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群里发红包,我刚收,她:妈你真贪财,一发就收,我听完转身走人
女儿周念在家庭群里发了个红包。
几乎是下意识的,我点了。
手机屏幕上跳出一个小小的金色元宝,下面跟着一行数字:0.32元。
我还没来得及笑,周念的声音就从对面餐桌传了过来,带着一丝少女特有的、不加掩饰的讥诮。
“妈,你真贪财,一发就收。”
她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根精准的冰锥,扎进我耳膜里。
餐厅里暖黄的灯光,桌上冒着热气的酸菜鱼,丈夫周明凯正夹起一块鱼腹肉准备放进我碗里的动作,都在这一瞬间凝固了。
我抬起眼,看向我的女儿。
她十六岁,正是好看的年纪,眉眼像我,下巴却像周明kai,此刻正低着头,假装专注地戳着自己碗里的米饭,嘴角却压抑不住一抹得意的笑。
她以为这只是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
周明凯的筷子悬在半空,尴尬地打圆场:“念念,怎么跟妈妈说话呢?”
我没有看他。
我的目光依然停留在周念身上。
贪财。
这个词从我亲生女儿嘴里说出来,像一把生了锈的钝刀,缓慢地割着我的神经。
我放下筷子,动作很轻。
然后我站了起来。
“我吃饱了。”
周明凯愣住了:“这才刚开始吃,林漱,你怎么了?”
我没回答,拿起搭在椅背上的风衣,穿上。
“念念开个玩笑,你别当真啊。”他急着站起来,想拉住我。
我避开了他的手。
我走到玄关,换鞋。整个过程安静得能听见墙上石英钟秒针走动的声音,嗒,嗒,嗒。
每一下,都像踩在我的心上。
我不是因为这0.32元。
也不是单单因为“贪财”这两个字。
而是因为,就在两天前,我刚刚处理完一场足以倾覆我们这个家的“违约事件”。而我的女儿,这个我曾拼尽全力想要保护周全的孩子,此刻却用最轻佻的方式,站在了我的对立面。
她不知道,她母亲刚刚打完一场仗。
一场没有硝烟,却足以让人剥掉一层皮的仗。
我拉开门,外面的冷风灌了进来。
“妈!”周念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声音里带了些慌乱。
我没有回头。
我只是平静地,决绝地,走进了冰冷的夜色里。
身后,是碗筷落地的清脆碎裂声。
两天前,上海虹桥站。
雨下得很大,砸在候车大厅巨大的玻璃穹顶上,汇成一道道浑浊的水流,像这个城市卸不掉的浓妆。
我刚结束在杭州为期三天的审计项目,提前了半天。
我想给周明凯一个惊喜。
我们结婚十七年,激情早已被岁月磨平,只剩下亲情和责任。但我总觉得,婚姻这盏灯,需要时时擦拭,偶尔也要换个新灯泡。
我打开订票软件,准备帮他也订一张回程的高铁票,让他来车站接我,然后我们可以在外面吃顿饭,过一个久违的二人世界。
熟练地输入他的身份证号,点击“选择乘机/乘车人”。
屏幕跳出常用联系人列表。
第一个是我的名字,“林漱”。
第二个,赫然写着:“小安”。
我的指尖停在屏幕上,像被瞬间冻住了。
小安?
我脑子里飞快地过了一遍我们所有的亲戚、朋友、同事。没有一个叫“小安”的,或者名字里带“安”字的年轻女性。
软件下方有一行小字提示:“常用同行人”。
这四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在我的视网膜上。
心里某个地方,咯噔一下,沉了下去。
我没有立刻发作,我是做审计的,我的职业教会我,在没有拿到完整的证据链之前,任何情绪都是无用的内耗。
我点了“小安”的名字。
系统自动带出了她的身份证号,只隐藏了中间几位。姓氏那一栏,写着一个“安”字。
我退出去,点开周明kai的历史订单。
一趟一趟地往前翻。
我的手指在冰冷的屏幕上滑动,像一个在深夜墓地里寻找特定墓碑的人。
最近三个月,周明凯的出行记录里,“小安”这个名字出现了五次。
两次去南京,一次去苏州,两次是本市的酒店预订。
出行日期,都是他告诉我的“公司团建”或者“临时出差”。
酒店的名字,我没听过,但后面括号里的标注很醒目——“情侣影音房”。
候车大厅的广播响了,温柔的女声播报着下一班列车进站的信息。
轰鸣声由远及近,像一头巨兽,碾过我的心脏。
我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从脚底升起,瞬间传遍四肢百骸。
我把所有订单截图,一张一张,保存下来。
然后,我冷静地把这些截图,连同那个“小安”的身份信息页面,一起打包,用微信的文件传输助手,发给了自己。
做完这一切,我才发现自己的手在抖。
不是愤怒,是冷。
一种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冷。
我看着窗外被雨水模糊的城市,灯火霓虹被晕染成一片片破碎的光斑,像我此刻的心情。
十七年。
从我二十五岁到四十二岁。
我生命里最明亮、最坚韧的时光,都给了这个叫周明凯的男人。
我们一起从一无所有,到在这座城市扎下根来。买了房,换了车。
唯一的遗憾,是我们没能再有一个孩子。
周念是我们的独生女。当年我生她时大出血,伤了身体,医生说很难再孕。为此,我愧疚了很多年。我觉得是我亏欠了他,没能给他一个完整的家。
我把所有的爱和精力,都倾注在周念和这个家上。我努力工作,也用心生活。我以为,我们的婚姻就像一艘在平稳航道上行驶的船,虽然风景寻常,但至少安稳。
原来,只是我以为。
船底早就被蛀空了,而我这个船长,一无所知。
我没有取消给周明kai的惊喜。
我只是换了一种方式。
我给自己订了最近一班车票,然后平静地给他发了条微信。
“老公,我提前回来了,一个小时后到虹桥站,你方便来接我吗?”
他几乎是秒回。
“这么突然?不是说明天才回吗?”
紧接着,又一条:“我这边项目走不开啊,要不你自己打车回来?我晚上补偿你。”
我看着“补偿”两个字,觉得无比讽刺。
我回:“好。那你先忙。晚上想喝汤,我回来煲。”
他说:“辛苦老婆了,爱你。”后面跟了一个亲吻的表情。
我关掉手机,靠在冰冷的椅背上,闭上了眼睛。
列车驶入黑暗的隧道,眼前一片漆黑。
然后,又猛地冲进光明。
窗外,是灰蒙蒙的天,和无尽的雨。
回到家,下午四点。
周明kai还没回来。
家里很整洁,保姆阿姨上午刚来打扫过。客厅的茶几上,放着我出差前插上的百合,已经开得有些颓了,散发着将尽的香气。
一切都和我离开时一样。
又好像,什么都不一样了。
我换了鞋,没有像往常一样先去洗澡,而是直接走进了厨房。
我从冰箱里拿出排骨,玉米,胡萝卜。
我需要做点什么。
一些具体、实在、需要按部就班的事情,来稳住我摇摇欲坠的神思。
焯水,撇去浮沫,放入炖锅,加上姜片和料酒,设定好时间。
锅里咕嘟咕嘟地响起来,白色的水汽氤氲而上,厨房里渐渐有了一丝烟火气。
我靠在流理台上,看着窗外灰色的天空。
我开始思考。
思考这件事,要怎么处理。
一哭二闹三上吊?那是二十年前电视剧里的戏码。我林漱做不出来。
我是上市公司的审计部主管,我的工作就是和数字、条款、证据打交道。我习惯了用理性和逻辑去解决问题,而不是情绪。
婚姻,从某种意义上说,也是一份合同。
一份以感情为基础,以忠诚为核心条款的终身合同。
现在,乙方违约了。
作为甲方,我需要做的,不是撕毁合同,而是评估损失,启动违约处理程序,并决定是否要终止这份合同。
我需要更多的信息。
这个“小安”,是谁?多大?做什么的?他们到了哪一步?周明凯在她身上花了多少钱?这些钱,属于夫妻共同财产。
我打开电脑,登录了周明凯的公司邮箱。
密码是我们的结婚纪念日。这么多年,一直没变过。
我不知道这是一种讽刺,还是一种悲哀。
他的收件箱很干净,都是工作邮件。
我点了“已删除邮件”。
里面躺着几封被删除的酒店预订确认信,和我们家宽带的电子账单。
账单的收件人,是周明凯。
但下面的“绑定手机号”一栏,却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我拿出手机,输入这个号码,搜索微信。
跳出来的微信头像,是一个年轻女孩的侧脸,长发及腰,在阳光下笑得很甜。
微信名叫“Ann”。
朋友圈背景,是一片海。
最新一条朋友圈,是三天前发的,也就是我出差的第一天。
一张照片,是一只男人修长的手,正在给她剥一个石榴。那只手上,戴着一枚我再熟悉不过的戒指。
是我们结婚十周年时,我送给周明凯的礼物。
照片的配文是:“他说,石榴要一颗一颗吃,才甜。”
下面有零星几个点赞和评论。
其中一个评论问:“这是你家周总?”
她回了一个害羞的表情。
我点开那个评论者的头像,备注是“XX公司市场部Lili”。
XX公司,就是周明凯他们公司。
所以,“小安”,是他的同事。
甚至,很可能是他的下属。
我一页一页地翻看着她的朋友圈。
她很年轻,大概二十三四岁的样子。喜欢旅行,喜欢美食,喜欢发自拍。
她的朋友圈里,没有太多关于周明kai的痕迹,但处处都是他的影子。
一束突然出现在办公桌上的花。
一杯据说是“跑了三条街才买到”的奶茶。
一张电影票的票根,旁边那张被巧妙地遮住了。
她把这些都称之为“生活里的小确幸”。
而这些“小确幸”发生的时间,大多是周明kai告诉我他在“加班”或“应酬”的晚上。
我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我以为他在为这个家奔波劳累,原来,他是在为另一个女孩制造浪漫和惊喜。
我关掉电脑,走到客厅,坐在沙发上。
炖锅里的汤还在咕嘟咕嘟地响着。
那声音,此刻听来,像一种无情的嘲讽。
我等了三个小时。
晚上七点,周明kai回来了。
他提着一个蛋糕盒子,脸上带着些许疲惫,但看得出心情不错。
“老婆,我回来了。你看我买了什么?你最喜欢的黑森林。”他笑着把蛋糕放在餐桌上。
我没动,只是看着他。
他被我看得有些不自在,走过来,想抱我。
“怎么了?出差累着了?”他伸手探我的额头,“是不是不舒服?”
他的手很暖。
就是这只手,三天前,在给另一个女孩剥石榴。
我躲开了。
“周明凯,”我开口,声音比我自己想象的要平静,“我们谈谈吧。”
他的表情僵了一下。
男人对危险的直觉,有时候比女人更敏锐。
“谈什么?这么严肃。”他试图打哈哈,“先喝汤,我闻到香味了。老婆煲的汤,天下第一。”
“先谈。”我坚持。
我从沙发上拿起早就准备好的平板电脑,点开相册,推到他面前。
屏幕上,是“常用同行人”的截图。
“小安”,两个字,在暖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周明kai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
他沉默了很久。
客厅里只剩下墙上钟表的滴答声,和厨房里炖锅还在持续的、微弱的咕嘟声。
那声音像在为这场沉默的对峙,打着节拍。
最终,他开了口,声音干涩:“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今天下午。”我说。
他又沉默了。
他没有像我想象中那样,立刻辩解,或者抵赖。
这种沉默,本身就是一种承认。
“她是谁?”我问。
“公司新来的实习生。”他低着头,不敢看我,“刚毕业,分在我那个部门。”
刚毕业。
二十二三岁的年纪。
像一株刚刚破土的嫩芽,饱满,多汁,充满了生命力。
而我,已经四十二岁了。
眼角有了细纹,精力大不如前。生活像一台巨大的抽水机,日复一日地抽走我的光彩和灵气。
“多久了?”我继续问。
“半年。”
“那五次出行记录,两次酒店记录,怎么解释?”我把平板电脑往他那边又推了推,像在法庭上呈上证据。
他抬起头,看了我一眼,眼神里充满了疲惫和……一丝我看不懂的哀求。
“林漱,我们……能不能不这样谈?”他说,“像审犯人一样。”
“那你希望我怎么样?”我反问,“哭着问你为什么吗?还是冲上去给你一巴掌?”
“我不是这个意思。”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我只是……我只是觉得很累。”
“累?”我像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你累?你白天在公司陪着年轻女孩,晚上回家有我给你煲汤做饭,你女儿乖巧懂事,你有什么可累的?”
“你不懂!”他突然提高了音量,“你什么都不懂!你以为这个家是那么好撑的吗?公司里的人际关系,项目上的压力,房贷车贷,念念的学费……这些都是压在我身上的山!我每天回到家,看到你,你永远都是那么冷静,那么理智,那么……正确。你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把工作也处理得一丝不苟。我在你面前,觉得自己像个一事无成的废物!”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崩溃的颤音。
“我需要一个……一个出口。一个能让我喘口气的地方。”
“所以,小安就是你的出口?”我冷笑。
“她很年轻,很崇拜我。在她面前,我能找到一点久违的……价值感。”他喃喃地说,“我没想过要破坏我们的家,真的。我只是……一时糊涂。”
一时糊涂。
多么轻飘飘的四个字。
就想把我十七年的付出,我们共同建立的家庭,一笔勾销。
“周明凯,”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你说的这些,是你的感受,你的困境。我理解。但是,这不能成为你违约的理由。”
“违约?”他愣住了。
“对,违约。”我站起身,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婚姻是契约。忠诚是核心条款。你违反了它。”
我的冷静,似乎比任何歇斯底里的指责,都让他感到恐惧。
他看着我,嘴唇动了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需要见她一面。”我说。
“什么?”他猛地抬起头,“林漱,你别胡来!这件事跟她没关系,是我一个人的错!”
“有没有关系,不是你说了算。”我拿起手机,“把她的电话给我。或者,我自己去你们公司找她。”
我的语气里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
他知道,我说到做到。
僵持了大概五分钟。
他终于像一头泄了气的皮球,瘫倒在沙发上,报出了一串手机号码。
我拨了过去。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
那边传来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喂?请问您是?”
“我是林漱,周明凯的妻子。”我说。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死一样的寂静。
我能想象到,电话那头的那个年轻女孩,此刻是怎样一副惊慌失措的表情。
“我们见一面吧。”我说,“明天中午十二点,你公司楼下的星巴克。我有些事情,需要当面向你确认。”
“我……”她似乎想拒绝。
“如果你不来,下午两点,我会带着我们谈话的录音,去你们公司的人力资源部。”我平静地补充了一句。
我没有录音。
但这是一种谈判策略。
有时候,你需要让对方相信,你手里有她无法承受的底牌。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微弱的,带着哭腔的:“好。”
我挂了电话。
周明kai看着我,眼神复杂得像一团乱麻。
“林漱,你一定要这样吗?”他问,“把事情闹得这么难看?”
“难看?”我看着他,突然觉得有些想笑,“周明凯,从你和她订第一张同行票开始,这件事,就已经很难看了。”
“我不是在维护她,我只是……不想伤害你。”
“你已经伤害我了。”我打断他,“现在,我只是在处理伤口。是刮骨疗毒,还是截肢放弃,取决于你,也取决于她。”
我转身走进厨房,关掉了火。
汤还在锅里,但我已经没有丝毫胃口。
我盛了一碗,端到他面前。
“喝了吧。”我说,“喝完,好好想一想,明天我要的答案。”
他看着那碗汤,眼圈红了。
“林漱……”他哽咽着,“对不起。”
我没有回应。
对不起是最廉价的词。
在造成实质性伤害之后,它的价值,趋近于零。
那一晚,我们分房睡了。
这是我们结婚十七年来的第一次。
我躺在客房的床上,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
没有愤怒,没有悲伤。
心里像被挖空了一块,冷风呼呼地往里灌。
我想起了我和周明凯刚认识的时候。
他也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会为了给我买一张限量版的CD,在音像店门口排一整天的队。
我们第一次约会,去看电影,他紧张得手心都是汗。
我们结婚的时候,他对着所有亲朋好友发誓,会爱我一生一世,永远对我忠诚。
誓言这种东西,说的时候,都是真的。
只是后来,说的人忘了,听的人却还记得。
时间,才是最残酷的审计师。
它会把所有的虚假、漏洞、坏账,都一一清算出来。
第二天中午,我提前十五分钟到了星巴克。
我选了一个靠窗的角落位置。
从这里,可以清楚地看到公司大门出来的人。
十一点五十八分,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年轻女孩,出现在我的视线里。
长发,瘦高,脸上带着不安和惶恐。
是朋友圈里的那个“Ann”。
她走进星巴克,四处张望,然后看到了我。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来。
“林……林姐。”她在我对面坐下,声音小得像蚊子。
我打量着她。
很年轻,皮肤很好,眼睛很大,是那种会激起男人保护欲的长相。
我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在谈判中,谁先开口,谁就输了一半。
沉默,有时候是最好的武器。
她被我看得越来越不安,双手紧紧地攥着衣角,指节都发白了。
“林姐,对不起。”她终于忍不住,先开了口,“我……我不知道会这样。”
“不知道会怎样?”我问,语气平淡。
“我不知道会伤害到您……和您的家庭。”她的眼圈红了,“周总他……他跟我说,您们感情不好,早就分居了。”
我心里冷笑一声。
男人在外面拈花惹草,最常用的借口。
把自己塑造成一个婚姻不幸的受害者,来博取年轻女孩的同情和崇拜。
“他这么说的?”我问。
她点了点头,眼泪掉了下来。
“他说您很强势,在家里什么事都您说了算,他觉得很压抑,没有一点尊严。”她一边哭,一边说,“他说跟我在一起,他才觉得自己像个男人。”
我静静地听着。
这些话,从一个“第三者”嘴里说出来,像一把把淬了毒的刀子,扎在我心上。
原来,在周明凯的描述里,我是这样一个不堪的妻子。
“他为你花过多少钱?”我换了一个问题。
女孩愣住了,似乎没想到我会问这个。
“没……没多少。”她结结巴巴地说,“他就是……偶尔会送我一些小礼物,请我吃饭……”
“那五次旅行和酒店的费用,是谁出的?”我直视着她的眼睛。
她脸色一白,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安小姐,”我换了个称呼,语气也冷了下来,“我今天来,不是来听你哭诉,也不是来跟你讨论感情问题的。我是来解决问题的。”
我从包里拿出一份文件,推到她面前。
“这是周明凯近半年的银行流水和信用卡账单。我已经标出了所有我认为可能与你有关的消费。包括酒店、机票、餐厅,以及一些奢侈品店的消费记录。总计,七万八千四百元。”
女孩看着那份文件,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
“根据《婚姻法》规定,婚内夫妻共同财产,任何一方无权擅自处分。周明凯在你身上的这些花费,属于非日常生活需要的赠与,我有权追回。”
我平静地陈述着事实,像在宣读一份审计报告。
“我……”她彻底慌了,“我没有钱……我刚毕业,我……”
“我不是来跟你要钱的。”我打断她,“我给你两个选择。”
“第一,你把这七万八大千四百元,在一个月内,还给我。然后你主动辞职,离开上海,永远不要再出现在我们面前。”
“第二,”我顿了顿,看着她惊恐的眼睛,“你写一份详细的情况说明,把你和周明凯从认识到现在的全部经过,他跟你说过的每一句话,你们之间发生的每一件事,都写清楚。然后,签上你的名字,按上手印。作为交换,这笔钱,我既往不咎。”
她呆呆地看着我,似乎无法理解我的要求。
“你……你要这个干什么?”
“留存证据。”我说,“安小姐,你要明白一个道理。生活就像一个巨大的法庭,我们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而证据,是保护自己最有利的武器。”
“你选择哪一个?”我问。
她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绝望。
她大概从来没想过,一场她以为的风花雪月,最后会变成一道如此冰冷残酷的选择题。
良久。
她颤抖着拿起笔。
“我选第二个。”
我从包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纸和笔,递给她。
她就在我对面,在这间人来人往的咖啡馆里,一边流泪,一边写下了她和我的丈夫,那段见不得光的“爱情故事”。
我没有催她。
我只是静静地喝着我的美式咖啡,不加糖,不加奶。
苦涩的味道,在舌尖蔓延开来。
半个小时后,她写完了。
满满三页纸。
字迹因为主人的哭泣而显得有些歪歪扭扭。
她签上名字,又按照我的要求,按下了红色的指印。
我拿过那份“情况说明”,从头到尾仔细看了一遍。
很详细。
比我想象的还要详细。
包括周明kai是如何在她加班的时候,给她送夜宵;是如何在她受了委屈的时候,温言软语地安慰她;是如何跟她说,我是如何的“不可理喻”,他们的婚姻是如何的“名存实亡”。
每一句,都像是在我心里扎了一根刺。
我把那三页纸,小心地折好,放进包里。
“安小姐,”我站起身,“从今天起,你和周明凯之间,结束了。”
“我希望你是个聪明人,知道该怎么做。”
她趴在桌子上,肩膀剧烈地抖动着,泣不成声。
我没有再看她一眼,转身离开了咖啡馆。
外面的太阳很大,照得人睁不开眼。
我站在路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胸口那块被挖空的地方,似乎被什么东西填满了。
不是温暖,也不是爱。
是一种冰冷的、坚硬的、叫做“规则”的东西。
晚上,我回到家。
周明凯坐在沙发上,像一个等待审判的囚犯。
茶几上,放着他昨天买回来的那个黑森林蛋糕,原封未动。
看到我回来,他立刻站了起来。
“你……你见她了?”他问,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我没有回答。
我从包里拿出那三页纸,放在他面前。
他看到上面的字迹和红色的手印,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他伸手想去拿,被我按住了。
“看完它。”我说。
他颤抖着手,拿起那几页纸。
我看着他的表情,从震惊,到羞愧,再到绝望。
他的喉结上下滚动着,呼吸变得粗重。
当他看到安小姐写下他说的那些“我的坏话”时,他猛地抬起头,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慌乱。
“林漱,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我只是在气头上……”他语无伦次地辩解着。
我没有说话。
我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像一个没有感情的旁观者。
他终于看完了。
那几页纸,从他无力的手中,飘落到地上。
他颓然地坐回沙发,双手抱着头,发出了困兽一般的低吼。
“现在,我们来谈谈解决方案。”我拉开他对面的椅子,坐下。
“我这里,也有一份文件,需要你签署。”
我从包里拿出另一份文件。
那是我用一个下午的时间,草拟的一份“婚姻忠诚补充协议”。
周明凯抬起头,茫然地看着我。
“这是什么?”
“一份协议。”我说,“鉴于你本次的严重违约行为,已经对我们的婚姻关系造成了实质性的伤害,也让我对你的信任度降到了冰点。如果我们还想让这段关系继续下去,我们就需要重新建立规则。”
我把协议推到他面前。
“协议第一条:财产透明。从下个月起,我们双方的工资卡,都交由我统一管理。所有的家庭开支,由我做账,每月公示。任何超过五千元的单笔支出,都需要经过双方同意。”
“第二条:行踪报备。我们双方的手机,互相开放定位共享。任何非工作需要的应酬,都必须提前告知对方,并征得同意。”
“第三条:社交边界。删除所有不必要的异性联系方式。禁止与任何异性在非公共场合单独相处。”
“第四条:违约责任。”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如果再有下一次,无论任何形式的出轨行为,一经发现,你将自愿放弃所有夫妻共同财产的百分之七十,包括房产、车辆和存款。女儿的抚养权,也归我所有。”
“这份协议,一式两份,我们会拿去公证处进行公证。具备法律效力。”
周明凯呆呆地听着,脸上已经没有了任何血色。
“林漱……”他看着我,声音嘶哑,“你这是……在给我上镣铐。”
“不是镣铐。”我纠正他,“是修复信任的唯一途径。”
“在你选择用欺骗来换取所谓的‘喘息空间’时,你就已经放弃了我们之间最宝贵的、基于情感的信任。现在,我只能用这种最原始、最冰冷的条款,来为我们的婚姻,建立一道防火墙。”
“婚姻就像我们家客厅的灯泡。以前,它亮着,是因为我们之间有电,有爱。现在,电没了,我只能找来一根线,把它绑在天花板上,让它至少不会掉下来,摔得粉碎。”
“这根线,就是这份协议。”
我把一支笔,放在协议旁边。
“签,还是不签,你选。”
他看着那份协议,又看看我。
他的眼神里,有痛苦,有挣扎,有不甘,但更多的是一种无力的……顺从。
他知道,他没有别的选择。
他拿起笔,手抖得厉害。
在“乙方”那一栏,一笔一划地,写下了“周明凯”三个字。
写完,他把笔扔在桌上,整个人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瘫倒在沙发里。
“林漱,”他闭着眼睛,声音里带着一丝绝望,“在你心里,我们之间,就只剩下这些条款了吗?”
我看着他疲惫而痛苦的侧脸,心里某个地方,还是被刺痛了。
我沉默了很久。
“周明凯,”我轻声说,“我不是不善良,我只是不喜欢脏。”
“克制不是恩赐,是义务。”
“当你把我的信任当成可以随意挥霍的资本时,你就应该想到,会有被清算的一天。”
我收起那份签好字的协议,和安小姐写的那份情况说明,把它们一起锁进了书房的保险柜。
做完这一切,我走出来,对他说的第一句话是:
“明天早上九点,民政局旁边的公证处,不要迟到。”
他没有回答,只是把头埋得更深了。
那晚,客厅的灯,一夜未熄。
接下来的两天,家里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平静。
我们去了公证处。
周明凯全程沉默,配合地完成了所有手续。
拿到公证书的那一刻,我看到他的手,在微微颤抖。
我们像两个刚刚完成了一场商业谈判的合伙人,客气,疏离,没有一丝温度。
回到家,他开始履行协议。
他把他的工资卡、信用卡,都交给了我。
他在手机上设置了家庭共享相册,把他每天的行程,都同步了上来。
他当着我的面,删除了微信里几十个无关紧要的联系人,其中大部分是女性。
他做得一丝不苟,无可挑剔。
像一个正在努力悔改的学生,用行动向老师证明自己的决心。
而我,像一个冷漠的监工,看着他做着这一切,不悲不喜。
我不知道我们还能不能回到过去。
我甚至不知道,我还爱不爱他。
我只知道,我不能允许我的生活,失控。
我需要秩序,需要规则,需要一切都在我的掌控之中。
这或许是我的职业病,但也是我唯一的安全感来源。
我以为,这件事,会以这样一种“契约化”的方式,暂时告一段落。
直到周念在群里发了那个红包。
直到她说出那句:“妈,你真贪财。”
我从家里出来,沿着马路,漫无目的地走着。
晚风很凉,吹在脸上,像细小的刀子。
我没有哭。
眼泪是弱者的武器,而我已经没有资格软弱。
我只是觉得很累。
一种比发现周明凯出轨时,更深的疲惫。
我处理了背叛我的丈夫,我击退了介入我家庭的第三者。我以为我守住了我的城池。
可我没想到,从内部攻破我的,是我最疼爱的女儿。
“贪财”。
她或许是无心的。
在她眼里,我可能一直都是一个对数字敏感,对金钱计较的母亲。
她不知道,我为什么对钱这么看重。
因为我出身贫寒,我是靠着自己一点一点的努力,才从那个贫穷的小山村里走出来,在这座大城市里立足。
我经历过没钱的窘迫,我知道贫穷会如何磨灭一个人的尊严和希望。
我努力赚钱,不是为了奢侈的生活。
是为了安全感。
是为了当生活出现意外时,我能有底气去应对,而不是束手无策。
就像这次。
如果我不是有一定的经济实力,如果我没有这份审计工作的理性和敏锐,我面对周明凯的出轨,可能真的只能一哭二闹三上吊。
我以为我给了周念最好的生活,让她衣食无忧,让她可以随心所欲地追求自己的梦想。
我却忘了教她,生活里最重要的一课:尊重。
尊重别人的付出,尊重别人的感受。
尤其是,尊重她的母亲。
一辆车在我身边停下。
车窗摇下来,是周明凯焦急的脸。
“林漱,快上车,外面冷。”
我没有动。
他下了车,快步走到我身边,把一件外套披在我身上。
“跟我回去吧。”他声音很低,“念念她知道错了,一个人在房间里哭呢。”
“她错在哪了?”我问。
周明凯愣了一下。
“她……她不该那么跟你说话。”
“不,她最大的错,不是她说了什么。”我看着他,目光清冷,“是她觉得,她可以那么说。”
“在她的认知里,我这个母亲,是可以被随意调侃,被轻易冒犯的。而你这个父亲,是需要被维护,被崇拜的。”
“周明凯,这是你的失职。”
“你享受着她对你的亲近和依赖,却默许了她对我的轻视和无礼。你为了塑造你‘慈父’的形象,就把‘严母’的黑锅,甩给了我。”
“你跟安小姐说,我在家里很强势,让你没有尊严。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不强势,这个家会是什么样子?”
“念念的择校,升学,兴趣班,哪一样不是我顶着压力,到处托关系,做方案,才定下来的?家里的理财,投资,资产配置,哪一样不是我熬夜看报表,做分析,才让我们的资产稳步增值的?”
“我强势,是因为这个家需要有人在前面披荆斩棘。而你,却在后面,跟别的女人,抱怨我走得太快,姿态不好看。”
我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像一颗钉子,钉进周明凯的心里。
他看着我,眼里的愧疚,几乎要满溢出来。
“对不起,林漱。”他声音沙哑,“你说得对,都是我的错。”
“我……我太自私了。我只想着自己的压力,自己的委屈,却忽略了你的付出。”
“是我没有教育好念念。是我让她觉得,你的付出是理所当然的。”
他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点开一个页面给我看。
是他的微信。
他把周念从那个只有我们三人的家庭群里,移除了出去。
然后,他新建了一个群,群名叫“林漱和周明凯”。
群里只有我们两个人。
“以后,这才是我们的家。”他说,“至于念念,我会找她好好谈一次。从今天起,我要让她明白,这个家里,谁才是最值得尊重的人。”
他的动作,符合我们新协议里的“高效执行”原则。
但我看到的,不仅仅是条款的履行。
我看到了一个男人的……悔悟。
或许,还有一丝笨拙的,想要挽回的努力。
我心里的冰,似乎有了一丝松动的迹象。
“回家吧。”我说。
他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小心翼翼地为我拉开车门。
回家的路上,我们都没有说话。
车里放着一首很老的英文歌,《Yesterday Once More》。
熟悉的旋律,让我想起了很多往事。
我想起了当年我生周念,大出血,他守在产房外,一夜白了头。
我想起了我母亲生病,他二话不说,拿出我们当时所有的积蓄,还背着我,去借了十万块钱。
我想起了我们一起吃泡面,挤在十几平米的出租屋里,畅想着未来的日子。
那些日子,很苦,但也很甜。
就像他曾经为我剥的那个石榴。
红色的果实,包裹在白色的薄膜里,需要耐心,一颗一颗地剥出来,才能尝到它的滋味。
我们的婚姻,也是如此。
有甜蜜的果肉,也有苦涩的薄膜。
我不能因为尝到了苦涩,就否定了所有的甜蜜。
“林漱,”他突然开口,“我记得你以前,最喜欢吃石榴。”
我“嗯”了一声。
“我们刚认识那会儿,我没什么钱,买不起别的礼物。就知道你喜欢吃,就每天去水果摊,给你买一个最新鲜的。”
“那时候的石榴,好像特别甜。”
我转头看向窗外,城市的霓虹在飞速倒退。
眼眶,有些湿润。
回到家,周念的房门紧闭着。
我能听到里面传来压抑的哭声。
周明凯看了我一眼,我对他摇了摇头。
“让她自己静一静吧。”我说。
他点了点头,走进了厨房。
“你饿了吧,我给你下碗面。”
我没有拒绝。
很快,厨房里就传来了切葱花的声音,和锅里水烧开的咕嘟声。
我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着那个曾经让我心碎的蛋糕盒子。
我走过去,打开它。
黑森林蛋糕,安静地躺在里面。
上面用白巧克力写着一行字:To My Dearest Wife。
我用手指,轻轻地,把那行字抹掉了。
周明凯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面,从厨房里走了出来。
“葱花面,你以前最爱吃的。”他把碗放在我面前,有些局促。
我拿起筷子,挑起一根面,放进嘴里。
很烫。
但味道,和记忆里的一模一样。
我吃得很慢。
他就在我对面坐着,看着我吃。
像我们很多年以前那样。
一碗面,很快就见底了。
我放下筷子,说:“面,很好吃。”
他眼圈一红,重重地点了点头。
“以后,我每天都给你做。”
我没有回答。
有些承诺,需要时间来验证。
我站起身,准备去洗澡。
经过周念的房间时,我停下了脚步。
我从包里,拿出一个小小的,用红绳穿着的玉坠。
那是我母亲留给我的遗物。我一直贴身戴着。
我把它,轻轻地,放在了周念房间的门把手上。
然后,我回了主卧。
洗完澡,我躺在床上,感觉身心俱疲。
周明凯没有进来。
我知道,他在给我空间。
我闭上眼睛,准备睡觉。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轻轻地震动了一下。
是一条短信。
来自一个陌生的号码。
我点开。
短信很短,只有一句话。
“林姐,对不起打扰您。关于周总公司财务上的一些事,我觉得您有必要知道。事关重大。”
发信人,是安。
我的睡意,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看着那条短信,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周明凯的“压力”,他的“累”,他口中的那个“黑洞”……
难道,不仅仅是因为工作的疲惫和中年危机?
我突然意识到,我以为已经结束的战争,或许,才刚刚拉开序幕。
而这一次的对手,可能比一个年轻的实习生,要复杂和危险得多。
我坐起身,靠在床头,看着窗外深不见底的夜色。
我知道,我今晚,又将无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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