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里最后一点喧嚣也消散了。
指针悄无声息地滑过七点,偌大的开放式办公区只剩下许思颖工位上方还亮着一盏孤零零的灯。
她揉了揉发酸的眼睛,将最后一份报表的数据核对完毕,轻轻点击了保存。
四周安静得能听见电脑风扇微弱的嗡鸣。
下午时分,部门经理薛顺带着几个核心成员开完会回来后,
那片区域就一直洋溢着一种隐秘而兴奋的气氛。
低语声、轻笑声断断续续飘过来,伴着“那家店很难订”、“老板说了放开了点”之类的只言片语。
许思颖不是没有察觉,她只是埋着头,专注于自己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数字和图表。
项目临近关键节点,她已经连续加班了一周。
起身去茶水间倒水时,正好碰上同事王冠霖哼着小曲走出来。
“思颖,还没走啊?”王冠霖脸上挂着一种过分热情的笑容,眼神却有些闪烁。
“嗯,还有点收尾工作。”许思颖端着水杯,轻声回答。
“真是辛苦,我们这……晚上有点活动,薛经理组织的。”
王冠霖凑近半步,压低了声音,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歉意,或者更像是炫耀,
“本来想叫你一起的,可惜啊,地方定得小,位置实在是不够坐了。”
他说完,像是完成了一项任务般,匆匆拍了拍许思颖的肩膀,转身走了。
许思颖站在原地,握着微烫的杯子,指尖传来一点暖意,但心里却慢慢渗进一丝凉气。
她回到座位,拿起手机,点开那个沉寂了一下午的工作群。
没有通知,没有讨论,只有几天前的工作安排静静地躺在那里。
一种被无形屏障隔绝在外的感觉,清晰而冰冷地包裹了她。
窗外,城市的灯火次第亮起,勾勒出繁华的轮廓。
她关掉电脑,收拾好东西,默默地走进了电梯。
电梯镜面里映出一张略显疲惫的年轻面孔。
回到租住的小公寓,屋里一片漆黑,寂静无声。
她放下包,走进厨房,烧上一壶水。
水汽氤氲中,她拆开一包红烧牛肉面,面饼落入碗里发出清脆的声响。
最近几个月,部门经理薛顺对她似乎越来越疏远。
她熬了几个通宵做出来的方案,在汇报时,薛顺总是轻描淡写地一句带过。
而被王冠霖润色甚至改动了核心数据的版本,却常常得到表扬。
她不是不懂人情世故,只是觉得,做好本职工作才是根本。
方便面的调料包香气弥漫开来,带着一种廉价的温暖。
就在这时,搁在餐桌上的手机突然尖锐地响起,屏幕闪烁着陌生的号码。
许思颖的心莫名地一跳。
她拿起手机,接通,一个沉稳而略带威严的声音传来,是董事长杨广财。
“许思颖吗?我是杨广财。”
“董事长您好!”许思颖下意识地站直了身体。
“你现在有空吗?”杨广财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麻烦你现在就来我家一趟,地址我让彭助理发给你。”
电话挂断了,只剩下忙音。
许思颖握着手机,愣在原地,心脏在胸腔里急促地跳动起来。
董事长?直接找她?而且是晚上,去家里?
巨大的不安瞬间淹没了她。
她看着桌上那碗还在冒着热气的方便面,红色的油花一点点凝结。
今晚的部门聚餐,董事长的急电……这两者之间,会有什么联系吗?
她究竟做错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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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许思颖坐在电脑前,屏幕的光映亮了她略显苍白的脸。
项目进入攻坚阶段,大量的数据需要汇总分析,这份报告明天一早就要交给部门经理薛顺。
键盘敲击声在空旷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清晰。
她端起已经凉透的咖啡喝了一小口,苦涩的味道让她微微蹙眉。
下午薛顺带着王冠霖、李莉等几个资深员工去开项目协调会,回来后,
他们几个围在薛顺的独立办公室门口,低声交谈了许久。
虽然听不清具体内容,但那种洋溢着轻松和期待的氛围,与许思颖这边埋头苦干的沉闷形成了鲜明对比。
许思颖不是没有想过主动融入,初入公司时,她也曾努力参与同事间的闲聊和午餐。
但随着时间推移,她发现薛顺似乎更偏爱那些善于言辞、懂得即时汇报甚至略带奉承的员工。
比如王冠霖,他总是能恰到好处地接上薛顺的话茬,并且把一些本属于团队的成绩,
巧妙地凸显成自己的贡献。而许思颖习惯先把事情做扎实,汇报时也力求客观严谨,
反而显得有些“木讷”。渐渐地,一些不那么核心但却能接触更多人的工作,
薛顺就不再安排给她了。她更多地是与电脑和数据为伴。
“思颖,还没忙完呢?”一个略带沙哑的女声响起,是隔壁运营部的赵姐,她也刚加完班准备离开。
“快了赵姐,我把最后这部分核对完就行。”许思颖抬起头,挤出一个笑容。
“真辛苦,你们项目部最近是挺忙的。”赵姐挎上包,凑近了些,压低声音,
“我刚才路过薛经理办公室,听他们好像在讨论晚上去哪吃饭,挺热闹的。”
许思颖的心微微沉了一下,但面上依旧保持着平静:“可能是他们小范围聚一下吧。”
“哦,那你……”赵姐似乎想说什么,但看了眼许思颖的表情,又咽了回去,拍了拍她的肩膀,
“那你忙完也早点回去休息,别太拼了。”
“嗯,谢谢赵姐。”
看着赵姐离开的背影,办公室彻底只剩下她一个人。
那种被隔绝的感觉再次清晰起来。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拉回屏幕上。
数字和图表像是有了生命,在她眼前跳跃,她却难以集中精神。
她想起上周的项目进度会。她负责的数据分析部分是整个项目的基石,
为了确保准确,她查阅了大量资料,反复验算。但在会上,薛顺只用了不到一分钟概述她的部分,
随即就把大量时间留给了王冠霖介绍那个基于她数据分析得出的、但被她指出存在风险的市场拓展方案。
当时王冠霖讲得口若悬河,薛顺不时点头微笑。
轮到许思颖补充风险点时,薛顺却打断了她说:“思颖啊,做事谨慎是好的,但也不要太保守,要看到机遇嘛。”
那一刻,她看到王冠霖嘴角一闪而过的得意。
难道是因为自己坚持提出了不同意见,得罪了薛顺,所以才被排除在这次的聚餐之外?
可那只是工作上的正常讨论啊。许思颖感到一阵委屈和不解。
她关掉文档,收拾好东西,关了灯。电梯从高层降下来,数字不断变化。
金属轿厢映出她孤单的身影。她拿出手机,再次点开部门工作群,往上翻看。
除了例行的工作通知,确实没有任何关于今晚聚餐的消息。
甚至连平时活跃的私下小群,今天也异常安静。
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将她从那个熟悉的圈子里轻轻地、却又坚决地推了出去。
走进地铁站,晚高峰已过,站台上人不多。列车带着风声呼啸进站,车厢里空荡荡的。
她找了个靠边的位置坐下,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广告牌光影,心里乱糟糟的。
也许是自己想多了,可能真的只是位置不够,一次普通的聚餐而已。
她试图安慰自己,但那种被刻意忽视、被排除在外的感觉,却像一根细小的刺,扎在心头。
02
许思颖走出电梯,楼道里声控灯随着她的脚步声亮起,发出昏黄的光。
她掏出钥匙,打开了出租屋的门。一股清冷的气息扑面而来。
这是一间一室一厅的小公寓,虽然简陋,但被她收拾得整洁干净。
她放下通勤包,换了拖鞋,走到窗边,望着楼下街道上川流不息的车灯。
这个城市很大,很繁华,但此刻却让她感到一种莫名的疏离。
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天气预报的推送。她随手划掉,指尖无意中点开了朋友圈。
刷新后,第一条就是同事李莉在一分钟前发布的动态。
没有配文,只有一张照片:一只高脚杯里盛着琥珀色的液体,背景是餐厅精致的灯光和隐约的人影。
看得出环境很高档。下面很快就有了王冠霖的评论:“好酒配佳人,李姐海量!”
李莉回复了一个俏皮的表情。
许思颖的手指停顿了一下,然后默默划过了这条动态。
心里那根刺,好像又往里深了一点。她关掉手机,走进厨房,准备给自己弄点吃的。
冰箱里存货不多,只剩下一包方便面,两个鸡蛋,还有几棵小葱。
她拿出小锅,接上水,放在灶台上点燃火。蓝色火苗舔着锅底,发出轻微的呼呼声。
水还没开,她靠在厨房的门框上,思绪又飘回了办公室。
大概是下午四点多的时候,她起身去洗手间。回来时,正好看到王冠霖从薛顺的办公室出来。
王冠霖脸上带着抑制不住的喜色,脚步轻快。看到许思颖,他脚步顿了一下,
脸上立刻换上那种惯有的、带着几分熟络又有些距离感的笑容。
“思颖,忙着呢?”他走到许思颖工位旁,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得很低,仿佛要分享什么秘密。
“嗯,整理报告。”许思颖抬起头。
“哎,跟你说个事,”王冠霖故作惋惜地摇摇头,“晚上薛经理请客,去‘云顶阁’,那可是高级地方。”
他停顿了一下,观察着许思颖的反应,然后才接着说:“本来嘛,大家都是部门同事,应该一起热闹热闹。可是……”
他拖长了语调,脸上露出一丝为难,“薛经理那边订的包间,位置有限,实在坐不下了。”
他又凑近了些,几乎是在耳语:“薛经理特意让我跟你说声‘不好意思’,下次再找机会。”
说完,他直起身子,像是完成了一件棘手的任务,轻松地吁了口气,
“你也别多想,就是凑巧了。那我先过去准备了,他们还在等我。”
然后,他便脚步轻快地离开了,留下许思颖一个人坐在那里,消化着这番话。
“位置不够”?“云顶阁”的包间,会小到多一个人都坐不下吗?
这理由太过牵强,更像是一个刻意的借口。当时许思颖只觉得脸上有些发烫,
一种混合着尴尬、失落和一丝愤怒的情绪在胸腔里涌动。
但她什么也没说,只是低下头,继续面对电脑屏幕。
在工作中被边缘化,或许还能用能力或风格差异来解释;
但这种社交上的公然排斥,无疑是一种明确的信号:她不被这个团队核心圈所接纳。
“咕嘟咕嘟——”水烧开了,热气顶起了锅盖,打断了许思颖的回忆。
她撕开方便面的包装,把面饼放进翻滚的开水里。
调料包的味道弥漫开来,浓郁,却带着一种工业化流水线产出的单一感。
她看着面条在沸水中慢慢变软,舒展,就像她此刻的心情,一点点沉下去。
为什么偏偏是今天?明天就要交关键报告,今晚薛顺就组织了核心成员的聚餐,
唯独落下了她这个为报告提供了核心数据的成员。这真的只是巧合吗?
她隐隐觉得,事情似乎没有那么简单。但究竟是什么原因,她无从得知。
面条煮好了,她倒入调料,打了个鸡蛋,撒上切好的葱花。
一碗热腾腾的方便面端上桌,却勾不起什么食欲。她拿起筷子,勉强挑起了几根面条。
就在这时,放在餐桌上的手机,毫无征兆地剧烈震动起来,屏幕亮起,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号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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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手机执着地震动着,屏幕上闪烁的陌生号码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意味。
许思颖的心跳陡然加速,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她。
这么晚了,会是谁?推销电话?还是……她想起了王冠霖那句意味不明的“别多想”,
难道聚餐上发生了什么事与自己有关?她迟疑着,手指有些发颤地划开了接听键。
“喂,您好?”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是许思颖吗?”电话那头传来一个低沉而稳健的男声,吐字清晰,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从容。
这个声音……许思颖只在全公司大会上远远听到过几次,但印象极其深刻。
是董事长杨广财!她的呼吸一窒,几乎握不住手机。
“董……董事长?是我,许思颖。”她赶紧站起身,仿佛对方能透过电话看到她似的。
“嗯。”杨广财应了一声,语气听不出喜怒,“你现在在家?”
“是的,董事长,我刚到家不久。”许思颖的大脑飞速运转,思考着董事长亲自给她打电话的可能原因。
工作出了重大纰漏?可最近的项目虽然紧张,但她自问每一步都谨小慎微,反复核对。
还是……和今晚的聚餐有关?薛经理他们在董事长面前说了什么?
无数个念头瞬间闪过,让她手心沁出了冷汗。
“方便的话,”杨广财的声音打断她的胡思乱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你现在来我家一趟。地址我让彭姗发到你手机上。”
不是询问,是要求。现在,立刻,去董事长家。
许思颖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她几乎能听到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
“好的,董事长,我马上出发。”她没有任何犹豫的余地,只能立刻答应。
“嗯,路上小心。”杨广财说完,便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
听筒里只剩下“嘟嘟”的忙音。许思颖愣愣地站在原地,手机还贴在耳边,
刚才那短暂的对话像一场幻觉。董事长杨广财,公司最高领导人,
直接给一个基层项目专员打电话,让她深夜即刻去家中见面?
这太反常了,超出了她所有的工作经验范畴。
她猛地回过神,看向餐桌。那碗刚煮好的方便面已经坨了,油凝成了一层薄膜,看上去毫无食欲。
她也彻底没了饿意。手机屏幕再次亮起,是彭姗助理发来的短信,简洁明了地写着董事长的家庭住址,
位于城市有名的顶级豪宅区,后面附了一句“请尽快”。
许思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现在不是慌乱的时候。
她走进卧室,以最快的速度换下居家服,穿上了一件相对正式的衬衫和长裤。
镜子里的自己,脸色有些苍白,眼神里充满了不安和困惑。
她拿起包和手机,冲出家门。电梯缓慢下降,每一秒都显得格外漫长。
她试图理清头绪。董事长亲自召见,而且是如此紧急的方式,绝对非同小可。
最大的可能性,就是工作出了严重问题。她仔细回想最近经手的所有工作:项目数据报表?她核对过无数遍,应该没有问题。项目方案建议?
她提出的风险预警虽然不被薛顺重视,但那是基于数据的客观分析,就算不被采纳,也不至于惊动董事长。
难道……是薛顺他们把项目中的某个问题推到了自己头上?
联想到今晚自己被刻意排除在外的聚餐,这种可能性让她不寒而栗。
走出单元门,夜风带着凉意吹在她脸上,稍微驱散了一些混沌。
她站在路边,急切地挥手拦出租车。这个时间点,车流依然不少,
但空出租车却不多。每一秒的等待都是煎熬。终于,一辆出租车停在她面前。
她拉开车门坐进去,报出那个陌生而昂贵的地址。司机似乎有些惊讶地透过后视镜看了她一眼,
随即发动了车子。车辆汇入车流,窗外流光溢彩的夜景飞速倒退。
许思颖靠在座椅上,心脏依旧跳得很快。她拿出手机,本能地想给某个朋友发条信息倾诉一下,
却发现手指悬在屏幕上方,不知道该说什么。怎么说?
“董事长深夜叫我去他家,我很害怕?”这听起来太像天方夜谭了。
她最终收起了手机,只是茫然地看着窗外。未知的恐惧和对即将面对局面的忐忑交织在一起。
董事长会问什么?她该如何应答?等待她的,会是职业生涯的危机,还是转机?
抑或是,一场她无法理解的风暴中心?出租车朝着城市深处那片静谧而昂贵的区域驶去。
04
出租车驶入一片环境清幽的区域,与外面喧嚣的主干道判若两个世界。
高大的树木掩映着风格各异的独栋别墅,路灯散发着柔和的光晕,路上几乎看不到行人。
车辆在一扇厚重的铁艺大门前停下。许思颖付了车费,深吸了一口气,推门下车。
夜风带着植物清新的气息,却无法平息她内心的波澜。
她走到门禁前,还没来得及寻找门铃,旁边的扩音器就传来了一个干练的女声:“是许思颖女士吗?”是彭姗助理的声音。
“是的,彭助理,我是许思颖。”她赶紧对着可视门禁说道。
“请进。”话音落下,铁艺大门无声地滑开。
许思颖走进去,是一条精心修剪过的草坪小径,通向一栋灯火通明的三层楼房。
房子的外观是现代简约风格,线条利落,在夜色中显得沉稳而气派。
她沿着小径走到入户门前,门已经从里面打开了。
彭姗站在门口,她是一位四十岁左右、穿着得体套装、戴着金丝边眼镜的女性,
神情一如既往的严谨冷静,看不出什么情绪。
“许小姐,请进,董事长在书房等你。”彭姗侧身让开,语气平和,但透着公事公办的效率。
“谢谢彭助理。”许思颖低声应道,脱鞋换上准备好的拖鞋,走了进去。
玄关宽敞明亮,室内是低调奢华的新中式装修,暖黄色的灯光洒在实木家具和浅色地毯上,
墙上挂着几幅意境深远的水墨画,整个空间弥漫着一种安静而庄重的氛围。
但许思颖无暇欣赏,她的神经紧绷着,跟着彭姗穿过客厅,走向走廊深处的一扇双开木门。
彭姗轻轻敲了敲门。“董事长,许思颖到了。”
“进来。”里面传来杨广财的声音。
彭姗推开门,对许思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自己却没有进去的意思,
而是轻轻带上了门,守在了外面。这个细节让许思颖的心又沉了一分。
书房很大,两面墙是顶到天花板的书架,塞满了各种书籍和文件盒。
另一面是巨大的落地窗,深色窗帘拉开了大半,能望见外面庭院里精心设计的景观。
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书香和一丝若有若无的雪茄味。
然而,最让许思颖震惊的,是书房里的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