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老栓刚把最后一筐红薯倒进地窖,院门口突然传来刹车声。黑色轿车的车门打开,下来个穿皮夹克的男人,头发抹得锃亮,却掩不住眼角的细纹。男人搓着手往院里走,开口喊爸的瞬间,张老栓手里的地窖盖 “哐当” 砸在砖地上 —— 是消失了十四年的大儿子张建军。
“爸,我回来看看你。” 张建军弯腰去捡地窖盖,手指刚碰到木头就被张老栓一巴掌打开。老人背着手往堂屋走,拐杖在水泥地上戳出闷响,“你不是早跟这个家断绝关系了?”
张建军僵在原地,视线扫过院角的石榴树,树干比当年粗了一圈。他喉结动了动,跟着进了堂屋,从皮包里掏出两条中华烟放在八仙桌上:“以前是我不懂事,这几年在外面混好了,特意回来孝敬你。”
张老栓没看烟,蹲在门槛上抽旱烟。烟丝燃尽的灰烬落在解放鞋上,他用拐杖扒拉到一边:“你混没混好跟我没关系。十五年前你跟你媳妇把俩娃户口迁走,改成她娘家姓的时候,就该想过今天。”
这话戳中了张建军的痛处。他当年跟风搞工程,把家里仅有的五万块积蓄赔了个精光,跟张老栓大吵一架后摔门而去。在外地打工时认识了现在的媳妇,对方家里条件好,提出孩子必须随母姓才肯结婚。他咬着牙答应,连户口本都是托人偷偷补办的,从没跟家里提过一句。
张老栓的烟杆在门槛上磕了磕:“问的时候你咋不说,他们爷爷五年前摔断腰,躺床上三个月,是隔壁二柱他娘帮着端屎端尿?问的时候你咋不说,大娃三岁那年得肺炎,我背着他走二十里山路去卫生院,兜里揣着卖鸡蛋的钱不够,给医生磕了三个头?”
张建军的脸涨成紫红色,从包里又掏出个红包往张老栓怀里塞:“爸,过去的错我认,这五千块你先拿着补补身体。咱村要拆迁的事,你肯定知道了吧?”
张老栓终于抬眼看他,浑浊的眼睛里全是冷意:“知道。村支书上周来量了房,说能赔三套楼房加四十万现金。”
“那就好。” 张建军松了口气,往张老栓身边凑了凑,“爸,我是你亲儿子,这房产和钱总得有我一份。我打听了,《农村土地承包法》说了,家庭成员平等享有权益,这房子我当年也有份的。”
张老栓突然笑了,笑出了眼泪。他扶着墙站起来,走进里屋翻出个铁盒子,“哗啦” 一声倒在桌上。里面全是泛黄的票据:大娃的住院收费单、二娃的学费收据、修房顶的材料款发票,最底下压着一沓汇款单存根,收款人全是张建军媳妇的名字,金额从两百到五百不等。
“你说你混好了?” 张老栓拿起一张汇款单,“这是十年前你媳妇生孩子,我让二小子给你寄的两千块,你退回来了,附言说‘不花穷光蛋的钱’。这是五年前你爸我住院,给你打了三十七个电话,你关机。村支书帮着联系上你,你说在外地开会,回不来,连句问候都没有。”
张建军的手攥成拳头,指甲掐进掌心:“那时候我确实忙,工程款要不回来,天天被人追债,不是故意不回电话。”
“忙到连你妈走的时候都不回来?” 张老栓的声音突然拔高,拐杖指着门口,“你妈临终前抓着我手说,想看看大儿子,我给你发视频,你媳妇说你在陪客户喝酒,挂了。张建军,你摸着良心说,这十四年你回过几次家?给家里寄过一分钱吗?”
院子里传来脚步声,二儿子张建国牵着个半大孩子走进来。孩子看见张建军,躲到张建国身后,怯生生地喊了声 “大伯”。这是张建军的小儿子,去年暑假被张老栓接来住了一个月,临走时抱着老人的脖子哭着说不想走。
“小宇,过来让大伯看看。” 张建军伸手想去摸孩子的头,小宇往后缩了缩,紧紧抓着张建国的衣角。张建国把孩子护在身后,冷冷地看着张建军:“哥,你回来不是只为了看爸吧?”
“我掺和?” 张建国笑了,“爸这些年的药费是谁付的?房顶漏雨是谁修的?你儿子上学没人送,是谁每天骑电动车接送?你现在回来要拆迁款,早干啥去了?”
张建军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突然提高声音:“这房子是我爸的,我是他亲儿子,法定继承人!你们凭啥不给我?当年要不是爸不肯再给我拿钱做生意,我能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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