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岁月芳华(小说连载44-46)
作者/朱军彪(四川)
【作家/诗人风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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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军彪,四川省资中县人,中学高级教师,资中县作家协会会员,内江重龙散曲社会员,内江市诗词楹联学会会员,资中县书法家协会会员。有多篇作品发表于省内刊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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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诗人作品】
岁月芳华(小说连载44-46)
朱军彪(四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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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四
四月的晨光穿透薄雾,洒在师范学校的操场上。旗杆矗立在主席台前,像一柄直指苍穹的钢剑。各班学生已经列队站定,呵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交织升腾。
袁正华站在班级队伍最前面,目光不时瞥向手中的讲稿。这个瘦高的青年今天特意换上了洗得发白的蓝色中山装,领口整齐地扣着,露出里面略显陈旧的衬衫领子。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纸张边缘,已经起了毛边。
“别紧张,”班主任走过他身边时轻声说,“就当是平常在班会上发言。”
袁正华点点头,喉结却不自主地上下滚动。这是他第一次在全校师生面前演讲,而且是在如此庄严的升旗仪式上。
陈希强、刘子剑和蒋世宏已经站在旗杆下。陈希强挺直腰板,双手紧贴裤缝,阳光照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那双眼睛里闪烁着难以掩饰的激动。刘子剑和蒋世宏分立两侧,同样身姿挺拔,只是刘子剑的右手小指微微颤抖,他悄悄将手握成了拳头。
“升旗仪式现在开始!”体育老师洪亮的声音在操场回荡。
整个操场顿时肃静。广播里传出激昂的《义勇军进行曲》,陈希强有力地挥动右臂,国旗在空中哗啦一声展开,如同一团燃烧的火焰。刘子剑和蒋世宏默契地配合,将国旗系在绳子上。三人动作协调流畅,显然是经过多次排练。
所有目光追随着缓缓上升的五星红旗。袁正华注视着那抹红色在湛蓝天空背景下迎风招展,忽然感到一阵热血涌上心头。他原本准备好的讲稿在脑中打转,却似乎缺少了什么。
国旗升至顶端,在晨风中猎猎作响。陈希强利落地固定好绳索,三人向后退步,立正,敬礼。整个过程庄重而完美,台下响起一阵掌声。
该袁正华上台了。他的脚步在冻硬的土地上发出轻微的声响,登上主席台的木制台阶时,他感到自己的膝盖有些发软。面对台下黑压压的人群,他深吸一口气,冰冷空气刺得肺叶生疼。
“老师们,同学们,大家好。”他的声音起初有些发颤,但很快稳定下来,“今天我演讲的题目是:我们应该追求什么?”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台下。同学们的脸上有期待,有好奇,也有几分晨起未散的困倦。
“追求幸福安逸的家庭‘安乐窝’吗?追求疯狂音乐中的旋律吗?追求花前月下的男女柔情吗?”他的声音逐渐洪亮,每个问句都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听众眼中激起涟漪。
“不!”袁正华突然提高了声调,右手不自觉地握成拳头,“我们是跨世纪的中国青年,我们处在伟大的‘四化’建设时代!我们应该坚定为‘四化’做贡献的远大志向,决心为共产主义事业的胜利而奋斗终生!”
他的话语在操场上空回荡,有几秒钟的寂静,随即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袁正华看到许多同学的眼睛亮了,那些原本困倦的面容此刻焕发出光彩。他的班主任在台下微微点头,嘴角挂着赞许的笑意。
掌声渐息,王毅成校长缓步走上讲台。他年近六十,头发已经花白,但腰板挺直,目光如炬。
“同学们,”王校长的声音沉稳有力,“袁正华同学刚才提出了一个值得每个人深思的问题。立大志,立远志,应该是当代中师生应该有的理想与抱负。”
他环视全场,目光仿佛与每个人对视。“周恩来从小就树立‘为中华之崛起而读书’的远大志向;詹天佑立志要设计属于中国人的铁路;童弟周立志要建立中国的生物实验室;茅以升立志要设计属于中国的桥梁。你们呢?”
台下鸦雀无声,只有旗帜在风中飘扬的猎猎声。
“教师的职业已确定,但教书也可以成为名教师、名班主任、名校长,也可以有自己的建树。”王校长稍作停顿,语气忽然变得犀利,“不要老想着‘考师范,喝稀饭’,每天就盯着哪点吃的,会有出息吗?”
人群中传来几声尴尬的轻笑。许多同学低下头,似乎被说中了心事。
曾博伟站在队伍前,感到脸上发烫。他想起自己当初报考师范时的不情愿,想起那些抱怨“将来只能喝稀饭”的日子,内心泛起一阵羞愧。
值周领导总结和安排工作时,许多同学似乎还沉浸在先前的思绪中,眼神飘向远方的天空或那面仍在飘扬的国旗。
仪式结束,队伍开始疏散。袁正华随着人流往教室走,耳边却不时飘来同学们的议论:
“说得真好,咱们确实不能只看眼前……” “当老师也能有一番作为啊!” “我爸就说教师是铁饭碗,饿不着也撑不死的……”
一个瘦小的女生突然挤到袁正华身边,脸颊冻得通红,眼睛却亮晶晶的:“袁正华,你讲得太好了!我……我以后也想当一名好老师!”
袁正华愣了一下,认出这是隔壁班的学习委员,平时总是安静地待在角落里。他还没来得及回应,女生已经害羞地跑开了。
回到教室,阳光透过玻璃窗,在黑板上投下明亮的光斑。同学们陆续就座,但气氛与往常不同。没有人立即掏出课本准备早读,而是三三两两地讨论着刚才的升旗仪式。
袁正华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手指无意间触摸到衣兜里那叠讲稿。他忽然明白,那些字句不只是为了完成一次演讲任务,而是他内心真实的声音。窗外,国旗仍在蓝天背景下飘扬,像一团永不熄灭的火焰。
班主任走进教室,没有立即开始上课,而是站在讲台前,沉默了片刻。
“今天,”他慢慢开口,声音比平时柔和许多,“你们让我看到了不一样的一面。”
他的目光扫过全班,最后落在袁正华身上。“志向就像种子,只要落在肥沃的土壤里,总有一天会破土而出。盆景里培育不出参天大树。但参天大树随处可见,它可能生长在平原沃土,也可能生长在悬崖陡壁上,不一而论,但它都有一个特点,历经风雨飘摇,把根深深的扎在大地上,以顽强的生命,拼命向蓝天生长。”
上课铃响了,但没有人像往常那样急急忙忙地拿出课本。同学们似乎还沉浸在升旗仪式带来的震撼中,每个人的眼睛里都闪烁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光芒。
袁正华望向窗外,旗杆在冬日阳光下闪着银光。他忽然觉得,这个平凡的早晨,或许已经在每个人心中种下了不平凡的种子。
四十五
夏日的热风挟着操场上尘土的气息,从敞开的窗户涌进教室。五月的阳光已经有些灼人,明晃晃地打在黑板上方“力争上游”的红色标语上,将那四个字映得仿佛要燃烧起来。
班主任刘震生站在讲台上,衬衫的袖口卷到了肘部,露出晒成小麦色的小臂。他双手撑在讲桌边缘,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炬般扫过台下四十六张年轻的脸庞。
“同学们,”他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金属般的质感,每个字都清晰地落在寂静的教室里,“运动会提前了,但我们的目标不会改变。”
他讲述着去年的战绩,手指无意识地在讲桌上敲击,发出笃笃的轻响,像是战鼓的前奏。当提到“保二争一”时,他突然挺直了腰板,右手握成拳头,在空中猛地一顿。
“原来三年级的同学已经毕业了,现在一年级的新生又是生瓜蛋子!”他说着,嘴角扬起一个锐利的弧度,眼睛里闪烁着猎人般的锐光,“这是我们最好的机会。”
教室里静得能听见窗外梧桐树上知了的嘶鸣。坐在第三排的袁正华微微前倾着身体,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钢笔粗糙的表面。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正应和着班主任话语的节奏。
刘震生开始点名,每一个名字都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教室里荡开细微的涟漪。
“宾静萍的短跑——”他的声音扬起,目光投向角落那个瘦高个的女生,宾静萍下意识地挺直了背,下颌微微收紧。
“蔡秀群的铁饼——”一个宽肩厚背的女生低下头,掩饰嘴角忍不住浮现的笑意。
“蒋世宏短跑、龚秀洁的长跑、刘子剑的长跑和跳高……”每点一个名字,就有一双眼睛亮起来,就有一个胸膛不由自主地挺起。
当说到“袁正华的标枪”时,袁正华感到同桌用手肘轻轻碰了他一下。他没有转头,但耳根却不由自主地热了起来。去年第八名的成绩像一根刺扎在心里,他暗自握紧了放在桌下的拳头。
“夺冠可能性很大!”“有望进前三!”“争取拿名次!”刘震生的每一个判断都掷地有声,像是在用锤子将信念一下下敲进每个人的心里。有时他会走下讲台,在某张课桌旁停下,手掌重重地落在某个学生的肩上。被拍到的学生便会浑身一颤,仿佛被注入了某种电流。
阳光慢慢爬过教室的水泥地,将课桌的影子拉得斜长。刘震生终于结束了他的动员,教室里静默了一瞬,随即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掌声中,粉笔灰在光柱里上下翻飞,如同微型的金粉,笼罩着每一张激动得发红的脸庞。
运动场被五月的阳光洗得发亮,新划的白线刺眼地反射着日光。看台上已经坐满了人,各色的衣服汇成一片斑斓的海洋,在热风中波动着。
校长宣布开幕的话音刚落,鼓乐队就奏响了进行曲。铜管乐器在阳光下闪着金光,节奏明快的旋律像是有形的波浪,一波波推过运动场上空。
各班方队开始入场。当93•3班出现时,看台上响起了一阵嗡嗡的议论声。
四十六个人步伐整齐划一,白色的运动服在阳光下亮得晃眼。他们的脚步落在地上,发出沉闷而有力的声响,仿佛只有一个巨人在踏步前进。距离主席台还有二十米时,体育委员刘子剑的声音撕裂了空气:
“正步——走!”
刷的一声,四十六条右腿同时踢出,定格在同一个高度,鞋带系成的白色蝴蝶结在阳光下整齐地排列着。然后脚掌落下,砸起细小的尘土。
广播里传来主持人铿锵有力的介绍:“迎面走来的是93级3班,他们是一支运动劲旅……”
袁正华走在第二排,能感觉到汗珠正沿着自己的脊柱慢慢滑下。他盯着前面同学的后脑勺,用余光保持着一线的距离。阳光直射在他的脸上,但他不敢眨眼,生怕破坏了队伍的整齐。
“……赛出水平,赛出风格,是他们的口号!”
主持人话音刚落,刘子剑的口令就劈开了热浪:“1-2-3-4!”
“力争上游,争创一流!”四十六个声音汇聚成一股声浪,冲上运动场的上空。那一瞬间,袁正华感到自己的喉咙发紧,声音脱口而出时带着一种自己都陌生的力量。
看台上的掌声如暴雨般落下。他们保持着正步的节奏,每一步都踏在掌声的节拍上,仿佛这掌声是专为他们而起的鼓点。
走过主席台后,队伍恢复齐步。袁正华悄悄舒了一口气,这才发现自己的手心全是汗,指关节因为紧握而有些发白。
各个班级陆续入场,广播里的解说词此起彼伏。阳光越来越烈,操场边的红旗懒洋洋地垂着,偶尔被微风掀起一角。
宣誓环节,陈利伟代表裁判员走上主席台,他的白衬衫被风吹得鼓起来,像一面帆。宾静萍作为运动员代表紧随其后,她的运动服看起来比平时更加洁白,在阳光下几乎令人无法直视。
袁正华看着宾静萍举起右拳,听见他的宣誓声透过扩音器传遍全场。那一刻,他忽然真切地感觉到:运动会真的开始了。
开幕式的最后,校长宣布运动会正式开始。气球和白鸽同时飞上天空,彩带在风中飘舞。广播里通知各项比赛人员到检录处检录。
人群开始流动,像解冻的河水般四下散开。袁正华摸了摸别在胸前的号码布,那上面用墨笔写着“93·3 27”。他深吸一口气,空气中混合着青草、尘土和汗水的气息。
这就是战场的气息,他想。而战斗,马上就要打响了。
四十六
运动会的气氛在操场上空蒸腾着。田赛与径赛交错进行,如同两股不同节奏的河流,在这片沸腾的土地上并行奔涌。广播声时而高昂、时而急促,进行曲的鼓点敲在每个人的心上,通知和捷报像春天的燕子,一次次掠过人群,引起阵阵悸动。
百米跑道两侧早已挤满了人。发令员举起枪的一刹那,整个喧嚣的世界忽然静了下来。宾静萍蹲踞在起跑线上,像一张拉满的弓。然后,枪响了——她射了出去。
那不是跑,是飞。她的频率很快,而且每一步都跨得极大,有时甚至如旁人惊呼“有两米”!她的双脚翻动如车轮,脚底板扬起又落下,扎实而猛烈地刨着跑道。脑后的马尾辫早已不是摆动,而是横飞起来,如同一面黑色的旗帜在风中扯直。她独自领先,越来越远,仿佛挣脱了地心引力。冲线时,人群像炸开一般欢呼。她微微喘气,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有眼中一闪而过的光。
之后是五十米、二百米,她依然如入无人之境。跑道上仿佛只她一人,其余的人皆成了陪衬。冠军,又是冠军。掌声如潮水般涌向她,她却只抿嘴一笑,迅速走出人群,像完成一件日常的农活,神情云淡风轻。
与此同时,田赛场上也是人声鼎沸。跳高区域被围得水泄不通。刘子剑站在助跑点上,目光锁住那根横竿。他吐出一口气,开始助跑——由慢转快,节奏清晰。起跳的刹那,他侧身、引肩、腾空,整个身体如鱼跃龙门,又似燕子掠水,轻盈地滑过横竿。从头发到背脊,再到腰、臀、腿——每一寸都恰到好处地越过,那横竿微微一颤,却并未落下。
他落入厚垫的瞬间,全场惊呼与掌声同时爆发。裁判高声报出:“一米七三!”不一会儿,广播声响起:“刘子剑在男子跳高以1.73米的成绩荣获第一名,达到国家三级运动员水平。”他爬起来,拍了拍腿上的垫屑,嘴角终于忍不住翘了起来。
另一边,三级跳的沙坑前,代建军正蓄势待发。他助跑、踏板、起跳——这一跳如受惊的羚羊骤然跃起;第二跳,他借势蓄力,双脚迅疾蹬踏;第三跳,他凭惯性猛冲出去,如投石一般射向沙坑。落地时,沙粒四溅,如雨点般砸向四周。成绩:12.30米。广播再次传来喜讯。他站在沙坑中,喘着粗气,笑了。
女子铁饼场上,蔡秀群站在投掷圈内,高挑白皙,看起来有些文弱。可她握住铁饼的瞬间,眼神就变了。转身、摆臂、发力——铁饼如飞碟般旋转而出,在空中划出银亮的弧线,最终沉重地砸在远处地面上,留下一个深刻的痕迹。她拿到了第一,脸上依旧是从容的,仿佛这一切早在她预料之中。
袁正华没有项目,就拿着一本旧笔记本和一支钢笔,穿梭在各个赛场之间。宾静萍百米决赛时那段激动人心的解说词,正是出自他手。班主任刘震生正高兴着,听到广播便回头大声问:“刚才那解说词谁写的?很有气势!”
袁正华有些不好意思,低声答:“我写的。”
刘老师扭头一看,乐了:“好小子!写得真好,全场都被你点燃了!加分,必须加分!”
袁正华低下头,悄悄笑了。笔和纸还在他手里,他握紧了它们,像握住了另一个看不见的赛场。
阳光洒满操场,每一个角落都蒸腾着青春的热气。呐喊、拼搏、胜利、失败——这一切都不喧嚣,反而在广阔的天地间变得深沉起来。就像这黄土高原上的风,吹过赛场,也吹过每一个人的平凡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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