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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 四年前,我突然分手,默默离开,他找了我四年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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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微光,与绝望

化疗药物的副作用像潮水般一波波袭来,呕吐,眩晕,浑身骨头缝里都透着难以言喻的酸痛。

苏晚蜷缩在病床上,单薄的身体在洁白的床单下微微颤抖。她紧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因为痛苦而不住地轻颤,额头上沁出细密的冷汗。

四年。

整整四年。

她在这家以肿瘤治疗闻名的医院里,进进出出,反复经历着这样的折磨。当初医生宣判的“三个月”,被她用昂贵的药物和一次次挑战生理极限的治疗,硬生生延长了四年。

这四年,是偷来的时光。

是用无数的痛苦、孤独和难以想象的金钱代价换来的。

“32床,苏晚。”护士推着治疗车进来,声音带着职业性的温和,“准备打针了。”

苏晚缓缓睁开眼,眼神有些涣散,过了几秒才聚焦。她艰难地想要撑起身体,护士连忙上前扶了她一把。

冰凉的消毒棉球擦拭在她手臂的皮肤上,那里已经布满了青紫色的针孔和瘀斑,几乎找不到下针的地方。护士仔细寻找着,最终将针头小心翼翼地推进了一处相对完好的血管。

药液一点点注入体内,带来一阵熟悉的寒意。

苏晚偏过头,看着窗外。天空是灰蒙蒙的,像极了四年前那个她拿到诊断书的下午。

这四年,她活得像个见不得光的幽灵。切断了与过去所有的联系,独自一人面对病魔的獠牙。她看着同病房的病友来了又走,有的康复出院,满怀希望;有的则永远闭上了眼睛,被蒙上白布推走。

希望与绝望,在这里交替上演,司空见惯。

她以为自己早已麻木。

可那天在街头,猝不及防听到他声音的瞬间,那颗死寂了四年的心,还是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

他看起来很好。

真的很好。

比她在财经杂志偶尔看到的模糊照片上,还要挺拔,还要耀眼。

这就够了。

她对自己说。

只是……心底某个角落,是否还藏着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微弱的奢望呢?

奢望他能认出她,哪怕只是一个背影。

奢望他知道真相后,会……有一点点的难过和不舍。

但这点奢望,很快就被更深的绝望所淹没。

她这副样子,怎么还能出现在他面前?让他看到自己如此狼狈、不堪的一面?让他知道,他曾经爱过的女孩,如今只是一个挣扎在死亡线上的可怜虫?

不。

她宁愿他永远恨着她,以为她是一个贪慕虚荣、无情无义的坏女人。

也好过,让他承受这份沉重而无望的悲伤。

“苏小姐,你还好吗?”护士拔掉针头,用棉签按住针眼,关切地问,“看你脸色很不好。”

苏晚回过神,勉强挤出一个虚弱的笑容:“我没事,谢谢。”

护士叹了口气,轻声安慰:“坚持住,医生说这次的新药方案效果还不错,要有信心。”

信心?

苏晚垂下眼睫,看着自己布满针孔的手背。

她还有信心吗?

或许有吧。

那信心,早已与爱情无关,只是生命本身求生的本能。

支撑她活下去的,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不愿拖累他”的念头,而是对生命本身的不甘和倔强。

她还想多看看这个世界,哪怕只是透过这扇病房的窗户。

她还想多画几幅画,哪怕再也画不出曾经的灵动和温暖。

她还想……在生命最后的时光里,能偶尔,远远地,听到一点关于他的消息。

知道他一切都好。

这就够了。

护士离开后,病房里又恢复了寂静。

苏晚慢慢从枕头下摸出一个旧钱包,里面没有钱,只有一张被摩挲得边缘发毛的旧照片。

照片上,是年轻了许多的她和闻璟。那是在他们那个废弃厂房的“家”里,闻璟从身后抱着她,两人对着镜头笑得没心没肺,眼睛里洒满了阳光。

那是他们在一起的第一年冬天,他用卖出一幅小画的稿费,买了一个小小的蛋糕,给她过生日时拍的。

“晚晚,以后每年你生日,我都给你拍一张,等到我们老了,拿出来看,肯定特别有意思。”他当时在她耳边这样承诺,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颈窝,痒痒的。

泪水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模糊了照片上两人灿烂的笑容。

每年生日……

她离开后的这四年生日,他又是怎么过的呢?

是不是早已将她这个“贪慕虚荣”的前女友,忘得一干二净了?

她用手指,轻轻抚过照片上闻璟年轻飞扬的眉眼,泪水一滴一滴,砸落在冰冷的塑料膜上。

对不起,阿璟。

对不起,我食言了。

不能陪你一起变老了。

第六章 暗涌,渐逼近

艺术慈善晚宴的请柬被随意放在办公桌上,烫金的字体在灯光下有些刺眼。

闻璟通常对这种充斥着虚伪应酬和名利交换的场合兴趣缺缺。但这次的主办方是业内一位德高望重的前辈,早年曾对他有知遇之恩,面子不能不给。

他揉了揉眉心,连续几天的高强度工作让他眼底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助理刚刚送来的最新调查报告依旧是一片空白,没有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苏晚。

这个名字,像是一根扎在他心头四年的刺,平时麻木着,稍一触碰,便是钻心的疼。

他起身,走到衣帽间,准备换衣服赴宴。目光扫过衣柜里一排排昂贵的高定西装,最终却停留在角落里,一个被防尘罩仔细罩起来的旧画架,以及旁边挂着的一件洗得发白、甚至沾染了些许早已干涸颜料的旧T恤上。

那是他还在废弃厂房里画画时穿的衣服。

也是……苏晚离开时,他穿在身上的那件。

鬼使神差地,他伸出手,轻轻抚过那粗糙的棉质面料。指尖仿佛还能感受到那个雨夜的冰冷和绝望。

他眼神暗了暗,猛地收回手,像是被烫到一般。

最终,他还是选择了一套中规中矩的深色西装,搭配一条低调的领带。镜子里的男人,英俊,沉稳,气场强大,是标准的成功人士模样。

只有他自己知道,这光鲜的皮囊下,包裹着一颗怎样千疮百孔、执拗不堪的心。

晚宴设在市中心一家顶级酒店的宴会厅。水晶吊灯折射出璀璨的光芒,衣香鬓影,觥筹交错。空气里弥漫着香水、雪茄和酒液混合的味道。

闻璟的出现,引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他如今在艺术市场和投资界的地位举足轻重,不少人主动上前寒暄攀谈。他维持着得体的微笑,应酬自如,眼神却始终带着几分疏离和冷淡。

他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全场,掠过那些精心打扮、试图引起他注意的名媛淑女,内心毫无波澜。

直到——

他的视线,在宴会厅靠近角落的一个区域,猛地定格。

那里正在举行一个小型的慈善义卖,展示着一些不太出名、或者身份特殊的艺术爱好者的作品,所得将用于捐助贫困疾病群体。

吸引他目光的,不是某幅画,而是一幅悬挂在不起眼位置的书法小品。

内容写的是李商隐的一句诗:“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字迹娟秀,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筋骨和风霜感,笔锋处隐隐透着力道,但某些笔画却又显得有些虚浮,像是执笔之人气力不济。

这字……

闻璟的瞳孔骤然收缩。

太熟悉了。

苏晚的字。

他绝不会认错。

当年他们在一起时,她总喜欢在他画画的间隙,拿着画笔或者钢笔,在画纸的边角,随手写下一些诗句或者偶得的句子。她的字,秀气中带着一股不服输的韧劲,他曾经还开玩笑,说她的字和她的人一样,看着温柔,内里倔强。

而这幅字,虽然比记忆中的笔迹多了几分沉郁和沧桑,某些地方甚至因为无力而显得有些颤抖,但那骨架,那神韵,他绝对不会看错!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揪住,呼吸骤然变得急促。

他几乎是不由自主地,朝着那个角落快步走去。

他甚至顾不上周围人投来的诧异目光。

“这幅字,”他的声音因为极力克制而显得有些沙哑,指向那幅书法,“是谁的作品?”

负责义卖的工作人员是一位年轻的姑娘,被闻璟身上迫人的气势和锐利的眼神吓了一跳,有些结巴地回答:“这、这是……一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女士捐赠的。她说……是随手写的,希望能帮到需要帮助的人。”

“不愿意透露姓名?”闻璟的眉头紧紧皱起,眼神锐利如刀,“她长什么样子?什么时候送来的?有没有留下联系方式?”

“是一位很瘦的女士,戴着口罩和帽子,看不清楚脸。”工作人员被他问得有些紧张,“是前天下午送过来的,没有留下任何联系方式。她只说了句‘麻烦你们了’,放下东西就走了。”

很瘦,戴口罩和帽子……

这些模糊的特征,与他记忆中苏晚健康明媚的样子相去甚远,却奇异地与那天在街头看到的那个蜷缩在画摊后的瘦弱身影重叠起来。

难道……真的是她?

她就在这个城市?

她生了什么病?为什么字会写成那样?为什么不肯露面?

无数的疑问如同沸腾的气泡,瞬间充斥了他的大脑。

他强压下翻涌的情绪,对工作人员说道:“这幅字,我要了。无论多少钱。”

“啊?好、好的,闻先生。”工作人员连忙点头。

闻璟直接签了一张支票,金额远远超过了那幅字的标价。他小心翼翼地从墙上取下那幅字,像是捧着什么绝世珍宝,又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指尖拂过那微凉的宣纸,感受着上面墨迹的凹凸感,他的手指竟有些微微颤抖。

苏晚,你果然在这里。

这一次,我绝不会再让你消失。

他拿出手机,走到相对安静的角落,拨通了助理的电话,声音低沉而急促,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是我。排查范围,立刻集中到本市的肿瘤医院,尤其是和慈善晚宴主办方有合作关系的几家!重点查找近期,有没有符合苏晚年龄、特征,但使用化名或者身份不明的女性患者!”

“动用一切资源,给我查清楚,捐赠这幅字的人,到底是谁!”

挂了电话,闻璟紧紧攥着手机,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他抬起头,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眼神复杂难辨。

有终于找到线索的激动,有对那个“不愿意透露姓名”背后含义的恐惧,更有一种即将揭开真相的、近乎残忍的期待。

苏晚。

无论你是因为什么躲了我四年。

这一次,我都要找到你。

问个明白。

第七章 咫尺,人不知

医院的走廊,总是弥漫着一股消毒水混合着各种药物和淡淡哀伤的味道。日光灯管发出苍白的光,照在光洁的地板上,反射出冰冷的光泽。

苏晚扶着墙壁,慢慢地走着。刚结束一轮化疗,她的身体虚弱到了极点,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轻飘飘的,使不上力气。额头上渗出细密的虚汗,呼吸也有些急促。

她需要去一趟医生办公室,讨论下一阶段的治疗安排。

或者说,是评估是否还有继续治疗的必要。

医生办公室在走廊的另一端。她走得很慢,时不时需要停下来,靠着墙壁喘息片刻。

就在她再次停下,微微闭眼缓解眩晕感时,一阵略显急促而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从走廊拐角处传来。

那脚步声……

苏晚的心猛地一跳,一种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她。

她下意识地抬起头。

拐角处,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转了出来。

深色的高定西装,一丝不苟的领带,冷峻的侧脸轮廓,深邃的眼眸正看着前方,眉宇间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疲惫和……某种她看不懂的焦灼。

闻璟!

怎么会是他?!

他怎么会来这里?!这家医院……是以肿瘤治疗闻名的!他……

巨大的震惊和恐慌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瞬间淹没了她所有的思绪。血液仿佛在刹那间凝固,四肢冰凉僵硬。

她几乎是本能地,猛地转过身,将自己紧紧贴在冰冷的墙壁上,利用墙壁的凸起和旁边摆放的一盆绿植,尽可能地遮挡住自己的身体。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撞击着,发出咚咚的巨响,震得她耳膜发疼。她死死咬住下唇,不敢发出一丝声音,连呼吸都屏住了。

脚步声越来越近。

她甚至能闻到他身上那股熟悉的、清冽中带着一丝雪茄味的独特气息。那是属于成功后的闻璟的味道,与她记忆里松节油和阳光的味道截然不同,却同样让她心悸。

他走过来了。

就在离她不到两米的地方。

他甚至……停顿了一下。

苏晚紧张得几乎要晕厥过去。她能感觉到他的目光似乎扫过了这个方向。

他看见了吗?

认出她了吗?

不,不可能。她戴着厚厚的口罩,帽子压得很低,身上穿着宽大病号服,整个人瘦弱佝偻,与四年前那个明媚鲜活的苏晚,判若两人。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每一秒,都像是凌迟。

终于,那脚步声再次响起,继续向前,没有丝毫停留,逐渐远去。

直到脚步声彻底消失在走廊尽头,苏晚才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顺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在地上。

冷汗,已经浸湿了她单薄的后背。

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肺部像是破风箱一样,发出嘶哑的声音。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迅速浸湿了口罩,带来一片冰凉的湿意。

他没有认出她。

她应该庆幸的。

可是……为什么心会这么痛?痛得快要裂开。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肿瘤医院?他看起来……很着急的样子。是生病了吗?还是……来看望什么人?

各种各样的猜测在她脑海中翻腾,带来一阵阵尖锐的刺痛。

她不敢再想下去。

休息了好一会儿,她才勉强扶着墙壁,重新站起来。双腿还在发软,但她必须离开这里。

她改变了方向,没有再去找医生,而是朝着病房走去。

她需要一个人静一静。

就在她快要走到病房门口时,隔壁病房传来一阵压抑的哭声,伴随着医生冷静而无奈的安慰:“……已经尽力了,癌细胞扩散得太快,后期治疗意义不大,建议……尽量减少痛苦吧。”

苏晚的脚步顿住了。

减少痛苦……

是啊,对于他们这样的人来说,或许“减少痛苦”,就是最后唯一的仁慈了。

她靠在门框上,看着走廊尽头那扇闻璟消失的门,眼神空洞而绝望。

他们之间的距离,从来就不止这短短的几十米。

而是生死。

是永远无法跨越的,绝望的鸿沟。

第八章 惊雷,乍然响

闻璟坐在院长办公室里,对面的院长是他动用关系才约见到的人。空气里弥漫着上等茶叶的清香,但他却品不出任何味道。

“闻总,您放心,您描述的那位女士,如果确实在我们医院就诊,我们一定会尽力协助查找。”院长态度客气,但语气带着公事公办的谨慎,“不过,您也知道,保护患者隐私是我们的首要原则,尤其是……对于一些特殊情况的患者。”

闻璟的指尖在沙发扶手上轻轻敲击着,这是他思考时不自觉的小动作。

“我明白。”他声音低沉,“我只是想知道,她是否安好。”

他无法直接说出苏晚的名字,只能模糊地描述特征,以及……捐赠那幅字可能留下的线索。他甚至暗示,愿意为医院的某项研究或设备更新提供巨额捐助。

院长沉吟片刻,正要开口,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

“进来。”

进来的是闻璟的助理,他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快步走到闻璟身边,俯身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闻璟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助理带来的消息,是关于那幅字的进一步调查。他们通过晚宴主办方和酒店监控,模糊地锁定了一个戴着帽子口罩、身形极其瘦弱的女性身影。她是在晚宴前一天下午,独自一人来到酒店,将装裱好的字画交给负责接收义卖品的工作人员后,便匆匆离开。

监控画面很模糊,看不清脸。但那个走路的姿态,那种仿佛风一吹就会倒的虚弱感……

闻璟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他谢过院长,起身告辞。走出办公室时,他的脚步有些沉重。

线索似乎越来越清晰,指向一个他越来越无法接受的方向。

他沿着来时的路,走向电梯口。经过护士站时,两个年轻护士的低声交谈,不经意地飘进了他的耳朵。

“……32床那个苏小姐,真是太可怜了。”一个护士叹息道,“那么年轻,听说都熬了四年了,这次情况又恶化了……”

“是啊,好像也没什么家人朋友来看她,总是自己一个人。”另一个护士附和着,语气里带着同情,“上次昏迷醒来,还迷迷糊糊喊着什么‘阿璟’……是叫这个名字吧?听着像个男人的名字……”

“阿璟”两个字,像是一道惊雷,毫无预兆地劈在了闻璟的头顶!

他整个人猛地僵在原地,血液仿佛在瞬间逆流,冲得他耳膜嗡嗡作响。

32床!

苏小姐!

熬了四年!

昏迷喊着“阿璟”!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轰然串联!

那个街头蜷缩的画者……那幅笔迹颤抖的书法……院长含糊的态度……护士口中“没什么家人朋友”、“熬了四年”、“情况恶化”的32床苏小姐……

原来……原来如此!

原来她这四年,不是跟别人远走高飞,不是去享受她所谓的“很多很多的钱”!

她是在这里!

在这家充斥着消毒水味道的医院里!

独自一人,承受着病痛的折磨,整整四年!

而他……他这个傻子!这个被所谓的“背叛”和“羞辱”蒙蔽了双眼的蠢货!竟然恨了她四年,找了她四年!却从未想过,真相竟是这般残忍!

“钱……很多很多的钱……你这种穷画家给不起……”

当年她轻蔑的话语,此刻回想起来,字字句句,都像是她用尽最后力气编织的、保护他的谎言!

她是不想拖累他!

是不想让他看着她一点点被病魔吞噬!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然后猛地撕裂开来,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眼前一阵发黑,他不得不伸手扶住旁边的墙壁,才勉强稳住摇摇欲坠的身体。

“先生?您没事吧?”护士注意到他的异常,关切地问道。

闻璟抬起头,眼睛赤红,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32床……在哪间病房?”

他的眼神太过骇人,里面翻滚着巨大的痛苦、悔恨和一种近乎毁灭的疯狂。护士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指了一个方向:“那边……尽头,左手边第二间……”

闻璟甚至来不及说声谢谢,如同离弦的箭一般,朝着护士所指的方向,踉跄着冲了过去。

长长的走廊,此刻在他眼中,仿佛没有尽头。

苏晚。

晚晚。

你等我。

求你……一定要等我!

第九章 相见,不相识

苏晚躺在病床上,刚刚注射的止痛药开始起作用,身体里那蚀骨钻心的疼痛稍稍缓解了一些,但随之而来的是一种更深的疲惫和无力感。

她望着窗外,天空依旧是灰蒙蒙的,看不到阳光。

生命,似乎也走到了灰暗的尽头。

医生刚才的话还在耳边回响:“苏小姐,根据最新的检查结果,癌细胞已经出现了多处转移……后续的治疗,效果可能非常有限,而且会带来更大的痛苦。我们建议……可以考虑 palliative care (舒缓治疗),主要以提高生活质量,减轻痛苦为主……”

她明白医生的意思。

就是……放弃积极的、以治愈为目的的治疗了。

四年的挣扎,最终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她并不十分害怕死亡,或许早在四年前那个雨夜,她就已经死过一次了。只是……终究还是有些不甘啊。

还没能亲眼看到他功成名就,娶妻生子……

还没能……亲口对他说一声对不起。

病房门被轻轻推开,以为是护士来换药,苏晚没有回头。

直到,那脚步声停在床边,带着一种异常的沉重和……急促的喘息。

苏晚有些疑惑地,缓缓转过头。

然后,她的整个世界,在那一刻,彻底静止了。

闻璟。

他就站在她的病床前。

高大的身影逆着光,在她瘦弱的身体上投下一片沉重的阴影。他似乎是跑过来的,呼吸尚未平复,胸膛微微起伏。那双她曾经无比眷恋的、清澈明亮的眼眸,此刻布满了骇人的红血丝,死死地、难以置信地盯在她的脸上。

那眼神里,有震惊,有痛楚,有滔天的悔恨,还有一种她看不懂的、几乎要将她焚烧殆尽的疯狂。

他……他怎么来了?

他怎么找到这里的?

他……认出她了?

巨大的恐慌和一种近乎绝望的羞耻感,瞬间将她淹没。她下意识地想要拉起被子盖住自己憔悴不堪的脸,想要蜷缩起来,躲开他那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目光。

但她浑身僵硬,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如同看着一场无法醒来的噩梦。

时间,仿佛凝固了。

空气中弥漫着死一般的寂静,只有两人粗重不一的呼吸声交错着。

闻璟的目光,像是带着实质的温度,一寸寸地扫过她的脸。

那张曾经明媚鲜活、让他无数次心动神驰的脸庞,如今瘦削得脱了形,颧骨高高凸起,眼窝深陷,皮肤是一种不健康的、近乎透明的苍白,嘴唇干裂,没有一丝血色。

只有那双眼睛,虽然失去了往日的光彩,沉寂如同枯井,但他依然认得出来。

是苏晚。

真的是他的苏晚。

他找了四年,恨了四年,也……想了四年的苏晚。

不是跟别人走了,不是去追求她所谓的“很多很多的钱”。

她是在这里,独自一人,在病魔的折磨下,苦苦挣扎了四年。

“为什么……”他的喉咙像是被砂纸磨过,发出破碎而嘶哑的声音,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淋淋的痛楚,“为什么不告诉我?”

苏晚猛地回过神,强烈的自我保护本能让她瞬间竖起了浑身的刺。她用力别开脸,避开他那痛彻心扉的目光,声音冰冷而疏离,带着刻意营造的嘲讽:

“告诉你什么?告诉你我快死了吗?闻先生。”

“闻先生”三个字,像是一把冰锥,狠狠扎进了闻璟的心脏。

他猛地俯身,双手抓住她瘦削的肩膀,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他的眼睛红得吓人,死死盯着她,像是要将她吞噬。

“苏晚!你看着我!”他低吼着,声音里带着压抑到极致的痛苦和愤怒,“到了现在,你还要骗我?!还要用这种话来刺我?!”

“四年前!那个雨夜!你说你要钱!你说我这种穷画家给不起!都是假的!对不对?!”

苏晚被他摇得头晕目眩,肩膀传来剧痛,但她依旧倔强地咬着唇,不肯与他对视,更不肯承认。

“是真的。”她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语气轻飘飘的,却带着淬毒的刀子,“我就是嫌你穷,嫌你给不了我想要的生活。现在你是有钱了,闻总,可惜……我不需要了。”

“你撒谎!”闻璟几乎是咆哮着打断她,滚烫的泪水,毫无预兆地从他赤红的眼眶中滑落,重重地砸在苏晚苍白的手背上。

那灼热的温度,烫得苏晚浑身一颤。

她愕然地抬起头,撞进他盈满水光、痛楚和深情的眼眸里。

“你撒谎的时候……睫毛会抖。”他的声音哽咽着,带着令人心碎的颤音,“就像当年……你说你不爱我的时候……一模一样。”

一句话,如同最锋利的剑,瞬间击溃了苏晚苦苦支撑了四年的所有伪装和防线。

她呆呆地看着他,看着他脸上肆意流淌的泪水,看着他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深刻入骨的痛楚和……爱意。

原来……他一直都知道。

知道她在撒谎。

知道她……还爱着他。

坚固的心防,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积蓄了四年的委屈、痛苦、恐惧和深深的思念,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她再也控制不住,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压抑的哭声从喉咙里溢了出来,身体因为剧烈的情绪波动而颤抖不止。

看着她终于卸下伪装,哭得像个迷路的孩子,闻璟的心痛得无以复加。他松开钳制她肩膀的手,转而轻轻地将她拥入怀中。

动作,是前所未有的小心翼翼和温柔。

仿佛拥抱着一件失而复得、却又易碎无比的珍宝。

“晚晚……”他将脸埋在她瘦弱的颈窝,嗅着她身上淡淡的药味和自己眼泪的咸涩,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对不起……是我来晚了……”

“对不起……”

苏晚僵硬的身体,在他温暖的怀抱和充满悔恨的道歉声中,一点点软化下来。她终于伸出手,紧紧回抱住他,仿佛用尽了生命最后的力量。

眼泪浸湿了他昂贵的西装外套。

四年的伪装,四年的坚强,在这一刻,彻底崩塌。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像极了四年前,他们分别的那个雨夜。

只是这一次,他们相拥着,在绝望的深渊里,抓住了一丝微弱的光。

第十章 余生,共晨昏

苏晚的病情,像一座沉重的大山,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闻璟动用了一切资源和手段,为她请来了国内外最顶尖的肿瘤专家进行会诊。昂贵的靶向药,最新的免疫治疗方案,只要有一丝希望,他都不惜代价地去尝试。

他把她转到了最好的私立医院,安排了最安静舒适的VIP病房,有专业的医疗团队二十四小时监护。

但癌细胞如同最顽固的杂草,早已在她体内扎根蔓延,肆意生长。多年的消耗让她的身体脆弱得像一张薄纸,根本无法承受过于激进的治疗。

几次尝试性的用药后,她的反应一次比一次剧烈,呕吐,高烧,甚至出现了短暂的器官功能衰竭迹象。

“闻先生,苏小姐的身体状况……已经不适合再进行强效治疗了。”主治医生拿着最新的检查报告,语气沉重而无奈,“继续下去,恐怕只会增加她的痛苦,缩短……”

后面的话,医生没有说下去,但闻璟明白。

他站在病房外,透过玻璃窗,看着里面躺在病床上,身上插着各种管子,睡得并不安稳的苏晚。她比刚找到时更瘦了,呼吸微弱得几乎看不见胸膛的起伏。

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淹没。

他拥有富可敌国的财富,可以买下世界上最珍贵的东西,却买不回她的健康,留不住她的生命。

他缓缓推开门,走到床边,小心翼翼地握住她那只没有打针、布满针孔和瘀斑的手。她的手很凉,他用自己的掌心,一点点温暖着。

苏晚似乎感受到了他的温度,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的眼神有些涣散,过了好一会儿才聚焦在他脸上。看到他通红的眼眶和紧绷的下颌,她虚弱地扯了扯嘴角,想给他一个安慰的笑容,却显得更加令人心酸。

“阿璟……”她的声音很轻,气若游丝,“别……折腾了……我……好累……”

闻璟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他俯下身,额头轻轻抵着她的手背,滚烫的泪水再次不受控制地滑落。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这短短时日,他流的泪,比过去二十多年加起来还要多。

“好……我们不折腾了。”他哽咽着,声音沙哑,“我们……回家。”

他说的家,不是那个冰冷豪华的公寓,而是他按照记忆,几乎一比一复原了的,他们曾经一起生活过的那个城郊废弃厂房。

他撤掉了所有不必要的治疗,只保留了一些基础的止痛和营养支持。然后,不顾医生的反对,为苏晚办理了出院手续。

重新回到这个充满回忆的地方,苏晚的精神似乎真的好了一些。

阳光透过高大的窗户洒进来,照亮了空气中漂浮的细微尘埃。墙上挂满了闻璟的画,有他早期的青涩作品,也有他后来风格冷峻成熟的画作,但最多的,还是苏晚的画像。

各种各样的她,笑的,闹的,安静的,沉思的……仿佛这四年的时光从未流逝,她一直在这里,从未离开。

闻璟推着轮椅,带她慢慢在画室里走着。

“你看,这张是你生日时,我偷拍的,你鼓着腮帮子在吹蜡烛。”

“这张是你睡着了,我画的,还流口水了呢……”

他指着墙上的画,一件件,如数家珍,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苏晚靠在他的怀里,安静地听着,苍白的脸上,露出了这四年来,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轻松而温暖的笑容。

眼睛弯弯的,像是回到了从前。

“原来……你画了这么多我啊……”她轻声说,伸出手,想要去触摸画上那个笑容明媚的自己,手臂却虚弱得抬不高。

闻璟握住她的手,引导着她的指尖,轻轻拂过画布上那个女孩的脸庞。

“嗯。”他低低应了一声,将下巴抵在她的发顶,嗅着她发间淡淡的、属于药物的味道,心口一阵阵发紧,“以后……只画你。”

接下来的日子,像是偷来的时光。

闻璟推掉了所有的工作,寸步不离地守在她身边。

天气好的时候,他会抱着她到院子里晒太阳,给她读她以前喜欢看的书,或者只是静静地抱着她,看云卷云舒。

她精神好的时候,会指挥他调色,用颤抖的手,握着画笔,在画布上留下一些模糊而抽象的色块。她说,那是她看到的,阳光的颜色,和……他的样子。

她吃得很少,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醒着的时候,也越来越虚弱,说话都很费力。

但他们之间,却仿佛有说不完的话。

她说起他们初遇时,他傻乎乎地抱着一堆画具撞到她,画稿散了一地。

说起他第一次给她画像,紧张得手都在抖,把她画成了大小眼。

说起他们挤在小小的出租屋里,分吃一碗泡面,却觉得是世间最美味的食物。

说起……那个雨夜。

“对不起……阿璟……”她靠在他怀里,气息微弱,“当时……我真的……好怕……好怕拖累你……”

“别说了,晚晚。”闻璟紧紧抱着她,声音哽咽,“是我不好……是我没有早点发现……没有保护好你……”

“不要……难过……”她抬起沉重的手,想要擦去他眼角的泪,却徒劳无功,“这四年……能偶尔……听到你的消息……知道你……越来越好……我就……很开心了……”

“能再……见到你……能这样……在你怀里……我……没有遗憾了……”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最终,归于沉寂。

握在他掌心的手,也缓缓失去了最后一点力气。

闻璟抱着她依旧温热的身体,坐在洒满阳光的画室里,久久,一动不动。

墙上,画中的苏晚,笑容明媚,眼神清澈,永远定格在了最好的年华。

窗外,天空湛蓝,白云悠悠。

仿佛一切悲伤,都与这个世界无关。

他最终,没有让她一个人,孤单地离开。

他陪着她,走完了生命最后的,也是最温暖的一段路。

用他余生所有的爱和思念,为她铺满了通往另一个世界的、铺满鲜花的归途。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但他们的故事,在遗憾与泪水中,终究还是画上了一个,有始有终的句点。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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