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终于在那个周末的傍晚,把那辆陪我多年的旧捷达里里外外清洗一新,扔掉了脚垫上最后一根不属于我的薯条包装袋时,我才真正感觉到,这辆车,又完全属于我了。
三年,整整三年,每周五的下午,它都准时变成我和同事王浩夫妻的“顺风车”。我曾以为这叫“同事间的互助”,叫“举手之劳”,直到那顿380块钱的饭,让我彻底明白,有些顺路,是永远也到不了目的地的。
而那条要回饭钱和油费的消息,在我手机里反复编辑又删除了整整七天后,终于还是在一个深夜,伴随着我咚咚的心跳声,按下了发送键。
故事,还是要从那个闷热的周五下午说起。
第1章 顺路的代价
“陈宇,老规矩啊,捎我们一程!”
周五下午五点刚过,办公室里的人像被松了发条的玩具,瞬间活跃起来。王浩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整个部门的人都听见。他一边麻利地关掉电脑,一边冲我挤了挤眼,那表情熟稔得仿佛在说一件天经地义的事。
他旁边的妻子李莉,是我们公司的行政,已经挎好了包,笑吟吟地看着我,那笑容里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亲切。
我心里“咯噔”一下。
又是“老规矩”。
我的老家在邻县的白马镇,公司在市里。当初买这辆二手捷达,就是为了每周能回家看看年迈的父母。王浩夫妻俩的老家,恰好也在那个方向,离白马镇只有不到二十公里。三年前,有一次他偶然得知我每周都开车回家,便试探性地开了口。
“陈宇,你看咱俩老家离那么近,以后周五能不能……嘿嘿,你懂的。”
我这个人,说好听点是随和,说难听点就是不太会拒绝人。想着反正是顺路,多带两个人也无非是多费点油,还能热闹些,便答应了下来。
谁知,这一“顺”,就顺了三年。
一开始,他们还挺客气。上车会带瓶水,或者买点水果,嘴里说着“辛苦了”、“麻烦了”。可时间一长,这些客套就渐渐消失了。他们把我的车当成了免费的班车,每周五雷打不动地在楼下等我,有时我加班晚了,他们宁愿在车里等着,也从没想过自己打车走。
车里的空间,也渐渐被他们的东西占据。李莉的零食袋,王浩的渔具,有时甚至还有他们给亲戚捎带的土特产,把后备箱塞得满满当日志。我的车,仿佛成了他们的移动储物间。
我不是没有过怨言,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都是一个办公室的同事,抬头不见低头见,为了这点小事闹得不愉快,好像显得我太小气。再说,王浩这人嘴甜,在领导面前很吃得开,我一个技术岗的老实人,也不想平白无故得罪他。
于是,我只能把那些不舒服的感觉,连同每周多出来的油费和过路费,一起压在心底。
“没问题,楼下等我吧,我把手头这点活儿收个尾。”我挤出一个笑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和平时一样。
“得嘞!还是陈宇你够意思!”王浩拍了拍我的肩膀,和李莉有说有笑地先走了。
我看着他俩的背影,心里那点不舒服又冒了出来,像一小撮被水浸湿的烟灰,黏糊糊的,甩不掉。我叹了口气,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十分钟后,我发动了我的老捷达。这辆车虽然旧,但被我保养得很好,发动机的声音沉稳有力。王浩和李莉已经坐在了后座上,车窗开着,李莉正拿着小镜子补妆,王浩则在刷着短视频,手机里传出阵阵刺耳的笑声。
他们甚至没有坐到副驾驶位,仿佛我就是一个专职司机。
我默默地打开导航,汇入了周五傍晚拥挤的车流。车里的冷气嘶嘶地吹着,却吹不散我心头的烦闷。一路上,夫妻俩聊着周末的计划,聊着亲戚家的八卦,聊着哪个新开的馆子好吃,完全没有要和我交流的意思。
我握着方向盘,看着前方一排排红色的刹车灯,感觉自己像个局外人。这明明是我的车,我的周末,我回家的路,却被硬生生挤进了两个与我无关的生活。
车子上了高速,路况好了起来。窗外的城市灯火渐渐被黑暗的田野取代。王浩的手机视频声终于停了,他伸了个懒腰,像是刚想起来车里还有我这个人。
“哎,陈宇,开了这么久,饿不饿?”
“还行,不太饿。”我随口答道。我习惯在服务区随便买个面包对付一下,早点到家。
“别啊,”李莉从后座探过头来,兴致勃勃地说,“我知道前面那个出口下去不远,有家新开的柴火鸡,在网上可火了,好多人专门开车去吃呢!咱们去尝尝呗?”
我眉头微皱。下高速再绕路去吃饭,起码要多花一个小时。而且,我对那些所谓的“网红”餐厅一向不感冒。
“会不会太晚了?到家都几点了。”我委婉地表达了我的想法。
“哎呀,不差这一会儿!”王浩立刻接话,“累了一周了,不得好好犒劳一下自己?就这么定了!老陈,前面那个‘青山出口’下,我给你指路。”
他的语气,不是商量,而是通知。
我从后视镜里看到他俩兴奋的神情,拒绝的话再次堵在了喉咙里。我能说什么?说我不想去?说我嫌麻烦?那样一来,岂不是显得我这个人特别不合群,特别扫兴?
“好吧。”我轻轻吐出两个字,感觉方向盘重了几分。
老捷达在我的操控下,顺从地打着转向灯,驶离了主路,拐进了一条通往未知餐馆的县道。车灯划破黑暗,照亮了路边一排排沉默的白杨树。
我当时并没有意识到,这条岔路,不仅会让我多花一个小时和几百块钱,更会把我带到一个不得不重新审视人心和自我底线的十字路口。
第2章 三百八十块的沉默
那家所谓的“网红”柴火鸡,坐落在一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与其说是饭店,不如说是一个用木头和茅草搭起来的大棚子,院子里停满了车,看起来生意确实火爆。
我们到的时候,已经快八点了。院子里弥漫着浓郁的香料和木柴燃烧的味道,混合着食客们的喧哗声,让人感觉有些燥热。
“看吧,我就说火吧!”王浩一脸得意,像是发现了新大陆。
找了个角落停好车,我们走进大棚。里面人声鼎沸,热气腾腾。一口口巨大的铁锅被砌在桌子中央,下面烧着柴火,锅里炖着翻滚的鸡块,香气扑鼻。
服务员领我们到一张空桌,王浩和李莉显得驾轻就熟,拿起菜单就兴致勃勃地研究起来。
“老板,来个中锅的,要跑山鸡!”王浩大手一挥,很有气势。
“再加一份菌菇拼盘,一份炸腐竹,还有这个手工宽粉……”李莉在一旁补充。
他们俩你一言我一语,很快就点好了一大桌子配菜。整个过程,他们没有问我一句想吃什么,也没有问我忌口什么,仿佛这场饭局,从头到尾都与我无关,我只是那个负责开车把他们送到这里的人。
我坐在对面,看着他们兴奋的样子,心里五味杂陈。我其实不太能吃辣,而这家店的招牌显然是重口味。但看着他们高涨的兴致,我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地给自己倒了一杯免费的大麦茶。
菜很快上齐了,服务员当着我们的面,把腌制好的鸡块和各种调料倒进大锅里,盖上锅盖,点燃了下面的柴火。火苗舔着锅底,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等待的间隙,王浩开始高谈阔论,从公司的项目前景,聊到他最近看的几部电影,李莉则时不时地附和几句,两人一唱一和,气氛很是热烈。
我偶尔“嗯”、“啊”地应付两声,大部分时间都在沉默地喝茶。那茶水是温的,喝到胃里,却丝毫驱散不了心里的那股凉意。
十几分钟后,锅盖揭开,一股混合着辣味和肉香的热气扑面而来。鸡肉炖得软烂入味,汤汁红亮浓郁。
“快尝尝!看着就不错!”李莉夹了一块最大的鸡腿,放进了王浩碗里,然后又夹了一块,放进自己碗里。
他们吃得津津有味,赞不绝口。
“嗯,味道真地道!不比市里那些大饭店差!”
“就是,这才是真正的农家风味。”
我也象征性地夹了一块鸡肉。很辣,辣得我额头冒汗,但我什么也没说,只是一个劲儿地喝茶。
一顿饭,他们俩是主角,我成了配角。他们聊得热火朝天,我插不上话,也不想插话。我就像一个透明人,坐在喧闹的饭局里,被彻底地孤立了。
吃到一半,王浩的手机响了,是他一个哥们儿打来的,约他明天去钓鱼。他拿着手机聊了十几分钟,声音洪亮,唾沫横飞,把钓点的选择、鱼饵的配方都详细讨论了一遍,完全没顾及周围还有其他人。
我低着头,用筷子慢慢地扒拉着碗里的米饭,感觉周围的喧闹声都离我远去。我开始反思,我这三年来的“好心”,到底换来了什么?是感激,还是理所当然?是尊重,还是肆无忌惮的利用?
这顿饭吃了将近一个半小时。结束时,桌上杯盘狼藉。
王浩打了个饱嗝,心满意足地靠在椅子上,摸着自己滚圆的肚子。
“服务员,买单!”他喊了一声。
服务员很快拿着账单走了过来,递到桌前:“先生,您好,一共是三百八十元。”
三百八十。
这个数字像一根针,轻轻刺了我一下。不算一笔巨款,但对于一顿便饭来说,也绝不算便宜。
我下意识地看向王浩。
他正低着头,专注地在手机上回复着什么消息,好像完全没听到服务员的话。李莉则拿出了小镜子,旁若无人地整理着自己的口红。
服务员举着账单,站在桌边,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尴尬。
我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按照人之常情,这顿饭是他们提议要吃的,理应由他们来付钱。就算是要AA,也该是他先主动表示。
可是,他没有任何表示。
空气仿佛凝固了。服务员的目光在我、王浩和李莉之间来回移动。周围食客的喧闹声,此刻听起来格外刺耳。
我感觉自己的脸颊在发烫。我不想在这样的公共场合,为了一顿饭钱和同事拉拉扯扯,那太难看了。
就在我犹豫的这十几秒里,王浩终于抬起了头。他看到了站在一旁的服务员,脸上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惊讶表情。
“哎呀,要买单了啊?”他一边说着,一边在口袋里摸索着。
我心里松了一口气,以为他要掏钱包了。
然而,他摸了半天,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屏幕,随即“哎呀”一声,眉头皱了起来。
“真不巧,我这手机快没电了,支付不了了。”他把手机屏幕朝我晃了晃,上面确实显示着红色的低电量警告。
然后,他用一种极其自然的语气,对我说道:“陈宇,要不你先帮忙付一下?回头我微信转给你。”
回头转给你。
这句再熟悉不过的话,此刻听在我耳朵里,却充满了讽刺。
我看着他那张坦然的脸,看着李莉那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一股无名火“蹭”地一下就蹿了上来。但我死死地压住了。我能怎么办?当场翻脸,质问他为什么不带现金,为什么不早点充电?
我做不到。我那该死的、懦弱的“好人”面具,不允许我这么做。
“……好。”
我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感觉自己像个泄了气的皮球。我拿出手机,扫了桌上的二维码。在输入密码的那一刻,我的手指甚至有些颤抖。
“支付成功,三百八十元。”
冰冷的电子女声响起,像是在宣判着什么。
王浩立刻露出了灿烂的笑容:“还是老陈爽快!谢了啊!”
他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仿佛卸下了一个重担,轻松地朝门外走去。
我跟在他们身后,走出那个烟火缭绕的大棚,一股夜风吹来,带着乡野的凉意。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却感觉胸口堵得更厉害了。
那三百八十块钱,像一块石头,沉甸甸地压在了我的心上。压住的,不仅仅是钱,还有我这三年来积攒的所有委屈和不甘。
第3章 看不见的账单
回到车上,气氛和来时已经截然不同。
王浩和李莉酒足饭饱,心满意足,靠在后座上轻声聊着天,像是在回味刚才那顿美餐。而我,握着方向盘,一言不发。
车厢里弥漫着一股沉默的尴尬。那380块钱,就像房间里的大象,我们三个人都心知肚明,却谁也不去提及。
我希望王浩能主动再提一句,哪怕是说“回去就转你”,也能让我心里舒服一点。但他没有。他似乎已经把这件事彻底忘了,或者说,他觉得这件事已经解决了,根本不值得再提。
从饭店到他家的路,大概还有半个多小时。这段路,我开得异常煎熬。车里的空气仿佛都变得粘稠,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压抑。我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一下,一下,敲打着我的忍耐极限。
终于,车子拐进了王浩家所在的那个小区。
“就在前面那个路口停就行。”王浩指挥道。
我把车稳稳地停在路边。
“好嘞,谢了啊陈宇,今天这顿饭吃得真不错,那家店回头我推荐给朋友。”王浩一边解开安全带,一边随口说道。
他提到了饭,却没有提饭钱。
“路上开车小心点。”李莉也跟着下了车,客气地叮嘱了一句。
他们俩站在路边,冲我挥了挥手,然后转身并肩走进了小区的灯火里,背影看起来无比和谐。
我坐在车里,看着他们消失在拐角处,久久没有发动车子。
一种巨大的失落和愤怒,像潮水一样将我淹没。
我不是在乎那380块钱。如果今天是我主动请客,哪怕是880,我也心甘情愿。我在乎的是他的态度,是那种理所当然地把我当成冤大头,把我当成司机,把我当成付款工具的态度。
三年的顺路,无数次的早到晚归,默默承担的油费过路费,换来的就是这样一种结果吗?
我突然觉得自己像个笑话。一个不懂拒绝,一味付出的“老好人”,最终只会成为别人眼中可以随意使唤的便利贴。
我发动车子,掉头,朝着自己家的方向开去。夜深了,路上车辆稀少。我打开车窗,任凭冰冷的夜风灌进来,吹得我脸颊生疼。我想让这风吹走我心里的憋屈,但那股火却越烧越旺。
到家停好车,我坐在黑暗的车里,点燃了一根烟。这是我多年来的习惯,每次心里有事,就喜欢一个人在车里待一会儿。这小小的、密闭的空间,是我的避难所。
烟头的红光在黑暗中忽明忽暗,就像我此刻的心情。
我拿出手机,打开了和王浩的微信聊天界面。我想发条消息提醒他,但输入框里的字打了又删,删了又打。
“王浩,今天饭钱380,记得转我。”——太直接了,会不会显得我斤斤计较?
“浩哥,刚才的饭钱……”——太委婉了,他会不会装傻看不懂?
我反复斟酌,却找不到一个合适的措辞。我痛恨自己的懦弱和犹豫。明明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为什么从我这里说出口,就变得这么艰难?
最后,我还是关掉了手机屏幕,把这件事暂时压了下来。
我想,或许他只是暂时忘了,等他手机充上电,看到消费记录,自然会转给我的。他一个大男人,总不至于为了一顿饭钱赖账吧?
我抱着这样一丝侥幸的心理,拖着疲惫的身体回了家。
接下来的周末两天,我都在家里陪父母。我像往常一样,帮父亲打理菜园,陪母亲聊天,努力把那件不愉快的事情抛在脑后。
但它就像一根扎在肉里的刺,时不时地就疼一下。
我总是不由自主地拿起手机,点开微信,看看有没有新的转账消息。
没有。
王浩的朋友圈倒是更新得很勤快。周六,他发了九宫格的钓鱼照片,配文“收获满满,不负好时光”。周日,他又发了和李莉一起逛商场的照片,两人笑得一脸甜蜜。
他的生活看起来丰富多彩,惬意悠闲,完全没有被一笔“三百八十元的债务”所困扰。
我看着那些照片,心里的那根刺,扎得更深了。
周一早上,我开车去公司。没有了王浩夫妻,车里空荡荡的,反而让我觉得无比轻松。我甚至可以听一听自己喜欢的电台,而不是忍受他手机里那些嘈杂的短视频。
到了公司,在停车场,我远远地就看见了王浩。他正和一个同事站在车旁聊天,神采飞扬。
我停好车,朝他走去。我决定,如果他再不提,我就主动开口。不能再这么拖下去了。
“早啊,王浩。”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自然。
“哟,陈宇,早!”他看到我,热情地打了个招呼,然后继续和那个同事聊天,完全没有要和我私下说什么的意思。
我站在一旁,插不进话,感觉自己像个等着讨债的傻子。
就这样,一直到我们走进办公室,他都没有给我任何机会。他回到自己的工位,立刻就投入到工作中,或者说,是投入到和周围同事的谈笑风生中。
我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最后那点期望,也彻底破灭了。
他不是忘了。
他就是故意的。
他笃定我是一个不会为了这点钱而撕破脸皮的人。他吃准了我这“老好人”的性格。
那三百八十块钱,成了一张看不见的账单,贴在了我的脑门上,也成了一面镜子,照出了我的软弱,和他的无赖。
第4章 最后一根稻草
接下来的几天,我和王浩之间形成了一种诡异的默契。
在办公室里,我们依然像往常一样打招呼,甚至会就工作上的事情进行几句简单的交流。但我们都心照不宣地避开了那个周五的晚上,避开了那顿柴火鸡,更避开了那380块钱。
他若无其事,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而我,则把这件事死死地压在心里,每天都在“开口要”和“再等等”之间反复拉扯。
我承认,我很懦弱。我害怕开口后,他会用一种“你怎么这么小气”的眼神看我,害怕他会在背后跟别的同事说我“为了一顿饭钱斤斤计较”。在这个小小的办公室生态里,人言可畏,我不想成为那个被孤立的“异类”。
可另一方面,每当看到他心安理得地喝着咖啡、和别人谈笑风生时,我心里的火就压不住地往上冒。那380块钱,已经不再是钱的问题了,它变成了一种对我人格的侮辱,一个衡量我底线的标尺。
这期间,李莉在茶水间碰到我,还像往常一样热情地问我:“陈哥,这周末还回家吗?”
我看着她那张毫无芥蒂的笑脸,心里一阵发堵,含糊地“嗯”了一声,便找借口走开了。
我能感觉到,他们已经做好了周五继续“蹭车”的准备。
这个念头让我不寒而栗。如果这次我忍了,那是不是意味着以后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他们会变本加厉地把我的付出当成理所当然?
不行,绝对不行。
我必须要做点什么。
转机,或者说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出现在周四的下午。
那天,部门经理交给我一个紧急任务,需要处理一批数据,周五下班前必须完成。这意味着,我周五晚上肯定要加班,而且不知道要加到几点。
这个消息对我来说,反而是一种解脱。
我终于有了一个正当的、无法拒绝的理由,来打破这个持续了三年的“老规矩”。
下午快下班的时候,王浩果然像往常一样,溜达到我的工位旁。
“陈宇,明天东西都收拾好了吗?我老婆从娘家拿了点土鸡蛋,明天给你捎上。”他语气轻松,仿佛是在施舍一种恩惠。
要是放在以前,我可能会感激涕零。但现在,我只觉得无比讽刺。用几个不值钱的土鸡蛋,就想抵消那380块的饭钱,以及三年来无数次的免费车程吗?
我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看着他。
“王浩,真不巧。我明天晚上要加班,经理安排了急活儿,不知道要弄到几点,所以这周回不去了。”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不带任何情绪。
王浩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显然有些意外。
“加班?这么不巧?”他皱了皱眉,“不能跟经理说说,让你带回家做吗?”
我心里冷笑一声。他首先想到的,不是关心我加班辛不辛苦,而是他的“顺风车”计划泡汤了。
“不行,公司的电脑不能带走,数据也都是内网的。”我摇了摇头,态度坚决。
王浩的脸色沉了下来,那是一种计划被打乱后的不悦。他“哦”了一声,语气明显冷淡了许多。
“那行吧,那我们自己想办法。”他转身就走,连一句“那你辛苦了”之类的客套话都没有。
我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没有丝毫的愧疚,反而有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就像一直紧绷的弹簧,终于松开了。
然而,事情并没有就此结束。
大概过了十分钟,我的微信响了。是王浩发来的。
我点开一看,不是转账信息,而是一段文字。
“陈宇,既然你明天不回去,那正好帮我个忙呗。我有个快递,今天刚到市里,是个挺大的渔具箱,我坐班车不方便拿。地址我发给你,你周六有空的时候,开你的车去帮我取一下,然后下周一给我带到公司来。谢了啊!”
紧接着,他发来一个定位地址。
我盯着那段文字,看了足足有半分钟。我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
愤怒。
前所未有的愤怒,像火山一样在我胸中积聚,马上就要喷发出来。
他不但对我加班导致他没车坐这件事毫无歉意,反而变本加厉地提出了更过分的要求。
在他眼里,我到底是什么?
一个免费的司机?一个随叫随到的劳工?一个可以肆意使唤的工具人?
他让我用我的车,花我的油,牺牲我周末休息的时间,去为他的个人爱好服务。而这一切的前提是,他还欠着我380块钱饭钱没给!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占小便宜了,这是一种赤裸裸的、毫无尊重的剥削!
我感觉自己的血液在往头上涌,太阳穴突突地跳。这三年来积压的所有委屈、忍让、憋屈,在这一刻,被这条微信彻底点燃了。
那根名为“理智”的弦,终于“嘣”的一声,断了。
我不再犹豫,不再顾忌什么同事关系,什么人情世面。有些底线,一旦被触碰,就必须反击。
我拿起手机,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敲击。这一次,我没有丝毫的迟疑和软弱。那段在心里演练了无数遍的话,终于找到了出口。
“王浩,那380块饭钱,还有这三年每次来回的油费和过路费,你算一下,什么时候方便给我结一下?”
我甚至没有回复他那个荒唐的取快递请求,而是直奔主题。
点击发送的那一刻,我的心跳得飞快,但随之而来的,是一种破釜沉舟般的平静。
我知道,有些事情,从这一刻起,再也回不去了。
第5章 摊牌与决裂
消息发送出去后,办公室里陷入了一种奇异的寂静。
我能感觉到,我的呼吸声变得粗重。我没有去看王浩的反应,只是死死地盯着自己的电脑屏幕,但屏幕上的数据和表格,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我的余光能瞥见,不远处的王浩,身体猛地一僵。
大概过了一分钟,我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他的回复,只有简短的几个字,却充满了惊愕和质问。
“你什么意思?”
紧接着,又一条消息弹了出来。
“不就一顿饭钱吗?至于这么催?我还能差你这点钱?”
看到这两条消息,我反而笑了,是那种夹杂着愤怒和悲哀的冷笑。
他果然是这么想的。在他看来,是我小气,是我斤斤计较,是我为了区区几百块钱,破坏了“和谐”的同事关系。他完全没有意识到,问题的根源在于他自己的行为。
我没有再用微信回复,因为我知道,文字已经无法表达我此刻的情绪。我站起身,端起水杯,朝茶水间的方向走去。
我知道,他会跟过来。
果然,我刚走进茶水间,王浩就黑着脸跟了进来,并且顺手关上了门。
茶水间很小,气氛瞬间变得压抑。
“陈宇,你到底什么意思?”他压低了声音,但语气中的怒火显而易见,“我当你是朋友,才让你捎我们,你怎么还好意思跟我算油费?”
“朋友?”我转过身,直视着他的眼睛,第一次用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冰冷的语气说道,“王浩,你扪心自问,你把我当过朋友吗?”
他被我的眼神和语气震住了,一时语塞。
“我问你,”我一步步紧逼,“朋友会连续三年,每周都心安理得地坐别人的车,连一句‘油费多少钱’都不问吗?朋友会在蹭车之后,提议去一个绕远路的饭店,点一堆自己爱吃的菜,然后理所当然地让别人买单吗?朋友会在欠着钱不还的情况下,还要求对方牺牲周末时间,去帮他取私人的快递吗?”
我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像一颗钉子,狠狠地钉进他心里。
王浩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嘴唇翕动着,却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
“我告诉你我什么意思。”我盯着他,一字一顿地说,“那380块饭钱,你必须给我。至于油费和过路费,我给你算一笔账。从公司到你家,来回多绕的路差不多四十公里,每周一次,三年下来是多少?高速过路费,我一个人走,可以走国道,为了送你们,我才每次都走高速,这笔钱又是多少?”
“我从来没想过要跟你算这些,因为我以前也觉得,同事之间,互相帮忙是应该的。但是你的所作所为,让我觉得我的付出非常可笑,非常不值!”
“陈宇,你……”王浩的脸涨成了猪肝色,他显然没想到,平时那个看起来温和甚至有些懦弱的我,会说出如此尖锐的话。
“你别觉得我小气。”我打断他,“钱是小事,但尊重是大事。你从来没有尊重过我,也没有尊重过我的付出。在你眼里,我的车,我的时间,我的一切,都是可以被你免费占用的资源。对不起,我不是那个冤大头。”
茶水间里,死一般的寂静。我们俩对峙着,像两头对峙的困兽。
过了许久,王浩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行,算你狠!多少钱,我给你!”
他的语气里,没有丝毫的歉意,只有被戳穿后的恼羞成怒。
“饭钱380。油费和过路费,你看着给吧,给多给少,代表的是你这个人的格局。”我说完这句话,不再看他,转身走出了茶水间。
回到座位上,我感觉浑身都在发抖,一部分是由于愤怒,另一部分,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释放感。我终于把那些积压在心里很久的话,全都说了出来。
我知道,我和王浩之间,彻底决裂了。
几分钟后,我的手机“叮”的一声。
是王浩的微信转账。
第一个,380元。
第二个,200元。
转账下面,还附带了一句话:“钱给你了,两清了。以后谁也别认识谁。”
我点了收款。
看着微信钱包里多出来的580元,我心里没有一丝喜悦,只有一种深深的疲惫和悲凉。
为了这点钱,或者说为了这点尊严,我失去了一个“同事”,撕破了办公室里那层虚伪的和平。值得吗?
我不知道。
但我知道,如果时间重来一次,我还是会这么做。
因为有些底线,退了一步,就得退一万步。有些人,你把他当同事,他却把你当傻子。
那天下午剩下的时间,办公室的气氛变得非常微妙。所有人都感觉到了我和王浩之间的低气压。他没再和任何人说话,只是阴沉着脸收拾好东西,一下班就第一个冲了出去。
我则留下来,默默地开始了我“注定”的加班。
窗外,夜幕降临,城市的灯火一盏盏亮起。我看着电脑屏幕上跳动的数据,心里却异常平静。
虽然这个周五,我不能回家了,但从某种意义上说,我却感觉,我终于走在了回家的,真正属于我自己的路上。
第6章 余波与独行
那个剑拔弩张的周四下午,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之后的一周里,激起了层层涟泛。
周一上班,办公室里的气氛明显不对劲。
同事们看我的眼神里,多了一些探究和躲闪。王浩和李莉更是把我当成了空气,即使在走廊里迎面撞上,他们也会立刻把头转向一边,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厌恶和冰冷。
我知道,王浩肯定在背后“宣传”过我了。
果不其然,午休的时候,一个和我关系还算不错的同事张姐,悄悄把我拉到了一边。
“陈宇,你跟王浩到底怎么了?”她一脸关切地问,“他跟好几个人说,你这人特别小气,就因为一顿饭钱,跟他翻脸了,还跟他算了三年的油费,说你这人太会算计了。”
听到这些话,我心里早有准备,并没有太大的波澜。
“姐,你觉得我是那样的人吗?”我平静地反问。
张姐愣了一下,摇了摇头:“不像。你平时待人接物,我们都看在眼里。就是……唉,王浩那个人,嘴巴厉害,死的都能说成活的。现在办公室里风言风语的,对你影响不好。”
“清者自清。”我淡淡地说道,“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事,守住了我的底线。别人怎么想,我控制不了。”
张姐叹了口气,拍了拍我的肩膀:“你自己心里有数就行。不过以后,还是得注意点,别让人抓着话柄。”
我点点头,表示感谢。
我知道,在这场舆论战里,我注定是输家。因为在大多数人看来,“为钱翻脸”总归是一件不那么光彩的事。他们不会去深究事情的来龙去脉,不会去体会我那三年来积压的委屈。他们只会记住王浩口中那个“为了一顿饭钱斤斤计较”的陈宇。
接下来的日子,我确实感受到了被孤立的滋味。
以前午饭时,总有三五同事会叫上我一起。现在,他们会刻意地避开我。部门开会讨论时,也没人再主动接我的话。王浩更是利用他在办公室里的人缘,有意无意地排挤我。
我成了那个“不合群”的人。
说实话,心里不难受是假的。人是群居动物,谁也不希望被自己的圈子排斥。有好几次,我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我是不是真的做错了?是不是应该再忍一忍,事情就不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但每当这种念头冒出来,我就会想起那个周五的晚上,想起王浩夫妻那理所当然的嘴脸,想起我在那顿饭局上的沉默和压抑,想起他那条让我去取快递的微信。
然后,我心里的那点动摇,就又变得坚定起来。
我没有错。
我只是选择了一种更辛苦,但更忠于自己的活法。
为了排解心里的烦闷,我把更多的精力投入到了工作中。以前帮别人分担的一些杂活,现在我也不再大包大揽。下班后,我不再急着回家,而是去健身房跑跑步,或者去图书馆看会儿书。
我开始学着把生活的重心,从维持那些虚假的“人际关系”,转移到关注自身的成长上来。
一个周五的下午,又到了回家的日子。
我收拾好东西,独自一人走向停车场。夕阳把我的影子拉得很长。
发动车子,我习惯性地看了一眼后视镜。后座上空空如也,没有零食袋,没有渔具,只有干净的座椅。
我打开了音乐,是我最喜欢的那个老歌频道。悠扬的旋律在车厢里流淌。
车子汇入车流,我握着方向盘,心情是前所未有的平静和自由。
我不用再迁就任何人的时间,不用再忍受不喜欢的噪音,不用再绕远路,不用再为一个不值得的人生一肚子闷气。
这条回家的路,虽然只有我一个人,却感觉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宽阔,更顺畅。
开到以前经常下高速去吃饭的那个“青山出口”,我下意识地朝匝道口看了一眼。
我想象着,如果那天我没有去吃那顿柴火鸡,或者说,吃了之后,我没有鼓起勇气去要那笔钱,现在会是怎样?
可能,王浩夫妻此刻依然坐在我的后座上,聊着天,吃着零食。我们依然维持着表面上的“和谐”。而我,依然是那个内心憋屈,却只能强颜欢笑的“老好人”陈宇。
那样的“和谐”,真的是我想要的吗?
我摇了摇头,一脚油门,车子从出口旁呼啸而过,继续在高速公路上飞驰。
有些路,拐错了,就再也不想回去了。
第7章 一碗面的温度
日子在平静中一天天过去,办公室里的风波也渐渐平息。大家似乎都习惯了我和王浩之间的冷战状态,不再有人在我面前提起他,也没有人再对我投来异样的目光。
我好像真的成了一个“边缘人”,但奇怪的是,我并不觉得难过,反而有一种卸下重担的轻松。我不用再费心去猜测别人的想法,不用再为了合群而委屈自己。我有了更多的时间和空间,去做自己喜欢的事。
我开始重新拾起一些被遗忘的爱好。我买了一套新的渔具,周末回家时,不再是匆匆忙忙地来回,而是会花上一个下午的时间,陪父亲去村口的河边钓鱼。
父亲是个沉默寡言的人,我们父子俩并排坐着,常常半天也说不上一句话。但看着浮漂在水面上一起一伏,感受着乡野的宁静,我心里那些因为办公室的纷扰而产生的褶皱,仿佛都被一一抚平了。
有一次,父亲看着我新买的鱼竿,随口问了一句:“以前跟你一起回来的那个小王,最近怎么不见了?”
我顿了一下,把事情的经过,轻描淡写地跟父亲说了一遍。我本以为他会说我冲动,或者劝我要以和为贵。
没想到,父亲听完,只是“嗯”了一声,然后掐掉手里的烟头,缓缓说道:“人跟人呐,就像这钓鱼。有的人,你把鱼饵送到他嘴边,他吃了,还觉得是自己本事大。这种人,以后离远点好。塘子这么大,总能钓到跟你一个窝的鱼。”
父亲的话,朴实无华,却一下子说到了我的心坎里。
是啊,世界这么大,圈子那么多,何必非要挤进一个让自己不舒服的圈子里去呢?
那天晚上,母亲给我下了一碗手擀面,卧了两个荷包蛋。她说,看我最近好像瘦了点,要给我补补。
我坐在灯下,吃着热气腾腾的面条,看着父母斑白的头发和眼角的皱纹,心里忽然涌起一阵暖意。
为了那些不值得的人和事,我忽略了太多身边真正爱我、关心我的人。我每周开车回家,到底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眼前这碗面的温度,为了这份简单而纯粹的亲情吗?
想通了这一点,我心里最后那点纠结和委屈,也烟消云散了。
王浩,那380块钱,以及因此引发的一切,都不过是我人生路上的一块小小的绊脚石。我被它绊倒了,身上沾了些泥土,但爬起来,拍干净,继续往前走,前面还有更重要的风景和更值得珍惜的人在等我。
又过了一段时间,公司里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
一个重要的项目出了纰漏,需要有人在周末紧急加班处理。这个项目,恰好是王浩负责的。但那天,他早就跟朋友约好了要去外地自驾游,票都买好了。
他想找人替他加班,在办公室里问了一圈,几个平时跟他关系不错的同事,都用各种理由推脱了。谁也不愿意为了他,牺牲自己的周末。
最后,他竟然找到了我。
那是我和他摊牌后,他第一次主动跟我说话。他堵在我的座位旁,脸上带着一丝尴尬和恳求。
“陈宇……那个,你看,我周末实在是有急事走不开。这个项目你之前也参与过,比较熟悉。能不能……帮个忙?”
他说话的时候,眼神躲闪,不敢直视我。
我看着他,心里没有愤怒,也没有幸灾乐祸,只有一种事过境迁的平静。
我想起了那次他让我帮他取快递的情景。同样是“帮忙”,但此刻他的姿态,却和当初那个颐指气使的他,判若两人。
我沉默了几秒钟,然后摇了摇头。
“不好意思,我周末也有安排了。”我说。
我的安排,就是回家陪父母。这是雷打不动的,最重要的安排。
王浩的脸上闪过一丝失望和难堪,他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说,悻悻地走开了。
我看着他落寞的背影,忽然明白了父亲说的那句话。
有些人,只有当他需要你的时候,才会想起你的好。但那种好,是廉价的,也是靠不住的。
真正的关系,从来都不是靠单方面的索取来维持的。
第8章 洗车与新生
那个周末,我像往常一样开车回家。
路过市郊的一家自助洗车店时,我鬼使神差地把车开了进去。
这辆老捷达,跟了我快五年了。它见证了我工作的努力,也承载了我回家的思念。当然,它也默默地忍受了王浩夫妻三年的“蹂躏”。
我投了币,拿起高压水枪,对着车身冲洗起来。强劲的水流冲刷着车身上的尘土和泥点,就像在冲刷掉那些不愉快的过往。
我仔仔细细地清洗着每一个角落,从车顶到轮毂,不放过任何一丝污垢。然后是泡沫,细腻的白色泡沫覆盖了整个车身,像给它穿上了一件新衣。
最后,我用干净的毛巾,一点点擦干车身上的水珠。车漆在阳光下,重新焕发出了温润的光泽。
做完这一切,我打开车门,开始清理内饰。
我把所有的脚垫都拿出来,用力地拍打,把上面的灰尘和碎屑全部抖掉。我用吸尘器吸遍了座椅的每一个缝隙,吸出了几颗早已干瘪的瓜子壳,还有一张被揉成一团的零食包装纸。
我认得那个牌子,是李莉最喜欢吃的。
看着这些残留的痕迹,我心里已经毫无波澜。它们就像历史的遗物,证明着一段已经结束的关系。
我把它们全部扔进了垃圾桶。
然后,我用湿毛巾,把中控台、方向盘、车门内侧,都擦拭得一尘不染。我还特意买了一瓶车载香薰,挂在了后视镜上,是淡淡的柠檬草味道,清新而醒神。
当我终于把所有事情都做完,关上车门的那一刻,我倚着车身,看着焕然一新的老捷达,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这不仅仅是一次洗车。
这更像是一场仪式。一场与过去告别,与那个懦弱、不懂拒绝的自己告别的仪式。
我洗掉的,不只是车上的污垢,更是心里的尘埃。
从今天起,这辆车,这个只属于我的小小空间,再也不会被不值得的人所占据。我的生活,我的人生,也同样如此。
坐回驾驶室,闻着空气中清新的味道,我感觉自己也仿佛获得了一次新生。
我忽然想明白了很多事。
善良,从来都不是无底线的忍让和退缩。真正的善良,是应该带着锋芒的。它应该给予那些同样善良、懂得感恩的人,而不是被那些自私自利的人肆意挥霍。
学会拒绝,不是冷漠,而是对自己负责,也是对真正值得的关系负责。守住自己的底线,才能赢得别人的尊重。
那380块钱,就像一堂昂贵的社会实践课。它让我看清了一个人,也让我重新认识了自己。它让我失去了表面的“和谐”,却让我赢得了内心的安宁和人格的独立。
如果说有什么遗憾,那就是,这堂课,我上得太晚了。
我发动车子,驶离了洗车店。阳光透过前挡风玻璃,温暖地照在我的身上。
我打开电台,里面正放着一首老歌:
“……越过山丘,才发现无人等候……”
我笑了笑。
不,不是无人等候。
在山丘的那一边,有我的父母,有真正关心我的朋友,有更广阔的天地,还有一个更好的,懂得爱自己、也值得被爱的自己,在等着我。
我的老捷达,载着我,朝着家的方向,稳稳地,一往无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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