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家就是个火坑!谁嫁进来谁倒霉!”
我指着张家老两口的鼻子,气得浑身发抖,声音都变了调。
里屋的门帘猛地一掀,相亲对象张彩云冲了出来,脸上挂着泪,指着我骂:“你算个什么东西!轮得到你来我们家指手画脚?”
她妈王婶儿立刻像老母鸡护崽一样把她揽在怀里,对着我啐了一口:“呸!什么玩意儿!自己没本事,还嫌我们家门槛高!滚!赶紧给我滚!”
我看着这娘俩一个鼻孔出气的模样,再看看堂屋角落里缩着脖子、闷头抽旱烟的张大叔,只觉得一阵恶心。
心里那股被欺骗、被愚弄的怒火,烧得我五脏六腑都疼。
我冷笑一声,攥紧了拳头。
这事,没完。
时间回到三天前。
1983年的春天,风里还带着点儿凉意,但万物都憋着一股劲儿往上长,人的心思也跟着活泛起来。
我在县里的纺织厂当机修工,二十五岁,不高不矮,不胖不瘦,搁人堆里一抓一大把的普通长相。
因为家里穷,兄弟多,耽误了几年,眼瞅着村里同龄的娃都会打酱油了,我还是光棍一根。
我妈急得嘴角都起了燎泡,托了十里八乡最能说的媒人李大嘴,给我寻摸对象。
李大嘴那天满面红光地踏进我家门槛,一屁股坐上炕,灌了一大碗水,嘴皮子上下翻飞,说得天花乱坠。
“建华啊,你小子可是走了大运了!”
“邻村张屠户家的小女儿,叫张彩云,那叫一个水灵!脸蛋儿像刚剥壳的鸡蛋,身段儿像风里的杨柳,十里八乡提亲的媒人都快把他家门槛给踏平了!”
“要不是看在你妈给的谢媒钱足,这好事儿我能给你留着?”
我妈在旁边听得眉开眼笑,一个劲儿地给李大嘴的茶碗里续水。
我心里也有些活泛。张屠户我听说过,家里条件在村里算得上是头一份儿。他家闺女,应该差不了。
“那……她家能看上我?”我有点不自信,我家里这条件,实在是拿不出手。
李大嘴把胸脯拍得山响:“放心!我办事你还不放心?我都跟那边说好了,就说你在县城工厂上班,吃商品粮的!一个月工资三十多块,顶他们农民干半年!他们家图的就是这个!”
这话说到我心坎里了。我这工作,确实是我最大的底气。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三天后,我揣着兜里两个月没舍得花的工资,换上了唯一一件的确良衬衫,骑着我爹那辆除了铃铛不响哪儿都响的二八大杠,跟着李大嘴去了张家。
张家是三间敞亮的大瓦房,院子里扫得干干净净,窗户上糊着崭新的窗户纸,一看就是个利索人家。
一个中年妇女迎了出来,脸上堆满了笑,正是张彩云的妈,王婶儿。
“哎呦,是李大姐啊!快进来快进来!”她热情地招呼着,眼神却像探照灯一样在我身上扫来扫去。
我被她看得有点不自在,局促地喊了声:“婶儿好。”
“诶!好,好!快进屋坐!”
一进屋,一股肉香就扑面而来。八仙桌上摆着四盘菜,一盘红烧肉,一盘炒鸡蛋,还有一盘花生米和一盘凉拌黄瓜。
这在当时,绝对是顶破天的招待了。
一个穿着碎花衬衫的姑娘低着头从里屋走出来,给我和李大嘴倒水。
她不敢抬头看我,脸颊红扑扑的,两根麻花辫垂在胸前,确实像李大嘴说的那样,长得很俊。
这就是张彩云了。
我心里挺满意,觉得这趟没白来。
王婶儿一个劲儿地给我夹肉,热情得让我有点招架不住。
“建华啊,别客气,就当自己家一样!彩云这孩子,就是内向,不爱说话,但人勤快着呢!家里的活儿里里外外一把抓!”
“我们家也没别的要求,就图个人老实,对我们彩云好就行。”
她说话的时候,眼睛一直瞟着我,像是在评估一件货物的成色。
张大叔话不多,就是闷头喝酒,偶尔附和两句。
张彩云更是从头到尾没说一句话,头埋得快要到碗里去了。
一顿饭吃得我如坐针毡。
饭后,李大嘴找了个由头,拉着我妈先走了,说是让我们年轻人自己聊聊。
可她一走,气氛就更尴尬了。
王婶儿拉着张彩云的手,笑呵呵地对我说:“建华啊,今天天色也晚了,你一个大小伙子走夜路不安全,就在婶儿家住一宿吧。”
我愣了一下,这不合规矩啊。头一次上门就在女方家过夜,传出去名声不好听。
我连忙推辞:“不了不了,婶儿,我骑车快,一会儿就到家了。”
王婶儿脸一拉,装作不高兴的样子:“你看你这孩子,跟婶儿还客气啥?让你住你就住!家里屋子紧,委屈你一下,晚上……你就和你彩霞姐一个屋挤挤。”
彩霞姐?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
从进门到现在,我没听说过张家还有个大女儿啊。
李大嘴也从来没提过。
我心里顿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婶儿,这……这不方便吧?”我硬着头皮说。
“有啥不方便的!”王婶儿一挥手,不容置疑地说,“彩霞是你姐,还能吃了你咋地?就这么定了!”
说完,她就推着还在发愣的张彩云进了里屋,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堂屋里只剩下我和闷头抽烟的张大叔。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
我坐立不安,心里像揣了只兔子,七上八下的。
这张家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夜深了。
张大叔给我指了东边那间小屋,自己就回屋睡觉去了。
我站在门口,犹豫了半天,还是硬着头皮推开了门。
屋里点着一盏昏暗的煤油灯,一个女人背对着我坐在床边,正就着灯光缝补衣服。
她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褂子,头发简单地挽在脑后。
听到我进门,她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但没有回头。
“把门关上吧,晚上风大。”
她的声音很平静,甚至有些清冷,和她妹妹张彩云那种怯生生的感觉完全不同。
我依言关上门,屋里的空间显得更加狭小。
一张土炕占了屋子的一大半,炕上铺着两条被褥,中间隔着一段距离。
我局促地站在原地,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坐吧。”她还是没有回头。
我挪到炕边的板凳上坐下,离她远远的。
“我……我叫李建华。”我憋了半天,憋出这么一句。
“我知道。”她淡淡地回答,手里的针线又动了起来,“我叫张彩霞。”
我们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煤油灯的火苗“噼啪”地跳动着,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斑驳的土墙上。
我能闻到她身上传来的一股淡淡的皂角味,很干净。
我偷偷打量她,只能看到一个清瘦的侧影,鼻梁很高,下巴的线条很清晰。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终于放下了手里的活计,慢慢地转过身来。
那一刻,我愣住了。
她的脸很清秀,甚至比张彩云更多了几分英气。但她的眼睛,太亮了,亮得像两颗寒星,仿佛能看穿人心。
最让我震惊的是,她的左腿,裤管是空荡荡的。
不,不是空荡荡的。
是她的左腿,从膝盖以下,明显比右腿要细得多,而且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弯曲。
她似乎注意到了我的目光,眼神黯淡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平静。
“吓到了?”她问,语气里带着一丝自嘲。
我心里一紧,连忙移开视线,脸上火辣辣的,“没……没有。”
她轻轻笑了一声,那笑声里带着说不尽的苍凉。
“别装了。每个第一次见到我这条腿的男人,都是你这个表情。”
她站起身,我这才看清,她走路的时候,左腿是拖在地上的,一瘸一拐,非常吃力。
她走到桌边,给我倒了一碗水,递过来。
“喝吧,走了那么远的路。”
我机械地接过碗,心里乱成了一锅粥。
现在我就是个傻子,也明白这家人的意图了。
他们是想让我娶这个大女儿,张彩霞!
相亲是跟张彩云相的,介绍的也是张彩云,可到了最后,却让我跟她姐姐睡一个屋。
这算什么?偷梁换柱?还是……强买强卖?
一股巨大的屈辱和愤怒涌上我的心头。
他们把我李建华当成什么了?收破烂的吗?
“你们家……到底是什么意思?”我把碗重重地放在桌上,水洒了出来。
我的声音在发抖,既是气的,也是被这种荒唐的局面给惊的。
张彩霞看着我,眼神里没有丝毫的意外,反而多了一丝怜悯。
“我爹妈什么意思,你还不明白吗?”
她坐回炕沿,看着跳动的灯火,幽幽地说:“他们想把我嫁出去,想疯了。”
“我这条腿,是小时候得小儿麻痹落下的病根。在村里,我这样的,就是个废人,是家里的累赘。”
“前几年,也有人来说过亲,都是些歪瓜裂枣,要么是年纪能当我爹的,要么是家里穷得叮当响,想找个不要彩礼的保姆。”
“我爹妈看不上,我也看不上。就这么拖到了二十六。”
二十六岁,在这个年代,已经是没人要的老姑娘了。
“我妹妹彩云,长得漂亮,身体也好,上门提亲的人多。可我妈舍不得啊,她觉得彩云能嫁个好人家,给家里换一大笔彩礼,给我弟弟盖房子娶媳"妇用。”
“所以,他们就想出了这么个主意。”
她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可我能听出那平静之下压抑的巨大痛苦。
“先用彩云把你钓过来,让你看到我们家的条件,看到我妹妹的长相,让你动心。”
“然后,再把你推进我这个屋里。他们赌你是个老实人,脸皮薄,生米煮成熟饭,你就只能认了。”
“就算今晚什么都没发生,只要你从我这个屋里走出去,你的名声,我的名声,就都毁了。到时候,由不得你不娶我。”
她的话,像一把把尖刀,扎进我的心里。
我只觉得浑身发冷。
我从来没想过,人心可以险恶到这种地步!
他们不仅是在算计我,更是在作践自己的女儿!
他们把张彩霞的尊严,我李建华的人格,都当成了可以交易的筹码!
“他们……他们怎么可以这样!”我气得说不出话来。
张彩霞抬起头,看着我,那双明亮的眼睛里,第一次泛起了泪光。
“因为他们怕了。怕我这辈子都砸在他们手里,怕我拖累弟弟,怕村里人戳他们的脊梁骨。”
“李建华,”她一字一句地叫我的名字,“我知道你是个好人。你跟以前那些来看我的人不一样。”
“你走吧。趁着天还没亮,赶紧走。”
“你今天从这个门走出去,就当从来没来过。明天一早,我会跟他们说,是我把你赶走的,是我看不上你。”
“所有的骂名,我一个人担着。”
我看着她,看着她那张倔强又苍白的脸,看着她眼中含着的泪,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揪了一下。
愤怒、屈辱、同情、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敬佩,交织在一起。
这个女人,身在泥潭,却比她那光鲜亮丽的家人,干净一百倍。
我攥紧了拳头,骨节捏得发白。
走?
我为什么要走?
如果我今天就这么灰溜溜地走了,那不就正中他们的下怀?他们会把所有的脏水都泼到张彩霞身上,说她不识好歹,说她命贱克夫。
而我,李建华,就成了一个被瘸子嫌弃的笑话。
不。
我不能就这么走了。
这口气,我咽不下。
这个理,我必须讨回来!
那一晚,我终生难忘。
我和张彩霞,一个坐在炕上,一个坐在凳子上,就着一盏昏暗的煤油灯,聊了一整夜。
我没有走。
我告诉她:“我不走。这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他们不给你一个说法,不给我一个说法,我今天就不出这个门!”
她愣愣地看着我,似乎没想到我会这么说。
那一夜,她给我讲了她很多的故事。
她告诉我,她腿虽然不好,但脑子好使。她读过高中,是村里唯一的“文化人”。
她告诉我,她偷偷跟着广播学知识,还自己买了书,想考夜校,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她告诉我,她爹妈嘴上说她是个累赘,可家里记账、写信、算计大小事务,哪一样离得开她?
她弟弟的功课,都是她辅导的。
她妹妹出嫁的嫁妆,都是她一针一线绣出来的。
她就像一头被困在笼子里的牛,一边被嫌弃,一边被榨干最后一丝力气。
她说得越多,我心里的火就烧得越旺。
我看到了一个被家庭、被偏见、被命运死死压住的,不屈的灵魂。
天快亮的时候,她对我说:“李建华,你是个好人。但你斗不过他们的。他们是我爹妈,就算再不对,也是长辈。在这个村里,孝道大过天。”
我看着她熬得通红的眼睛,摇了摇头。
“彩霞姐,你错了。这世上,除了孝道,还有一个词,叫‘公道’。”
“他们不讲理,我就跟他们讲理。他们不讲德,我就跟他们讲德!”
“今天,我就要让他们知道,人,不能这么欺负!”
公鸡打了第一遍鸣。
我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坐得僵硬的身体,推开了房门。
王婶儿和张彩云早就等在了院子里,一看到我从张彩霞的屋里出来,王婶儿的脸上立刻堆满了算计得逞的笑容。
“哎呦,建华起来了?昨晚睡得好吗?”她那语气,亲热得好像我是她亲儿子。
张彩云则羞答答地低下头,脸颊绯红,一副好事已成的娇羞模样。
我看着她们,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我没理会王婶儿,径直走到院子中央的水井边,打了一桶凉水,从头浇到脚。
初春的井水,冰冷刺骨。
我被冻得一个激灵,但脑子却前所未有的清醒。
王婶儿被我的举动吓了一跳,“建华,你这是干啥呀?”
我抹了一把脸上的水,转过身,目光冰冷地看着她。
“婶儿,我问你一句话,你得跟我说实话。”
“你托李大嘴给我介绍的对象,到底是张彩云,还是张彩霞?”
王婶儿的脸色“唰”地一下就变了。
她没想到我会把话挑得这么明。
她眼珠子一转,立刻换上了一副委屈的表情:“建华,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婶儿还能骗你吗?当然是彩云了!这不是……这不是彩霞也到了年纪,想让你顺便也相看相看嘛……”
这话说得,连鬼都不信。
“相看相看?”我冷笑起来,“有让人家大小伙子跟大姑娘睡一个屋‘相看’的吗?”
“婶儿,你别把我当三岁小孩儿糊弄!”
我的声音陡然拔高,整个院子都听得见。
“你们张家打的好算盘!用小的把我骗过来,再把大的塞给我!你们是觉得我李建华是个傻子,还是觉得我李建华是个瞎子?”
“你们家是嫁女儿,还是卖东西?还带搭一个的?”
我的话像一记记耳光,扇在王婶儿的脸上。
她的脸由白转红,由红转青,最后变成了猪肝色。
“你……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她恼羞成怒,声音也尖利起来,“我们家好心留你过夜,你倒反咬一口!你昨晚和我们家彩霞一个屋,你……你敢说你没对她做什么?”
这是要给我泼脏水了!
我气得笑了起来。
“我做了什么?我还想问问你们想让我做什么呢!”
“你们把一个黄花大闺女,一个有残疾的女儿,就这么推到一个陌生男人屋里,你们安的是什么心?”
“你们把她的名声当什么了?把我的名声又当什么了?”
“你们懒,不愿意学习和努力,只想躺着赚钱!你们懒,不愿意学习和努力,只想躺着赚钱!你们懒,不愿意学习和努力,只想躺着赚钱!”
我指着她的鼻子,一句比一句声音大。
“你们不就是觉得她腿脚不方便,不好嫁,想找个老实人坑一把吗?”
“你们不就是觉得我家里穷,急着娶媳妇,就好拿捏吗?”
“我告诉你们,你们想错了!”
这时候,就发生了开头那一幕。
张彩云冲出来骂我,王婶儿护着她,让我滚。
张大叔也终于放下了烟杆,站起身,一张脸涨得通红,指着我:“小子,你别不知好歹!我们家彩霞配你,那是你高攀了!”
“高攀?”我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我李建华虽然穷,但我堂堂正正,靠自己双手吃饭!我一不偷二不抢,不坑人不骗人!我怎么就配不上她了?”
“倒是你们!为人父母,不想着怎么为女儿好,却只想着怎么把她当个包袱甩出去!你们配当她的爹妈吗?”
“家不是审案子的地方!家不是审案子的地方!家不是审案子的地方!”王婶儿尖叫起来,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
她开始撒泼,一屁股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哭天抢地。
“没天理了啊!欺负我们孤儿寡母了啊!”
“大家快来看啊!县城里来的工人欺负人了啊!”
她的哭嚎声很快引来了左邻右舍。
一群人围在张家院子门口,对着我们指指点点。
我成了众矢之的。
所有人的目光都带着鄙夷和谴责。
他们不问青红皂白,只相信一个“城里人”欺负了“乡下人”,一个男人欺负了一个女人家。
我看着王婶儿在地上打滚的丑态,看着张彩云梨花带雨的控诉,看着周围人不明真相的指责,心里一阵阵发冷。
我知道,跟他们讲道理,是讲不通了。
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愤怒解决不了问题。
我必须找到他们的软肋。
我不再理会撒泼的王婶儿,而是把目光转向了那个一直沉默的男人——张大叔。
“张大叔,你是这个家的一家之主,我跟你说话。”
我的语气很平静,但每个字都掷地有声。
张大叔被我看得一愣。
“第一,我跟你们家无冤无仇,是你们托李大嘴媒人上门说亲,把我请来的。我李建华是客,不是贼。你们这么做,坏的是你们自家的名声。”
“第二,李大嘴介绍的是张彩云,你们却想让我娶张彩霞。这叫骗婚。这事儿要是在我们厂里传开了,厂领导是要管的。为了严肃风气,说不定还要报公安。”
“公安”两个字一出来,张大叔的脸色明显变了。
农民最怕的就是跟公家打交道。
我继续说:“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你们这么做,对得起彩霞姐吗?”
我转头,看向从屋里走出来的张彩霞。
她扶着门框,静静地站在那里,脸色苍白,但眼神却异常坚定。
“她读过书,有文化,比村里多少男人都强。她只是腿脚不方便,不是脑子不方便!”
“你们把她当成什么了?一件有瑕疵的货物,急着打折处理吗?”
“你们今天要是逼我,把我逼急了,我就去公社,去县里,把这事儿说道说道!我倒要问问,现在的政策,还允不允许父母包办婚姻,强买强卖!”
我的话,像一盆冷水,浇在了王婶儿的头上。
她停止了哭嚎,愣愣地看着我。
周围的邻居也开始窃窃私语,风向似乎有了一些变化。
他们没想到,我这个看起来老实巴交的年轻人,居然这么“懂政策”,还敢往上捅。
张大叔的腰杆,彻底塌了下去。
他狠狠地吸了一口烟,把烟锅在鞋底上磕了磕,沙哑着嗓子说:“行了,都别闹了。”
他看着我,眼神复杂。
“建华,这事……是我们老张家做得不对。我们……给你赔个不是。”
他一个长辈,向我低了头。
王婶儿不甘心,还想说什么,被张大叔一个眼刀给瞪了回去。
我知道,这场对峙,我赢了。
我没有得意,心里反而沉甸甸的。
我赢了道理,可张彩霞呢?她以后在这个家,日子会更难过。
我走到张彩霞面前,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彩霞姐,你是个好姑娘。你不比任何人差。是他们配不上你。”
张彩霞的眼圈红了。
她咬着嘴唇,对我点了点头。
我没再看那一家人,转身,推起我的二八大杠,走出了那个让我感到窒息的院子。
我没有回头。
我怕我一回头,就会看到张彩霞那双无助又倔强的眼睛。
骑出村口的时候,我回头望了一眼。
晨曦中,张家的院门口,站着一个瘦弱的身影。
是张彩霞。
她就那么远远地站着,像一棵在风中挣扎的小树。
我们的目光在空中交汇。
我心里忽然冒出一个疯狂的念头。
或许……李大嘴没有介绍错。
只是,她介绍错了人。
那个真正适合我,也值得我为之奋斗的人,不是那个漂亮的空壳张彩云,而是这个被所有人嫌弃,却拥有着最丰盈灵魂的张彩霞。
可是,然后呢?
我今天把她家得罪得这么狠,她爹妈会同意吗?
就算他们同意,是为了摆脱包袱,还是真心悔过?
而张彩霞自己,她会愿意吗?
她会不会觉得,我只是出于同情和可怜?
我骑着车,心里一团乱麻。
我知道,这件事,远远没有结束。
我和张彩霞的故事,或许,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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