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压药放红盖,钙片放绿盖,你少刷一次牙我都能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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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周把药盒拍在我手心里,像递来一张老年版藏宝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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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刻我突然明白,所谓白头偕老,不过是把“记得”两个字拆成无数件芝麻小事,每天重新背一遍。
我跟他结婚四十一年,吵架最凶的一次是为了看海。
导航报错了名,公交把我们扔在一条土路口,前后看不见站牌。
我埋怨他耳朵背,他怪我眼神差,俩人像小学生斗嘴。
结果海没看成,却在回程小卖部共吃了一根五毛钱的冰棍,甜得齁嗓子。
后来我才懂,迷路也是路,只要旁边那人没跑。
夜里暴雨,他手机只剩3%电,却先给我拨了电话,说别害怕,闸刀他拔了。
其实我也正握着手机,屏幕上是他的号码,还没按出去。
我们就这样在雷声里对坐着,像两只老猫守着彼此最后的电量。
第二天楼道口贴出通知:全市启动“银发模式”系统,老人机一键报警,误触率降到两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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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盯着那行小字,心里却想,要是早十年有这功能,我们会不会少吵三百次架?
转念又笑,吵都吵了,那些脸红脖子粗的夜晚,如今回忆起来竟带着锅巴香,脆生生的。
药盒颜色越来越多,我们的脚步越来越慢。
厨房灯泡坏了,他踩着塑料凳换,我在下面扶着,其实扶的是他自己的影子。
灯亮的一瞬,他低头冲我笑,缺了颗门牙,像小孩豁了口的月亮。
我忽地记起北大那群学生造的词——“梧桐叶式关怀”,表面不动声色,底下叶脉纵横。
我们这些年,谁不是一边掉叶子,一边偷偷把根扎得更深?
上周社区医院来登记,说要给我们配“健康守门人”,独居老人优先。
我摆手:俩人一起,不算独。
护士眨眼:那也算,半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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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这新词逗乐,回家学给老周听。
他正搅粥,锅盖啪嗒啪嗒敲锅沿,像给“半独”打节拍。
粥滚了,他盛一碗推过来:烫,慢点。
我捧着碗,热气糊了眼镜,也糊了“老”“独”“病”这些字。
有人说晚年是残局,我们偏要下成和棋。
药盒是彩虹,迷路是旅行,暴雨是伴奏,粥锅是鼓点。
等哪天真的走不动,我就让他把药盖排成多米诺,我轻轻一推,哗啦啦——四十一年光阴倒着跑回盒里。
那时我们再从头开始,红盖还是降压药,绿盖还是钙片,吵架还是为了看海,只是公交不再抛下我们,因为司机也老了,会耐心等两个慢慢上车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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