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4年9月28日夜,延安城外雷声滚动,突如其来的秋雨冲刷着黄土地。小屋昏黄的油灯下,薛明诞下一名男婴。外面雨势不减,屋里却传来压低的欢呼声。新生儿的哭啼和雨声交织,仿佛在暗示这孩子与水有着说不清的缘分。几乎同时,远在枣园疗养院的关向应听到消息,脸上露出久违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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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明抱着孩子时,脑海闪现出两个月前的一幕。那天,她探望卧病在床的关向应,本以为只寒暄几句,谁知对方硬撑着身子把取名的大事提了出来。关向应停顿片刻后轻声说:“岳飞字鹏举,’鹏’取高远,’飞’寓腾空,可否各取一字?”短短一句,他已气喘,却坚持把思路讲完整。薛明点头回应,这个名字就这样种下。
名字问题看似琐碎,却折射出战友之间特殊的情谊。自1932年湘鄂西初识,贺龙与关向应便一同熬过截粮的黑夜、涉水的激战、漫长的转移。他们一个习惯高声布置作战命令,一个擅长半夜昏灯下写政治口号,却总能在关键节点作出同样判断。久而久之,兵士们说:“司令下一句话,政委已备好下一步。”
天空放晴前,红三军经历第五次反“围剿”受挫,被迫西进贵州。木黄会师后,番号改为红二军团。那段旷野跋涉不只磨砺了兵,也让两位主将从搭档变成了彼此肝胆。夜宿瘴疠山谷,贺龙习惯嚼辣椒提神,关向应却用小本记下沿途伤亡,交替方式迥异,却都在为部队生存出力。
进入长征后半程,雪山顶上传来缺粮的回声。前队员口渴含雪,后队员还在搬运电台。关向应因高原反应,走几步就咳血,但不肯让贺龙分人护送。行至草地,折叠担架频繁陷入沼泽,贺龙急得当场赤脚蹚水,硬把搭档拖上干土。这一幕在老兵心里烙下深痕。
抗日战争爆发,红二方面军改编为八路军一二○师。东渡黄河的夜晚,关向应借着月色写动员令,用晋西口音喊出“保家卫国”四字。前线士兵听不懂贺龙的湖南话,常靠政委“翻译”才明白指令。口音差异成为战壕里的笑料,却也让两人配合的传说流传至今。
1940年春,大同以南,师部接连打下岢岚、宁武。敌人反扑时,山间一座小庙被炮火震出裂缝。贺龙与关向应在庙檐下摊开地图,商量突围。片刻宁静过后,山风吹灭了油灯,他们几乎同时抬手遮火星——这种默契无需言语。
正当冀中根据地扩大,关向应积劳成疾,肺肾先后告警。1941年底,中央命他去延安疗养。临别之夜,河风穿堂而过,简陋的窑洞里只剩一盏煤油灯。贺龙写下一封短箋,叮嘱战友安心治疗,还把最新战况一并附上。关向应揣着信,目送搭档翻身上马。多年同生死,此刻分别,他沉默良久。
延安的医疗条件有限,为给关向应补养,中央特批了难得的奶粉配给。可孩子降生的消息一到,关向应却当即要求把每日份额划给薛明。他说得很直白:“我要养后代。”医生苦劝无果,只能把奶粉送去王家坪,成了小家伙最早的口粮。
1946年7月21日凌晨,关向应病情急转直下。窗外蒲公英在夜风里飘散,值班护士听到最后一句话,含糊却清晰:“鹏飞要长大。”晨光微亮时,这位与贺龙并肩十五年的战友永远闭上眼。消息传至北岳行署,贺龙双手颤抖,久久无言,随后把儿子的小名“雨生”改为正式学名“鹏飞”,不容商量。
同年秋,贺龙躲进窑洞写下《哭向应》。行文朴素,几乎没有修饰,他只是把共同走过的地名、战役、时间,一一排列。句与句间夹着停顿,像是在等待那个熟悉的回应,可纸上再无第二行笔迹。
把孩子命名为“鹏飞”并非仪式感作祟,而是一种军中契约:战友的愿望,需要以行动兑现。日后贺鹏飞长成空军飞行员,与“飞”字再次呼应,意外又合理。关向应未及见证,却在名字里保留了自己的心意。
新中国成立后,贺龙担任西南起飞的重任,公务繁忙,却坚持保留那包未拆封的枣园信纸。来访客人偶尔看到,问他为何不扔掉,贺龙摆摆手:“向应写过的。”语气平静,却没人敢再追问。
1955年授衔典礼,老部下列队时提到关政委,贺龙只说两字:“难忘。”二十多年风雨,四个音节足够。在军中,许多情感都藏得深,只有彼此读得懂的符号——一枚旧徽章、一页手迹、一个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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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提起“鹏飞”二字,人们首先想到的是飞翔的意象,却少有人知道它背后的承诺。一个疲惫到咳血的政委,仍惦记战友未出世的孩子;一个久经沙场的司令,用儿子的名字纪念对方。这种情谊远比刀光枪火更显锋利,也更不易磨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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