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子弹爆炸80年，日本年轻人难以感同身受

那个闷热的8月早晨，广岛和平纪念公园的人潮让我恍惚以为是在涩谷十字路口等红绿灯。

五万多人挤在这里，却安静得能听见工作人员把名册放入慰灵碑时纸张摩擦的沙沙声。

我在人群最后排，看见前面个子瘦高的年轻人不时抬起手腕看表——他那款限量版卡西欧腕表的价格，怕是抵得上十个被爆者一个月的医疗补助。

转角处的长椅上，满头银发的田中美代子婆婆正用布满老年斑的手指，一遍遍抚摸着那本已经卷边的紫色小本子。

五十多年来，这本被爆者健康手册跟着她从广岛到东京又回到广岛，内页的"距爆心3公里"印章都褪成了淡紫色。"我孙女上个月来广岛，"老人突然抬头对我苦笑，"在原子弹圆顶屋前换了七套衣服拍照，却问我为什么这里要立个破房子。"

这种荒诞的割裂感，在2023年的日本年轻群体中已经见怪不怪。有调查显示，能准确说出"1945年8月6日8点15分"的大学生，还没有能在《原神》里找齐所有宝箱的多。更讽刺的是，部分Z世代坚信广岛原子弹和福岛核事故是同一个事件——毕竟在社交媒体上，都配着差不多的辐射标志表情包。

政客们的表演倒是比年轻人认真多了。记得2016年那个雨天，安倍晋三站在奥巴马身边时，西装肩线绷得笔直的样子活像穿着租来的礼服。去年G7峰会期间，岸田文雄硬是把各国领导人按在和平公园的长椅上拍了半小时"严肃写真"，会后那张镶嵌着七国国旗的会议桌立刻被供进了新建的展览馆。有个穿洛丽塔裙的女生在展台前嘟囔："这桌子要是能坐上去打卡就好了。"

消失的不仅是记忆，还有那份痛感。春天在长崎城山小学采访时，几个女高中生正蹲在防空洞里互相画"核爆伤痕妆"。为首那个染着亚麻色头发的女生掏出手机："这样拍末日风写真超有感觉的！"她们校服背后印着的"never forget"，在夕阳下呈现出奇怪的粉红色。

去年冬天在奥斯陆市政厅，92岁的田中熙巳接过诺奖时手指颤抖得像风中的芦苇。当他提到"这个国家从未道歉"时，现场有位欧洲记者当场红了眼眶。这画面在日本雅虎新闻上只占了豆腐块大的版面，下面点赞最高的评论是："老爷子这么大岁数还坐经济舱去领奖？"

如今的广岛街头，最显眼的早不是和平标语。松本清药妆店外墙挂着的核电宣传画上，蓝天白云下闪闪发光的核电站像极了迪士尼城堡。便利店里售卖的"蘑菇云"棉花糖常常脱销，收银员说因为拍照发ins能收割不少点赞。"所以原子弹就是大号的炸弹对吧？"拎着购物袋的中学生这么问我，眼神纯净得让人心惊。

而政府仓库里静静躺着的那些钚，官方说法是用来"点亮日本的未来"。可福岛那些重启的反应堆发的电，现在给东京晴空塔的彩灯供电都捉襟见肘。倒是最新的防卫白皮书里，那个名为"特殊能源转化研究"的项目预算比去年多了将近一半——那些PDF文件在国会议员们的平板电脑上被划来划去时，反光的屏幕上映出一张张讳莫如深的脸。

第八十个"原爆日"的夕阳照在和平公园的纪念碑上，把那些密密麻麻的名字镀成金色。老人们跪在石碑前摆放的鲜花开始枯萎的时候，年轻人们正忙着在社交软件上更新当天的第九条动态。石破茂首相今年照例用三分钟念完稿子就钻进专车，留下纪念典礼现场满地空矿泉水瓶——就像那段被刻意模糊的历史，正在泛黄的教科书里慢慢蒸发成一道可有可无的课后习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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