说是不得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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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大钧与戴笠,一个刀锋含血,一个权术密布。两人曾在同一张棋盘上斗智斗力,却都被更大的时代洪流推着走。武器、机密、电报、密信……这些是他们的筹码,也是他们的束缚。待尘埃落下,留在史册里的,只剩那枚被钱大钧亲手拔出的手枪弹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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