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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5月28日,阿来首家授权《文化艺术报》连载2025年新书《大河源》。即日起,本报连载茅盾文学奖得主、中国作协副主席、著名作家阿来的全新长篇非虚构力作《大河源》。《大河源》是阿来为母亲河作的深情传记。《大河源》以《黄河源传》为题首发于《十月》杂志2025年第1期,青海人民出版社出版时更名为《大河源》。阿来一路追溯黄河源头,行走在高原,也行走在历史和地质变幻的深处,为这片土地和我们的文明唤醒记忆、接续血脉。黄河,我们的母亲河,在阿来笔下,我们再次看到她青春的样貌,重新感知她的体温和心跳。作品以地理地质层面国家重大考察的科学资料作参考,用诗性语言记述了黄河源区的自然景观、地质变迁,探究了这片大地的文化记忆,呈现出自然与人文辉映的壮美景观。
吐蕃王朝崩溃后,是漫长的部落割据的时代。各部落迁徙游牧,来了又去,去了又来,具体的历史已难考据。大多数时候,应该是一派地老天荒的景象。
县志上说,约在十二世纪中叶,囊谦部落在玉树出现,同时在曲麻莱南部出现了源自或隶属于囊谦的年措部落。更明确的记载是:20世纪二三十年代,陆续从果洛、从四川西部迁居而来的牧民,逐步形成了九个部落。
具体过程,约在1924年,有布久昂周为首的15户牧民从果洛阿江部落迁逃至该县境内措娃尕泽一带游牧,这第一个部落叫布久部落。以后,又相继从果洛与四川西部迁来一些牧民,组成俄仓、多仓、白沙、哈秀、尕托、拉仓、干巴、河拉麻等8个部落。
那时候,地方军阀马步芳占据青海,在其境内代行国民政府职权,于1941年秋设立了星川设治局,任命米福堂为局长,意在曲麻莱建立政权。当时,曲麻莱有土千户1人,土百户14人,牧民约3000人左右。
米福堂这个人很有意思。看姓名,我以为他是回族人。
翻阅当地史料,才发现他不是。
当年,布久部落头人布久昂周因矛盾脱离阿什姜本部落,逃往曲麻莱,为存身依附驻跸在青海香日德的班禅喇嘛处。因此结识班禅行辕的膳食管家米玛才仁。布久昂周于1932年将他招赘为婿。米玛才仁从此入住布久部落。布久昂周去世后,米玛才仁继任土百户职。1941年5月,马步芳派兵镇服果洛各部落,米玛才仁率部归顺。同年7月13日,青海省政府在这一地区设立哈姜盐务局和星川设治局,任命米玛才仁为局长。马步芳在委任状上把米玛才仁写为米福堂,这恐怕不是笔误,而有过去王朝皇帝为少数民族首领赐名赐姓的意思。于是,米福堂便替代了米玛才仁之名。米担任设治局局长后,其势力日益壮大,接纳了马步芳军队从其他部落抓俘的不少百姓。一些流离失所的小部落也纷纷前来投靠。
陈庆英《中国藏族部落》详细记录各个部落前来投靠的情况。为避免行文冗长,仅举两例。
俄仓部落,原本是果洛阿什姜大部落下的小部落。其头目与大部落头人因矛盾发生冲突,1944年率所部100余户,驱牛赶羊,到此地投靠了米福堂。现今的驻牧地就在黄河源头的麻多乡。
尕托部落,原在四川德格境内。岗托寺活佛尕荣,因为和当地头人矛盾深重,遂率30余户牧民逃离德格,到了曲麻莱,投靠米福堂。1958年统计,该部落已发展为65户,驻牧在今天通天河畔的秋智乡。
其他几个部落迁徙至此的原因也大抵如此。
由此看来,草原上游牧部落的迁徙,并非人们想象中只是逐水草而居那样自由浪漫。
1949年9月5日,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一野战军解放西宁。曲麻莱即于9月10日宣告和平解放。
1950年,新政府将星川设治局改名为曲麻莱设治局,直属青海省。
1952年7月,中共青海省委派遣80多名干部和民警从西宁出发,经都兰县察汗乌苏到达色吾地方。米福堂欢迎工作队进入,并多方配合支持工作,当年10月,正式成立曲麻莱县工作委员会。
1953年10月24日,成立曲麻莱县人民政府,开府建署于色吾沟,米当选为曲麻莱县县长。12月20日,玉树藏族自治州成立。1955年,米福堂担任自治州副州长。
20世纪80年代,曲麻莱县治改迁到现址约改镇。
这是一县正史,不是闲话。
3.色吾沟的旧县城
第二天,天亮即起,去县城里走走。
看见县里干部起得更早,正在从青藏线下来的路口设置路障,搭设帐篷,往里面搬运桌椅和仪器,说是马上要进行全员核酸。说是西藏拉萨发生疫情,大量人员正沿青藏公路前来青海。很多人车,一入青海后即离开青藏公路,在玉树州各县四散开来。曲麻莱县因地理位置,人群蜂拥而至。这些人与车,在这个季节络绎不绝的自驾游客,这些人容易监控。更多是当地老百姓,往西藏贸易、朝佛、走亲访友,一回青海就四散到各县城和乡间去了,难以掌控,为防止疫情蔓延,只好全域静默,全员核酸。这件事情,在城市做起来容易,在地广人稀的草原上,就有相当难度了。
本想到县城下方湿地里行走一圈,却停在那个路口打探消息了。太阳出来,照亮城边山头时,手机响起,叫回酒店早餐。
然后由当地朋友导引,去往黄河源头。
出县城,即绕行一座山脚,山势越来越高。县城所在的草原已在下方。
昨夜下了霜,草尖上都泛着细小冰晶的银光。
看见了一只狐狸,又看见一只狼。又看见了三只岩羊,和几头藏野驴。其他动物都有些警觉,跑远一些,才停下脚步转头回望。只有藏野驴若无其事,昂首站在公路边上。
又下山,好一段路,行在通天河边的陡峭山前。这是国道215线,经曲麻莱县城到青藏公路的不冻泉。大概车行有七八十公里,在里程碑显示260 多公里处,我们右转北向,进一条岔沟,上省道312线。
这省道的起点,就是曲麻莱县最先设治的地方色吾沟。
此地因河得名,色吾曲从北而来,在此汇入通天河。看过一些文字材料,当年那些长途跋涉来曲麻莱建政的亲历者写的。平坦的公路边,旧县城只剩下当年县政府前一道钢筋水泥门拱,用栏杆围起来,门拱上方还有毛主席手写体的五个大字:为人民服务。
20世纪80年代初,因为过度放牧,因为大规模的非法淘金,因周围草原沙化,城中水井干涸,县城被迫迁移。如今,因为退牧还草政策,禁止盗采黄金,并对淘金破坏的河道与草原进行生态修复,我站在旧县城废墟前时,地上已长出青绿浅草。绿草下是房屋地基的痕迹,以及横平竖直街道的隐约痕迹。
曾经见过几张曲麻莱旧县城照片,20世纪90年代长江漂流队员拍摄。那情景让人触目惊心。大片土坯垒砌的残墙,错落竖立,屋顶没有了,门窗也没有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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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 编 | 孙 梦
审 核 | 张建全
终 审 | 张嘉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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