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建造自己的时间，一块无需向人说明的钟表

我们的每个时刻都是四万年的结晶，每个时刻都是整个历史上的一扇窗。

——托马斯·沃尔夫，《天使望故乡》

‍ 汤姆上校的故事

看到这支香水的第一眼，我就觉得有些亲切，因为它的名字。

香水名：ASH TO ASH，余烬。

想到了大卫·鲍伊（David Bowie）的那首歌，《Ashes to Ashes》。

某种意义上，它是鲍伊另一首更出名的歌《Space Oddity》的后续。在《Space Oddity》里，鲍伊创造了一个经典人物——“汤姆上校”（Major Tom），自那之后，这个形象就贯穿了他的一生。

鲍伊是在1969年的2月2日录制了《Space Oddity》。一年之前，库布里克的《2001:太空漫游》上映，鲍伊看了那部电影后备受震撼。而在次年一月，报纸上的一张照片给了他又一次冲击，那是宇航员威廉·安德斯（William Anders）在执行阿波罗8号任务期间，从月球轨道拍摄的一张地球的照片。

这是人类有史以来第一次拍摄此类照片。50年后，安德斯曾感慨道：

“我们本是去探索月球，却意外发现了地球。”

事实上，整个二十世纪六十年代，公众都处于对太空探索的狂热之中。随着阿波罗11号在1969年7月20日完成人类第一次登月任务，这股热潮达到了顶峰。在BBC直播登月的节目中，鲍伊的《Space Oddity》被用作了背景音乐。这其实有点讽刺，因为在这首歌里，鲍伊讲述的是宇航员汤姆上校“回不了家”的故事。

汤姆上校执行任务升入太空，但不久之后，他就与地面中心失去了联系，漂浮在太空中，生死未卜。他給地面中心留下的最后话语是——

“地球是蓝色的，而我却无能为力。”

“Planet Earth is blue，and there's nothing I can do.”

想象一下，汤姆上校的眼前，大概正是上面那张照片的景象。

《Space Oddity》发行初期表现平平，但后来被公认为鲍伊的经典。除了与人类登月的时间点完美契合，更具深层意义的是，它触及了人类孤独的情感底色——太空放大了这种感受。

“太空狂热”在七十年代逐渐退烧，汤姆少校的故事则在继续。

先是1980年，鲍伊在《Ashes To Ashes》里重塑了汤姆上校，他将自己多年的亲身经历揉入了这个角色，歌里的汤姆上校宛若生活在一个平行宇宙，彷徨失措，让人忌惮。

到了2016年1月8日，鲍伊在生日这一天发布了新专辑《Blackstar》。在同名曲的mv视频里，出现了一个身处异域的宇航员的形象。

镜头拉近，你会发现，这位宇航员已经死去。躺在那里的，是一具骸骨。

这一幕自然会让人想起那位流落在太空的汤姆上校。所以，这就是他的归宿？

2016年1月10日，也就是《Blackstar》发布两天之后，鲍伊去世，这个消息让人既悲伤又感动。鲍伊一直在创作，并且在生命的最后，留給了我们一份礼物。

回过头去想，一切皆似隐喻。鲍伊用数十年的跨度讲述了汤姆上校的遭遇。这是个关于时间的故事，也关于那个自古就发人深省的问题——

在漫长的时间线上，我们人类何去何从？

是误读，然而，很美

关于时间和人类命运这种话题，是不是有点重？

平时我们忙于生活，大概也不会去想这种问题，但有时候这些问题会撞见你，向你眨眼睛。就像印在“余烬”香水上的“ASH TO ASH”。你稍微驻足，灵光一现，记忆已经在你脑海里穿梭而过。

阿伦是这支香水所属品牌 handhandhand 的掌门人。在香水发布会上，我问他，“ASH TO ASH”这个名字是怎么来的，有没有鲍伊《Ashes To Ashes》的关系。阿伦回，噢——倒是没想到还会有这一层联系，但之前，我就觉得这支香水可能会适合你。就是一种感觉，这样。

所以，跟鲍伊的联系是我的一个“误读”。不过我喜欢这种误读，就像那些有意思的画作会给观众想象空间。况且，这也不是我对 handhandhand 的唯一误读。

此前 handhandhand 刚推出香水的时候，瓶子我就觉得挺特别，看起来像个墨水瓶，但又精致些。因为品牌名里有“手”的意象，我一度以为，那个瓶子其实是个伸出的手，还想到了Beatles的那首《I Want To Hold Your Hand》。 你们看这张照片，会更直观地明白我的意思。

瓶盖是拇指，瓶身是手掌和另外四根并拢的手指。

我也问了阿伦瓶子造型的创意是怎么来的，他说，倒是没想到还会有这一层联系，就是当初想造型的时候，想要做一个既简单又特别的样子，这样。

阿伦说话就是这么有意思，既冷静又热情。

接着，他給我介绍这说，这次包括“余烬”在内的三支新香水，是以“时间”为线索……我心里皱了下眉头，啊，时间这个话题，多么古老，多么普通…… handhandhand 要靠什么打动人呢？

没等我问阿伦，他就因为要上台讲演，匆匆而去。

我后来也没再问阿伦，因为我在新香水介绍的小册子里找到了些许答案。小册子序言里有这么一段话，说在做香水之前，团队花了很多时间聊一个问题：

时间，是怎么在生活里留下痕迹的？

没有标准答案。

答案更像一个清单，时间的痕迹可能出现在很平常的地方：比如早上出门的咖啡，阳光晒过的衣服的味道，等等。

多问一个人，会多出更多画面。

‍ 贝壳与玛德琳蛋糕

时间这个话题，多么古老，多么普通，但又多么迷人。

我也想试着回答 handhandhand 的团队思考的那个问题：

时间，是怎么在生活里留下痕迹的？

在所有关于时间的讲述里，我最喜欢的两个意象，来自卡尔维诺和普鲁斯特。

卡尔维诺讲的是成为化石的贝壳的故事。

说关于地球生命的各种资料里，寒武纪之前的非常少，但是从大概五亿二千万年前，资料突然越来越多。原因是，从寒武纪开始，有机生命体开始分泌石灰质的贝壳，这些贝壳后来成为化石保存在了地质层中，給后来的人类提供了研究样本。

卡尔维诺可不是用那种干巴巴的科普文章口吻来讲述的，而是用第一人称的写法，让你代入亿万年前建造贝壳的软体动物的视角。

在他笔下，那个软体动物，起初是个永远只有现在的囚徒，“白天和黑夜像海浪一样拍打在我的身上，往返重复，千篇一律……根本不可能确定一种概念或是一项准则。

”软体动物害怕自己被无数个“现在”切碎，害怕就这样失去自己，于是，它开始分泌石灰质給自己建造贝壳，这些分泌物螺旋式地旋转叠加，在永无止境地持续中做下记号，一圈又一圈，不断继续，当它想计算什么的时候，它就数这些圈。

软体动物开始建造贝壳的时候，它就以某种方式与时间关联了。

它想要建造永不停止的螺旋，但这个过程终究会在某个时刻因为它的死去而停止，而它也不是唯一的一个，还有很多软体动物，也在竭力建造自己的贝壳，它们也终将死去。它们建造的贝壳，被海浪带走，又陷入地层，再后来，成为化石，亿万年后，又在地壳裂缝中浮现，把纵向深度的时间呈现在了人类面前。

软体动物们想要建造永不休止的螺旋，时间在这些“失败”之中，留下了痕迹。

关于时间的另一个意象，它跟“时间的香气”要更密切，大概也更为大家所熟悉——

马塞尔·普鲁斯特在他的巨著《追忆似水年华》里说到的玛德琳蛋糕。

在第一卷里没多久，普鲁斯特就写到了这款点心。玛德琳蛋糕的香味让他回想起贡布雷，意识像气泡一样从深渊里浮现，以至于让他晕眩……整本小说都是记录他的记忆，最后以“在时间之中”这个短语结尾。

时间是如何留下痕迹的，对普鲁斯特来说，再明白不过。

说起来，我第一次在《追忆似水年华》里读到玛德琳蛋糕时，还想当然地以为它是那种圆圆的纸杯小蛋糕，直到多年后看到真实的样貌，还对那个隆起的“肚脐”耿耿于怀，认为它并不好看，甚至有些丑。

此外，跟普鲁斯特的不一样，看到“玛德琳蛋糕”的字眼，我鼻子里就会有股潮湿的纸浆味，原因是当年我看的《追忆》第一卷，是本二手书，它可能也跟我看的其他二手书的气味混为了一体，结果所有的锅，都背在了“玛德琳蛋糕”身上。

不过最近有个事情，又让我对玛德琳蛋糕增添了一份好感。

前些天，我第一次学做了玛德琳蛋糕。

即便还不完美，但出炉后，当我把它们从模具里取出来，看到玛德琳蛋糕背面美丽的贝壳纹理时，我还是有点被打动。以往都是关注那个隆起的“肚脐”，等到自己做，注意力才转到了背面的“贝壳”。

贝壳，卡尔维诺；

玛德琳蛋糕，普鲁斯特。

我好像也更明白了时间是如何在我的生活里留下痕迹。

时间的香气

好了，我该打住了。一聊起时间就有点收不住话题。关于时间是如何在生活里留下痕迹的，我想在评论区看看你们的答案。

现在，请让我来分享分享 handhandhand 时间的香气 这三支新香水给我的感受。

三支香水里我最喜欢的，当属这支：ASH TO ASH，余烬。

handhandhand 此前刚推出香水时，曾有一支香水叫 墨反成规 BLACK SHEEP，那支我就觉得挺有趣。因为在我眼里，handhandhand 向来温柔低调，而 black sheep，黑羊，通常是指那些在群落中格格不入的个体，有时候干脆会被翻译为“害群之马”。

handhandhand 取这么个名字，有点颠覆我的想象。但你看它的瓶身，又是上文所说的简简单单，只是因为这个名字，給它添了一分重量和神秘。

BLACK SHEEP 的木质调气味，是一下就能把你抓住的那种。说句中二的想象，像是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你眼前拂过。墨香浓郁，但又不至于太过厚重，还夹杂一些微弱的烟熏感，有种复古的神韵。

我喜欢在看书或者写东西的时候喷一点 BLACK SHEEP 在空气里。它的气息让人振奋，并且，不怕大家笑话，有它的加持，会让人有种在做很厉害的大事的感觉——

嗯，我在看的这本书很重要。我写的东西也同样。

这次的 ASH TO ASH，余烬，不管别人怎么想，在我眼里，它就是 BLACK SHEEP的“续集”。

它们的共同点是直接、干净。BLACK SHEEP的气味是让你有种被笼罩的感觉，ASH TO ASH 则是看似不声不响地偏居一隅，你在远一点的地方可能会忽略它，但一旦进入它的雷达区，就会被它的气味所吸引。

ASH TO ASH 也是木质调，它是对东方香材「焚香」的现代演绎。通常我们熟悉的焚香，干燥、醇厚、烟雾弥漫，会让人联想到肃穆的寺庙或者冥想空间，甚至会想到呛鼻子，ASH TO ASH 则很克制，是袅袅的烟气，余韵绵长，优雅。

不过坦白说，虽然香水名跟灰烬有关，但这支香水更让我想到的，还有那些刚被切割出来的木材的香气，那种木料的新鲜感贯穿始终。 可如果只是这种木头香那就有些无聊了，所以我要大大称赞下ASH TO ASH 的前调。粉红胡椒的加入有点绝，一下就点亮了这支香水的活力，像是燃烧殆尽的木头上那些时不时发亮的火星。

这种感觉，有点像我喜欢的那个小樱桃胸针。冬天的时候我喜欢穿黑衣服，但全身黑的确有点单调，所以我会别个小樱桃。

有点不一样，但我还是本来的我——这也是我喜欢 ASH TO ASH 的一大原因。

handhandhand 时间的香气 里另一支木质调香水，是 Santal Nights 天方夜檀。

其实写到这里，我想各位也许已经对 handhandhand 的香水系列都是怎样的个性已经有了大概印象了——讲究平衡，但要具备个性。

拿这支 Santal Nights 来说，它就是一支平衡的杰作。檀木，往往奶感很足，伴以温润甜感，通常会有些沉重。Santal Nights 则很温柔，像是被水汽喷洒过，带走了那些沉郁的部分，让其显露本性。这是一支会让人愈发沉静和安定的香。

是怎么做到这种平衡的？三料表可以瞥见端倪。生姜、柑橘的加入，让气味轻盈了起来。

阿伦跟我聊天时，说到这三支香水其实都是花了好几年才做出来，而不是赶一年一发的进度。我当时只是感慨 handhandhand 的耐心，后来看香水的介绍资料时，才发现还有别的意味。

比方这支 Santal Nights 的创作者Olivier Pescheux，这位调香大师在2023年就去世了。

所以某种意义上，Santal Nights 也是他的遗作。

想到这一点的时候，我就想起了卡尔维诺笔下那些建造贝壳的软体动物，还有大卫·鲍伊。所有的生物，在我们平常认知的分秒流逝的时间之外，都建造了属于自己的时间，一块无需向人说明的钟表，他们有的会把终结之时，也作为一份礼物，留给了我们。

今天是不是提到太多去世的人和有关消逝的话题了？ 其实今天11月7日还是另一个特别的日子，Leonard Cohen的忌日，以及加缪的生日。

想到前一个日子，我就会穿梭回那天去往京都的列车，我是在车上得知Cohen去世的消息，其实车上不会有寺庙里的香味，但也许因为要去寺庙，并且Cohen也当过一阵子僧人，所以回想起来，我总会把寺庙的气息和那辆列车联系在一起。

至于加缪，那是陪伴我求学时代的一个重要角色。现在天气转冷了，每到这时候，就会想起他那句，在隆冬，我终于知道，我身上有一个不可战胜的夏天”。那是种温暖阳光的气味。

抱歉，又跑题了。

大概时间痕迹就是这么起作用的。平常日子里稍有缝隙，光就会照了进来。

现在，让我们来到 handhandhand 时间的香气 里这支 Rebel Beige 反叛纯真。放在这个系列里，它是一个特别的存在。

其它两支是木质调，这支是花香。 我想木质调是会很容易让人想到时间关联的，因为那些绵长的，久久萦绕的意象，以及木头、树木这些本身就有岁月感的载体。花香，在我看是时间的切面，它让人关注现在。

Rebel Beige 是什么气味，我想用阿伦的话来介绍就很贴切。他说自己是个晕白花香的人，所以做这支香一来是挑战下自己，二来则是想找到一种平衡。

Rebel Beige 不甜腻的，它会让人想到花刚刚开放时的样貌，或者是那种灵动的小花，迎风摇曳。前调里的薰衣草和苦艾赋予了它清新的绿意，后来的温润花香让气息沉静下来，抹茶的粉感又为其增添了层次。

如其名字，Rebel Beige 的低调里藏着倔强，有强烈的辨识度。可能正是这个原因，让这支香水成为了发布会上大家最好评的一支。

不过我还是最喜欢 ASH TO ASH。

handhandhand 时间的香气 三支香水介绍完了，我好奇你们会对哪支感兴趣。最后我还想一并展示下这三支香水的形象照片，handhandhand 的视觉审美一向在线。

这个品牌，除了本身推出的产品系列那种低调但富有个性的特点我很喜欢，他们打动我的另一点，就是他们追求的触感美学。

虽说有五感之说，但细想一下，都是触感。

比如眼之所见，首先是视椎神经细胞对光的触碰反应；嗅闻气味，则首先是鼻腔的嗅觉受体与气味分子的触碰；其它亦如是。

现在回过头来，再想想那个问题：

时间，是怎么在生活里留下痕迹的？

我想不管是这个问题，还是 handhandhand 的香水，其实都是在架设一座桥梁。也许我们可以暂时停止一下建造贝壳，可以像罗马神话里有着两幅面孔的雅努斯之神一般，回顾过去的同时，也看向未来。

最后的最后，今天的一个小互动：

在评论区留言，用一句话，或者一张照片来讲述时间是怎么在你的生活里留下痕迹的。

我会选一位朋友出来，送上我最喜欢的一瓶全新的 handhandhand 的 ASH TO ASH 余烬香水。

期待大家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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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 handhandhand 对本文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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