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嫂子,你们看清楚,这房子的户主,是我陈静。
当那本暗红色的房产证被我轻轻放在冰凉的玻璃茶几上时,我哥陈磊脸上的错愕,和我嫂子刘梅瞬间凝固的表情,成了我脑海里此后很多年都挥之不去的定格画面。
从我妈查出重病到她最终合上眼,整整八年,两千九百多个日夜,这个家几乎是我一个人撑过来的。八年里,我从一个刚毕业、对未来充满幻想的女孩,变成了一个熟悉各种药名、能熟练翻身拍背的中年女人。我哥从最初的每周探望,到后来的每月一个电话,再到最后,只在过年和不得不出现的时候才露个面。
时间是把钝刀子,它不会立刻让你血流如注,但会一点一点磨掉你的期待,磨掉亲情最外层那点光鲜的亮色,露出里面最真实,也最可能伤人的骨骼。
而这一切的爆发,都要从妈头七那天,嫂子端上桌的那碗排骨汤说起。
第1章 冒着凉气的排骨汤
我妈的头七,家里冷得像冰窖。
不是天气冷,是人心冷。灵堂就设在客厅里,妈的黑白照片摆在正中,她对着我笑,还是那么慈祥,仿佛只是出了趟远门。香炉里的三炷香,烟雾笔直地升腾,又缓缓散开,把整个屋子都染上了一股肃穆又悲伤的味道。
我哥陈磊坐在沙发上,垂着头,不停地刷着手机,屏幕的光映在他脸上,忽明忽灭。他高大的身躯缩在那里,显得有些颓丧,但我知道,这颓丧里,有多少是为妈的离去,有多少是为生活的疲惫,很难说清。
嫂子刘梅在厨房里忙活着,锅碗瓢盆的声音叮叮当当,听起来却毫无生气,像是例行公事。
我跪在蒲团上,给妈烧着纸钱,火光映得我脸颊发烫,眼泪却怎么也掉不下来。这几天,我哭得太多,眼睛已经干涩得发疼。妈走的时候很安详,她拉着我的手,嘴唇动了动,没说出话,但我知道她想说什么。她说,小静,辛苦你了。
“小静,别跪着了,起来吃点东西吧。”刘梅端着一个汤碗从厨房出来,声音里带着一丝刻意的温和。
我回头看她,她穿着一身黑,但那料子在灯光下泛着隐隐的光泽,显得很精神。她把汤碗放在饭桌上,那张陪伴了我们家二十多年的老旧木质饭桌,妈在世时,每天都要擦得锃亮。
“我没什么胃口,嫂子。”我声音沙哑。
“人是铁饭是钢,不吃饭怎么行?你哥特意去买的新鲜排骨,我炖了一下午呢。”刘梅说着,给我盛了一碗,推到我面前。
汤是奶白色的,上面飘着几粒红色的枸杞和绿色的葱花,看起来很诱人。可我端起来,凑到嘴边,闻到的却是一股说不出的凉气。不是温度的凉,是感觉。
陈磊也走了过来,在我身边坐下,拍了拍我的肩膀:“小静,听你嫂子的话,吃点吧。妈走了,咱们活着的人还得好好活。”
他的手掌很大,却没什么温度。
我点点头,拿起勺子,机械地喝了一口。汤的味道其实不错,肉也炖得很烂,但我却尝不出半点滋味,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堵在喉咙里,咽不下去。
“小静啊,”刘梅在我对面坐下,用纸巾擦了擦并无油渍的嘴角,状似不经意地开了口,“你看,妈也走了,这后事也办得差不多了。有些事,咱们是不是也该商量一下了?”
我的心,咯噔一下。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我放下汤勺,抬眼看着她。刘梅的眼神有些闪躲,不敢与我对视,她摆弄着自己的手指,继续说:“主要是你。你今年也三十四了,还没个对象,总不能一辈子就守着这老房子吧?你嫂子我呢,娘家那边有个远房亲戚,人不错,在市里一家国企上班,就是离过婚,没孩子。你要是愿意见见,我帮你安排。”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处处透着“为我好”的关心。可我听在耳朵里,却像一根根针,扎得我心里发麻。
妈的遗像就在不远处看着我们。她的音容笑貌还那么清晰,尸骨未寒,他们就已经迫不及待地要“安排”我的未来了。
“嫂子,我的事,不劳你费心。”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一些。
“怎么能叫费心呢?咱们是一家人嘛。”刘梅的声调高了一点,她看了一眼陈磊,似乎在寻求支持,“你哥也常说,你为这个家付出太多了,耽误了自己。现在妈不在了,你总得为自己打算打算。女孩子嘛,终究是要嫁人的,有个自己的家才算安稳。”
“嫁人?”我轻轻重复着这两个字,忽然觉得有些好笑,“嫁到哪里去?嫁出去了,这个家就彻底没我什么事了,是吗?”
陈磊的脸色有些不自然,他清了清嗓子,打圆场道:“小静,你嫂子也是好意。她……”
“哥,”我打断他,目光直直地看着他,“你也这么想吗?”
陈磊被我问得一愣,嘴巴张了张,最终还是避开了我的视线,含糊地说道:“你嫂子说的……也有道理。你总不能……总不能一直一个人。”
“一个人怎么了?”我反问,“我在这里住了三十四年,这里是我的家。妈走了,这里依然是我的家。我哪里也不去。”
我的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掷地有声。
客厅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了。刘梅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她没想到一向温顺、从不顶嘴的我,会说出这样的话。
“你的家?”她冷笑一声,终于撕下了那层温情的伪装,“陈静,你是不是搞错了?这是我陈家的房子!你是陈家的女儿没错,可你迟早是要嫁出去的,是‘外人’!这房子,理所应当是你哥的!你住在这里,算怎么回事?”
“外人?”我感觉自己的血液一下子冲到了头顶。这么多年,我辞掉有大好前途的工作,回到家照顾生病的母亲;我省吃俭用,把大部分工资都贴补家用,给我那正在上小学的侄子买各种学习用品和玩具;我放弃了自己的爱情,因为对方无法接受我必须留在家里照顾老人。
我付出了一切,到头来,在他们眼里,我居然是个“外人”。
“刘梅!”陈磊低喝了一声,似乎也觉得妻子的话说得太过分了。
“我说的有错吗?”刘梅的嗓门更大了,她站起身,双手叉腰,像一只斗胜了的公鸡,“陈磊,你今天必须把话说清楚!走了,咱们家小宝马上就要上初中了,市里的学区房多贵你不知道吗?把这老房子卖了,或者租出去,咱们正好能凑个首付!妹一个大姑娘家,赖在娘家,以后你让小宝怎么办?让他娶了媳妇也跟姑姑挤在一起吗?传出去像话吗?”
她的话像一把把淬了毒的刀子,刀刀都扎在我心上最柔软的地方。
我看着我哥,那个小时候会把唯一的糖分我一半、会在我被欺负时替我出头的哥哥。此刻,他坐在那里,眉头紧锁,一脸的为难和挣扎。他看着我,眼神里有愧疚,但更多的是一种被现实压迫的无奈。
他最终还是开了口,声音低沉而疲惫:“小静,你嫂子说话直,但……但也是为了这个家好。你看这样行不行,这房子我们先住着,你……你先出去租个房子,或者去单位宿舍住。等你以后结婚了,哥和你嫂子一定给你准备一份丰厚的嫁妆,绝不让你受委屈,行吗?”
“丰厚的嫁装?”我气得笑了起来,眼泪却不争气地涌了上来,“哥,你说的真好听。说白了,不就是让我滚蛋吗?”
“陈静,你怎么说话呢?”刘梅尖叫起来。
“我怎么说话?”我猛地站起身,因为起得太急,甚至有些头晕,我扶住桌子,稳住身形,一字一句地说道,“我再说一遍,这里是我的家。谁也别想赶我走。”
那一刻,我看着他们夫妻俩那副理所当然又夹杂着愤怒的嘴脸,心里某个一直隐忍、退让的角落,彻底崩塌了。
妈,您看到了吗?这就是您的好儿子,好儿媳。您才刚走,他们就这样对我。
不过您放心,您临走前交给我的东西,我一直好好收着。您说那是给我最后的底气,以前我不懂,现在,我懂了。
第2章 尘封的木匣子
那晚的争吵最终在陈磊的强行干预下不欢而散。
刘梅摔门进了卧室,陈磊则在客厅里抽了一根又一根的烟,最后什么也没说,只是疲惫地看了我一眼,也回房了。
空荡荡的客厅里,只剩下我和我妈的遗像。香炉里的香已经燃尽,只留下一截灰白的香灰。我走过去,重新点上三炷香,对着我妈的照片,轻声说:“妈,对不起,让您不安心了。”
照片里的母亲,笑容依旧温暖。
我回到自己的房间,那是我从小住到大的地方。房间不大,一张单人床,一个衣柜,还有一张旧书桌。书桌的抽屉里,还放着我上学时的课本和日记。这里的一切,都充满了我和我妈共同生活的记忆。
我锁上门,从衣柜最顶层,搬下来一个沉甸甸的木匣子。
这是我妈的嫁妆,一个很老式的樟木匣子,上面雕刻着简单的花纹,锁扣是黄铜的,已经有些氧化发黑。我小时候总想打开看看里面有什么宝贝,但我妈总是不让,说这里面放着我们家最重要的东西。
妈去世前三天,她把我叫到床边,那时候她已经很虚弱了,说话都费劲。她颤抖着从枕头底下摸出一把小小的、已经磨得发亮的铜钥匙,塞到我手里。
“小静……”她喘着气,眼睛却异常明亮,“柜子顶上的……木匣子……钥匙……你收好。”
我握着那冰凉的钥匙,眼泪直流:“妈,您会好起来的。”
她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苦笑:“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听我说完……匣子里……有一样东西……是留给你的。不到万不得已……不要拿出来。如果……如果你哥他们……对你好……你就……就永远别拿出来,把这房子……当是妈留给你们兄妹俩的念想。”
她顿了顿,用力抓住我的手,指甲几乎要嵌进我的肉里。
“可如果……他们欺负你……让你没了依靠……你就打开它。那是妈……能给你最后的……底气。记住,小静,人善……不能被人欺。咱们不争不抢……但属于自己的东西……一分一毫……都不能让。”
说完这番话,我妈就陷入了昏睡,再也没有真正清醒过来。
我当时只顾着伤心,并没有完全理解我妈话里的深意。我以为,那匣子里可能是一些她攒下的金银首饰,或者一张存折。
现在想来,我妈是多么了解自己的儿子,又是多么了解那个精于算计的儿媳。她早就预料到了今天的一切。
我用那把铜钥匙,轻轻打开了木匣子。一股樟木的清香扑面而来,里面没有金银珠宝,只有一些泛黄的旧照片,几封我爸写给我妈的信,还有一本红色的户口本。
在这些东西底下,静静地躺着一个牛皮纸文件袋。
我的手有些颤抖,慢慢地拿起了那个文件袋。它并不厚,但拿在手里却感觉分量十足。我打开封口,从里面抽出一份文件。
当我看清那份文件顶端的几个大字时,我的呼吸瞬间停滞了。
那是一份《不动产权证书》。
也就是我们通常所说的,房产证。
我迅速翻到权利人那一页,在“姓名”一栏里,清清楚楚地印着两个字:陈静。
我的名字。
下面还有详细的房屋信息,地址就是我们现在住的这个地方。而在“附记”一栏,写着“赠与”二字。登记日期,是三年前。
三年前,正是我妈身体状况急转直下,第一次住院抢救之后。
原来,在那个时候,我妈就已经瞒着所有人,通过赠与的方式,把这套房子过户到了我的名下。她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地为我铺好了最后一条退路。
我拿着那本薄薄的证书,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大颗大颗地砸在牛皮纸袋上,晕开一圈圈深色的印记。
我仿佛能看到,三年前,我妈拖着病弱的身体,一个人去房产交易中心办理手续的情景。她该是怀着怎样复杂的心情?一边是自己疼爱的儿子,一边是自己亏欠的女儿。她不愿意相信亲情会在现实面前不堪一击,却又不得不为最坏的结果做好准备。
她把这本房产证藏在匣子里,把钥匙交给我,给了我一个选择权。她希望我永远都用不上它,希望我们兄妹能和睦相处。
可是,我哥和我嫂子,亲手把这个选择的机会给毁了。
我擦干眼泪,把房产证小心翼翼地放回文件袋,再放回木匣子里。然后,我把匣子重新放回了衣柜顶上。
这一夜,我睡得格外安稳。因为我知道,从明天起,我不再是那个可以任人拿捏、需要看人脸色的陈静了。
这个家,我妈把它交给了我,我就有责任守护它。
第33章 变本加厉的驱逐
接下来的几天,家里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我和哥嫂几乎零交流。他们俩似乎达成了某种默契,开始用一种冷暴力的方式对我施压。
我做的饭,他们不吃,宁愿点外卖。客厅的电视永远被他们霸占着,声音开得震天响,放的都是我侄子小宝喜欢看的动画片。刘梅开始有意无意地把她和小宝的东西堆放在客厅的公共区域,我的拖鞋被踢到角落,我的水杯被挪到茶几最不起眼的地方。
他们用行动告诉我:你在这个家里,是个多余的人。
我没有反抗,也没有争吵。我只是默默地做好自己的事,打扫卫生,给我妈的遗像上香,然后回到自己的房间。我在等,等他们彻底失去耐心,把一切都摆到台面上来。
果然,这一天没让我等太久。
那是一个周末的下午,我正在房间里整理我妈的遗物。一些旧衣服,几本她爱看的书,我都想好好收起来。
房门被“砰”的一声推开了,刘梅抱着一摞纸箱子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脸不情愿的陈磊。
“陈静,你也别怪嫂子心狠。”刘梅把纸箱重重地摔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响声,“我们已经给你找好房子了,就在你单位附近,一室一厅,房租我们先帮你垫付三个月。你今天就把东西收拾一下,明天就搬走。”
她的语气,不是商量,是通知。
我停下手里的动作,慢慢站起身,看着她:“嫂子,我说过,我不会搬。”
“这可由不得你!”刘梅双手叉腰,提高了音量,“这房子是你哥的,他让你搬,你就得搬!陈磊,你说话啊!你还是不是个男人?”
陈磊被她一激,脸色涨得通红。他向前一步,看着我,眼神里满是挣扎,但最终还是狠下心说:“小静,算哥求你了,行吗?小宝上学的事情不能再拖了。这房子必须腾出来。你……你就当是帮帮你哥,帮帮你唯一的侄子。”
他开始打亲情牌了。用侄子的未来,来对我进行道德绑架。
“帮你们?”我看着他,忽然笑了,“哥,你还记得吗?我刚工作那年,你做生意失败,欠了外面十几万。是我,把准备买房的首付款,一分不剩地全给了你,让你还债。那时候,我有没有说过一个‘不’字?”
陈磊的脸色白了白,嘴唇动了动,没说出话。
“妈生病这八年,你出过多少钱,我出过多少钱?你来过多少次,我又请过多少次假?你晚上能睡安稳觉,我半夜要起来多少次给妈喂水、换尿布?这些,你都忘了吗?”
我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像锤子,重重地敲在他的心上。
陈磊的头越垂越低,几乎要埋进胸口里。
刘梅见状,立刻跳了出来,尖声说道:“你少在这里邀功!你是女儿,照顾妈不是天经地义的吗?你花的那些钱,不也是住在我们家,吃在我们家,省下来的吗?说到底,你还占了我们便宜呢!”
“占便宜?”我简直要被她这番无耻的言论气笑了,“嫂子,你摸着良心说说,这些年,我往家里拿的钱,比你和我哥加起来都多!小宝从幼儿园到小学的学费、兴趣班的费用,哪一笔没有我出的份?我占你们便宜?到底是谁在占谁的便宜?”
“你……”刘梅被我堵得哑口无言,气急败坏地指着我,“你……你别以为你付出了点就了不起了!我告诉你,这房子姓陈,不姓外!今天你搬也得搬,不搬也得搬!”
说着,她竟然开始动手,抓起我床上叠好的衣服,就往纸箱里扔。
“住手!”我冲过去,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你敢动我?”刘梅用力挣扎,尖锐的指甲在我手背上划出几道血痕。
“都给我住手!”陈磊终于怒吼一声,冲过来把我们俩分开。
他看着我手背上的血痕,眼神复杂,又看了看自己撒泼的妻子,脸上满是疲惫和厌恶。
“闹够了没有!”他冲着刘梅吼道,“非要把事情做得这么绝吗?”
“我绝?陈磊,你搞搞清楚,现在是她赖着不走,影响我们儿子的前途!你要是心软,以后小宝恨你一辈子!”刘梅不甘示弱地回敬道。
夫妻俩就在我的房间里,当着我的面,大声地争吵起来。
我看着眼前这混乱的一幕,听着那些刺耳的、不堪入耳的话语,心里一片冰凉。
我终于明白,跟他们讲道理、讲亲情,是完全没有用的。在他们的世界里,只有利益。
我深吸一口气,走到他们中间,用尽全身力气喊道:“够了!”
争吵声戛然而止。
他们俩都看着我。
我转身,走到衣柜前,踩着凳子,把那个尘封的木匣子,稳稳地抱了下来。
第4章 那本暗红色的证书
当我抱着那个古旧的木匣子,重新回到客厅时,陈磊和刘梅都愣住了。
他们大概以为,我是准备收拾自己的细软,准备妥协了。刘梅的嘴角甚至勾起了一抹不易察觉的、胜利的微笑。
我没有理会他们的表情,径直走到茶几前,将木匣子轻轻放下。那“嗒”的一声轻响,在剑拔弩张的空气里,显得格外清晰。
“这是……”陈磊疑惑地看着那个匣子。
“这是妈的嫁妆。”我平静地回答,然后从口袋里摸出那把小小的铜钥匙,插进锁孔,轻轻一拧。
“咔哒。”
锁开了。
我打开匣盖,里面的东西呈现在他们面前。泛黄的照片,陈旧的信件,还有那本红色的户口本。
刘梅的眼神里掠过一丝不屑,大概觉得这些都是不值钱的破烂。
我的手,直接伸向最底下那个牛皮纸文件袋。我能感觉到自己的指尖在微微颤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一种即将揭开真相的、混杂着悲哀与决绝的情绪。
我将文件袋拿了出来,放在茶几上,然后,当着他们的面,缓缓地、郑重地,抽出了里面的那本暗红色的证书。
《不动产权证书》。
这六个烫金大字,像六道惊雷,瞬间劈在了陈磊和刘梅的脸上。
刘梅的笑容彻底僵住了,她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本证书,仿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陈磊的呼吸也变得粗重起来,他下意识地向前探了探身子,想要看得更清楚一些。
我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将证书翻开,翻到权利人信息那一页,然后,轻轻地推到了茶几中央。
“哥,嫂子,你们看清楚。”我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回荡在客厅的每一个角落,“这房子的户主,是我陈静。”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客厅里静得可怕,只能听到我们三个人粗重的呼吸声。
刘梅的脸色由红转白,再由白转青,精彩得像个调色盘。她猛地扑到茶几前,一把抓起那本房产证,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她翻来覆去地看,从封面看到内页,从钢印看到编号,似乎想从上面找出一丝伪造的痕迹。
然而,白纸黑字,红色的印章,一切都那么真实,真实得让她绝望。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她尖叫起来,声音因为激动而变得尖利刺耳,“妈怎么可能把房子给你?你骗人!这一定是假的!”
“假的?”我冷冷地看着她,“嫂子,你可以去房产交易中心查。看看这本证,是真是假。”
“陈磊!”刘梅转向我哥,像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你快看啊!她……她偏心啊!她把房子给了这个死丫头,她把我们当什么了?我们才是给她养老送终的儿子儿媳啊!”
陈磊没有说话。他只是呆呆地站在那里,目光空洞地看着那本房产证,仿佛整个人的灵魂都被抽走了。他的嘴唇翕动着,似乎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我能理解他的震惊。在他根深蒂固的观念里,家产传男不传女,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他或许对我心怀愧疚,但在房子的归属问题上,他从未怀疑过自己理所应当的继承权。
而现在,现实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
“为什么……会这样?”他终于喃喃地开口,不是问我,更像是在问自己。
我从木匣子里,又拿出了一个信封。信封已经微微泛黄,上面是我妈娟秀的字迹:吾儿陈磊亲启。
“这是妈留给你的信。”我把信递给他,“我想,看完之后,你就会明白为什么了。”
陈磊颤抖着手接过信封,他的手指是冰凉的。他撕开信封,抽出里面的信纸。那信纸很薄,只有两页。
他开始读信,客厅里只剩下纸张翻动的沙沙声。
我不知道信里写了什么,但我能看到,我哥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的身体开始微微颤抖,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当他读完最后一句话时,他猛地抬起头,看向刘梅,眼神里充满了从未有过的愤怒和失望。
“是你!”他低吼道,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是你!一直都是你!”
第5章 母亲的信
“陈磊,你发什么疯?”刘梅被他吼得一愣,随即色厉内荏地反驳道,“你看我干什么?这事跟我有什么关系?是偏心!”
“偏心?”陈磊惨笑一声,他扬起手里的信纸,指着刘梅,手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妈信里都写了!写得清清楚楚!三年前,她大病初愈,想让我们回来吃顿饭。你倒好,在电话里跟她说,说小宝要上补习班,没时间!说家里开销大,手头紧!说……说她生病就是个无底洞,我们这点工资全填进去都不够!”
每说一句,陈磊的脸色就难看一分,声音也愈发沉痛。
刘梅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眼神慌乱地躲闪着:“我……我那是……我那不是实话实说嘛!我们家当时确实困难……”
“困难?”陈磊的眼睛红了,他一步步逼近刘梅,“困难到你转头就去给你弟买了一辆十万块钱的车?困难到你给自己买了一个上万的包?刘梅,你真当妈是老糊涂了,什么都不知道吗?”
刘梅被他逼得连连后退,直到后背抵住了墙壁,退无可退。她嘴硬道:“我花我自己的钱,管什么事?她凭什么偷听我打电话?”
“她没有偷听!”陈磊几乎是咆哮出来的,“是你不小心按了免提!妈在电话那头,听得一清二楚!她老人家当时就气得犯了病,差点没抢救过来!而你呢?你连一个电话都没往医院打过!从头到尾,都是小静!都是小静一个人在医院守着!”
这番话,像一颗炸弹,不仅炸懵了刘梅,也炸得我心头一震。
原来,还有这样一件事。这件事,我妈从来没跟我提过,我也毫不知情。我只记得三年前那次,我妈出院后,精神状态一直很差,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我还以为是生病的后遗症。
现在我才明白,真正让她寒心的,不是身体的病痛,而是儿媳那番诛心的话。
“妈在信里说,她从那个时候就想通了。”陈磊的声音里带着哭腔,他这个四十岁的男人,此刻像个无助的孩子,“她说,她知道我性子软,耳朵根也软,指望不上我。她怕她走了以后,小静会被我们欺负,会被你们扫地出门,无家可归。所以,她才下定决心,瞒着我们所有人,把房子过户给了小静。”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我,眼神里充满了无尽的愧疚和悔恨。
“妈说,她对不起我,没能把家产留给儿子。但她更对不起你,小静。她说,这八年,你付出的,是你整个青春。这套房子,不是她偏心给你,而是她替我,替这个家,还给你的。是我们……是我们欠你的!”
说完最后几个字,陈磊再也支撑不住,颓然地跌坐在沙发上,双手抱着头,发出了压抑的、痛苦的呜咽。
刘梅彻底傻了。她大概做梦也没想到,自己当初一句自以为精明的抱怨,竟然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让她“理所应当”的房产化为泡影。
她呆立在墙角,脸色灰败,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客厅里,一时间只有我哥压抑的哭声。
我看着眼前这戏剧性的一幕,心里却没有丝毫报复的快感,反而涌上一股深深的悲哀。
为了这套房子,我们这个家,已经变得面目全非。亲情被算计,真心被践踏。如果我妈在天有灵,看到今天这个场面,她该有多痛心?
我走到陈磊身边,从茶几上抽了张纸巾,递给他。
他没有接,只是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看着我,嘴唇蠕动了半天,才艰难地吐出三个字:“对不起。”
这三个字,我等了很久。
但当它真的说出口时,我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激动。心里的委屈和愤怒,仿佛都在那一瞬间,随着我哥的眼泪,慢慢消散了。
我叹了口气,在他身边坐下,轻声说:“哥,别哭了。妈不希望看到你这个样子。”
我的话,像是一道闸门,彻底打开了他情绪的开关。他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像个迷路的孩子,哭得那么伤心,那么无助。
我知道,他的哭声里,有对母亲的思念,有对我的愧疚,更有对他自己这么多年来作为儿子、作为兄长的失职的深深忏悔。
而另一边,刘梅在最初的震惊和呆滞过后,眼中渐渐燃起了不甘的火焰。她猛地抬起头,死死地盯着我,那眼神,像是要把我生吞活剥了一般。
“陈静,你别得意!”她咬牙切齿地说道,“就算房子是你的又怎么样?你哥还是我老公,陈磊还是陈家的儿子!赡养老人的义务,是他和你共同的!这八年你照顾妈,他也出钱了!这房子,他至少也有一半!咱们法庭上见!”
她这是要跟我打官司,要跟我彻底撕破脸了。
第6章 一张旧饭桌
“打官司?”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陈磊已经猛地抬起了头,他通红的眼睛死死地瞪着刘梅,声音因为愤怒而嘶哑。
“你还嫌不够丢人吗?刘梅!你要把我们陈家的脸都丢光了才甘心吗?”
“我丢人?陈磊,你脑子清醒一点!这可是一百多万的房子!不是一百块钱!就这么白白送给她?我告诉你,门儿都没有!这官司我打定了!”刘梅显然已经豁出去了,脸上满是疯狂的执拗。
“你敢!”陈磊“噌”地一下站了起来,指着她的鼻子,“你要是敢去法院,我们就离婚!”
“离婚?”刘梅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尖声笑了起来,“好啊!陈磊,你为了妹,为了这套房子,要跟我离婚?我算是看透你了!你就是个!”
“你给我闭嘴!”
眼看着他们夫妻俩就要再次爆发激烈的争吵,甚至可能动手,我站了起来,走到了他们中间。
“够了。”我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他们俩都愣住了,齐齐看向我。
我先是看着刘梅,一字一句地说道:“嫂子,你想打官司,我奉陪到底。妈的赠与合同,所有的法律文件都齐全,是受法律保护的。这八年来,我照顾妈的人力成本,我为这个家付出的每一笔开销,我这里都有记录。真要算起来,你们该补偿我的,恐怕不止这半套房子。”
我的冷静和笃定,让刘梅的气焰瞬间矮了半截。她大概也知道,从法律上讲,她根本没有任何胜算。她那么说,不过是心有不甘,想最后挣扎一下罢了。
然后,我转向我哥,语气缓和了一些:“哥,还有你。别说什么离婚的气话。你们是夫妻,有小宝,日子还要过下去。为了房子,把家闹散了,这也不是妈想看到的。”
陈磊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感激和惭愧,他低下头,说:“小静,哥对不起你。”
客厅里再次陷入了沉默。
良久,我叹了口气,走到那张老旧的木质饭桌前,用手轻轻抚摸着桌面。桌面上有一些细微的划痕,那是岁月留下的痕迹。
“你们还记得这张桌子吗?”我轻声问道。
他们俩都看向那张桌子,没有说话。
“这是爸还在的时候,亲手打的。那时候我们家穷,买不起像样的家具。爸就自己去木材厂找了边角料,敲敲打打一个月,才做成了这张桌子。”
“我记得,桌子刚做好的那天,妈做了一大桌子菜。我们一家四口,就围着这张桌子吃饭。你那时候调皮,用小刀在桌子腿上刻了个‘王’字,被爸狠狠揍了一顿。我还帮你哭了半天。”我看着陈磊,微笑着说。
陈磊的身体一震,眼圈又红了。他下意识地弯下腰,去看那个桌子腿,仿佛还能找到童年的印记。
“后来,爸走了。就剩下我们娘仨。妈一个人拉扯我们长大,每天最开心的时候,就是晚上我们俩放学回家,一家人围着这张桌子吃饭。那时候,不管在外面受了多大委屈,只要回到家,坐在这张桌子前,吃着妈做的热饭热菜,心里就觉得特别踏实。”
“再后来,你结婚了,搬出去住了。这张桌子,就只剩下我和妈。逢年过节,你带着嫂子和小宝回来,我们一大家子人,还是围着它吃饭。妈最高兴的,就是看着小宝在这张桌子前,狼吞虎咽地吃她做的红烧肉。”
我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讲述一个遥远的故事。
客厅里静悄悄的,只有我的声音在回荡。刘梅脸上的疯狂和戾气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若有所思的表情。
“妈走了。现在,这张桌子前,只剩下我一个人了。”我转过身,看着他们,“哥,嫂子,你们争的,是这套房子。但在我心里,我想守住的,是这个家。是一个有这张饭桌,有我们共同回忆的家。”
“这套房子,现在是我的,这是事实,也是妈的遗愿。我不会卖,也不会租出去。这里,永远都是陈家。”
我看着陈磊,认真地说道:“哥,这里也是你的家。只要你想回来,随时都可以。你想带小宝回来看奶奶,随时都可以。门,永远为你开着。”
然后,我看向刘梅,目光平静而真诚:“嫂子,我知道你为小宝的前途着急。学区房的事,是大事。这样吧,我这里还有一些积蓄,是我这些年攒下的,大概有二十万。虽然不多,但可以先拿给你们,当是小宝的教育基金,也算是我这个做姑姑的一点心意。至于你们住的地方,如果你们不嫌弃,可以暂时还住在这里,我们一起想办法,看看怎么解决小宝上学的问题。总好过一家人,闹到对簿公堂,老死不相往来。”
我的话,让陈磊和刘梅都彻底愣住了。
他们大概想过我会耀武扬威,想过我会把他们扫地出门,想过我会和他们老死不相往来。
但他们绝对没有想到,我会选择这样做。
以德报怨。
不,这不是以德报怨。这是我作为这个家的守护者,为维系这最后一丝亲情,所能做出的最大努力。
刘梅的嘴唇颤抖着,她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震惊、不解,还有一丝……羞愧。她低下头,不敢再看我的眼睛。
“小静……”陈磊的声音哽咽了,他一个大男人,再次流下了眼泪。这一次,不是痛苦,不是悔恨,而是感动。
他走到我面前,没有说话,只是重重地,给了我一个拥抱。
就像小时候,他替我打跑了欺负我的坏小子之后,给我的那个拥抱一样。虽然隔了三十年的时光,但那份兄妹间的情谊,似乎在这一刻,又回来了。
第7章 新的开始
生活没有戏剧性的瞬间和解,人心里的疙瘩,需要时间慢慢去抚平。
那天之后,刘梅没有再提打官司的事,也没有再提搬走。她只是变得沉默了许多。她会默默地做好饭,然后叫我和陈磊一起吃。吃饭的时候,她不再像以前那样挑剔抱怨,只是低着头,安静地扒拉着碗里的米饭。
我知道,她心里那道坎,还没过去。接受自己处心积虑想要得到的房子属于了她最看不起的小姑子,接受小姑子反过来还要资助自己,这对她那强烈的自尊心来说,是一种巨大的煎熬。
但我没有催她,也没有刻意去讨好她。我只是像往常一样,过着自己的生活。我把那二十万,转到了我哥的卡上,告诉他,这是给小宝的,怎么用,他们夫妻俩商量。
陈磊私下里找过我,想把钱还给我。
“小静,这钱我不能要。我们……我们已经够对不起你了。”他一脸的愧疚。
“哥,这不是给你的,是给小宝的。”我摇了摇头,“再说了,一家人,别说两家话。钱没了可以再挣,亲情要是没了,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他看着我,许久,重重地点了点头。
家里的气氛,在一种微妙的平静中,慢慢发生着变化。
有一天晚上,我加班回来,发现客厅的灯亮着。刘梅坐在沙发上,似乎在等我。茶几上,放着一杯还冒着热气的蜂蜜水。
“回来了?”她看到我,有些不自然地站起身,“喝点水吧,我看你这几天好像有点咳嗽。”
我愣了一下,说了声“谢谢”,端起水杯,温热的液体顺着喉咙流下去,暖到了胃里,也暖到了心里。
“小宝的学校……”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开了口,“我们商量了,就不挤那个市重点了。他成绩也就中等,硬塞进去也跟不上。我们给他报了附近的一所私立中学,虽然学费贵点,但教学质量也还行。离家也近,不用折腾。”
我有些意外,看着她。
她避开我的目光,低声说:“你给的那笔钱,我们先不动。我跟你哥商量了,我们俩再努力干几年,争取自己攒够首付。总不能……总不能一直靠你。”
这是她第一次,用一种近乎平等,甚至带着一丝尊重的语气跟我说话。
我点点头:“好,如果需要帮忙,随时开口。”
“嗯。”她应了一声,转身回了房间。
看着她的背影,我知道,她心里的那堵墙,开始松动了。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家里的笑声渐渐多了起来。小宝放学回家,会很自然地跑过来跟我分享学校里的趣事。陈磊下班后,不再是瘫在沙发上玩手机,而是会主动问我工作累不累,甚至还学会了做几道家常菜。
周末的时候,我们会一起去给我妈扫墓。在墓碑前,陈磊会絮絮叨叨地说很多话,说家里的变化,说小宝的成长,说他现在才明白,一家人和和睦睦地在一起,比什么都重要。
刘梅会默默地擦拭着墓碑,然后在我妈的照片前,放上一束她最喜欢的白色雏菊。
有一次,我看到她对着墓碑,嘴唇动了动,无声地说着什么。我离得远,听不清,但我猜,那应该是一句迟到了太久的“对不起”。
一年后,哥嫂用他们自己的积蓄,再加上我之前给的钱,在离家不远的一个小区付了首付,买了套属于他们自己的两居室。
搬家那天,我们全家总动员。
东西都搬上车后,刘梅一个人回到了老房子里,拿着抹布,把那张旧饭桌,仔仔仔细细地擦了一遍,擦得锃亮。
她走出来,把老房子的钥匙交给我,眼睛有些红。
“小静,以后……常回家看看。”
我笑着接过钥匙:“嫂子,这里本来就是我的家。倒是你们,以后要常回来吃饭。”
她愣了一下,随即也笑了。那是我第一次,看到她发自内心的、不带任何算计的笑容。
第8章 家的意义
送走哥嫂一家,偌大的房子瞬间空了下来。
我一个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色,心里也跟着空落落的。这大概是我这辈子,第一次真正意义上拥有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空间。
可我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兴奋和喜悦。
我走到那张被嫂子擦得一尘不染的饭桌前,坐了下来。手指划过光滑的桌面,那些童年的记忆,那些一家人围坐的欢声笑语,仿佛又在耳边响起。
我忽然明白了,房产证能证明的,只是这栋房子的归属权。但“家”的意义,远不止于此。
家,是那张永远会为你留一盏灯的饭桌,是那碗无论多晚回家都有人为你温着的热汤,是那些吵不散、骂不走的血脉亲情。
我妈用她的智慧和远见,保住了我的容身之所。而我,用我的选择和退让,尝试着修复了这个家濒临破碎的情感纽带。
我不知道未来会怎样,或许哥嫂的生活依然会有摩擦,或许我们之间依然会有观念的差异。但至少,我们都学会了最重要的一课:珍惜。
珍惜这份来之不易的亲情,珍惜那个无论我们走多远,都永远可以回去的地方。
我拿出手机,在家庭群里发了一条消息:“哥,嫂子,这周末回来吃饭吧,我做了你们最爱吃的红烧肉。”
很快,手机“叮”地一声响了。
是小宝发来的语音,声音清脆响亮:“好耶!姑姑最棒!我要吃两大碗!”
紧接着,是我哥的回复:“收到!保证准时到!”
然后,是刘梅的,只有一个简单的表情:一个笑脸。
我看着手机屏幕,也笑了。
窗外的夜色已经完全笼罩了大地,但屋子里的灯光,却显得格外明亮和温暖。
我知道,从今天起,一个新的故事,才刚刚开始。而这个故事的名字,依然叫做“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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