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位定居成都的青年作家,回望故乡山西时,会写出怎样的故事?近期,90后作家李下首部中短篇小说集《西张》由四川文艺出版社推出。作为离乡的文化人,李下以冷峻而内敛的笔触,讲述了晋西北乡村中形形色色底层人物的日常与哀乐、痛苦与恣意,以及他们在时代变迁中的失落、进步和欢欣。
《西张》收录以李下的故乡——忻州西张为背景的五部作品:《修庙记》《命相》《营生》《跤王》《苶㞗》。在这些故事里,有修庙的异乡人、如“方仲永”般陨落的青年,也有营生难为的舅父、乡村最后的跤王、不容于世的傻子……
“故乡的一些人和事,总是像鬼魂一样纠缠你。实在忘不掉,只好以小说的方式去消化它们。”李下告诉记者,这些故事源于2019年的一段失业经历。那时候他在北京从事电影编剧工作,写了整整七年的两个电影项目,因为种种原因,均没有上映,“项目劳心费力,最终却没完成,很遗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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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没有上映,生活便陷入困顿。困在北京的出租屋里,李下感到无以遣怀,于是开始以“西张”为中心,写起小说来。在李下眼里,西张是一片乏味的土地,“连一条河都没有”。写它,仅仅只是因为它是故乡,一个自以为很熟悉,但其实很陌生的地方。他说,“写小说就像驱魔,只要写完它,那些鬼魂就能安生。”
在《西张》里,最早发表的是2021年的《苶㞗》——这也是李下真正的“有文学自觉和企图的写作”。在此之前,用李下的话来说,虽从初中时便开始“一边提防宿管检查,一边蒙着被子、打着手电”地写小说,但更多还是激情写作,“胡写乱写瞎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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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张》的故事原型 图据受访者
从《苶㞗》开始,李下将目光正式地投向自己的家乡。《苶㞗》的灵感来自于故乡一位憨憨傻傻之人,他总是负责掌管婚宴、丧宴上的彩旗。他的父亲以算命为生,也死于算命带来的纠葛。李下说,这个人在他的故乡印象手册里排行首位。写故乡,自然绕不过他。
最新的一篇小说是2024年发表的《跤王》。灵感同样来自故乡。这人总是赶着一辆骡车,到各家各户淘粪——这也成为了《西张》这本小说的封面。“西张的厕所,是过去的茅厕,需要淘粪工清理。他不苟言笑,特别严肃,我甚至很怕他。”李下回忆,再加之他对农村庙会时,村民们在戏台上摆擂台摔跤的印象很深,二者一结合,便有了这一篇渴望重塑男性尊严的小说《跤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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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下拍摄的“故乡的人”图据受访者
在《西张》里,李下讲的是农村土地上的故事。五个故事是五段横跨20余年的人生,有着大量关于人的创痛、疯狂、暴力的内容。作为从农村走向城市的青年一代,李下对西张这片土地怀有深厚感情,也对它的残忍有着深刻的认知。
“放大了看是苦难,其实可能是日常。”李下说,每个人心里都藏着一段苦难的往事,虽不比余华的《活着》更苦,但仍然是我们实实在在的苦。在《西张》里,不容于世的傻子、淘粪的跤王、没有营生的大舅等等人物,是连日常的存在感都没有的人,“他们甚至没有智能手机。这种被漠视的人,心里的苦,大概比一般人的苦还要再大一些,再难一些,所以显得太苦了。”
仍然对“乡土”保持专注与写作的城市青年写作者,其实并不多。李下说,他的作品偏爱乡土,最重要的原因是因为自己出身乡土,“不是偏爱,而是必须。很多作家一辈子走不出故乡。”他笑言,写作似乎是有“故乡出身论”这一说法:“故乡在城市的,写城市小说;故乡在东北的,写东北小说;在乡村的,也只好写乡村。”
如今的李下,离开故乡山西定居成都,从事文化行业。睡前、饭中、下班、周末等等碎片时间,都是他的阅读时间。至于写作,即使工作繁忙,他仍然会坚持每晚在电脑前写上几百字,状态好时能写到上千字。到周末时,便会去咖啡馆写——这是他对自己的心理暗示,迫使自己写得更多,“因为花钱了,所以一旦偷懒写得少了,便会觉得吃亏。”
从初尝写作到首部中短篇小说集出版,李下已经坚持创作18年。这些年来,李下的作品受鲁迅、法国作家福楼拜、俄国作家巴别尔的影响较深。他尤其偏爱鲁迅。李下说,《苶㞗》《跤王》里的角色,其实可以算作某种意义上的阿Q、孔乙己、祥林嫂、闰土,“只不过他们都被困在西张这片土地。”
红星新闻记者 毛渝川 任宏伟 编辑 袁诗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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