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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见侄子辞掉公职去私企后,我才明白:为何三无家庭不建议考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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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侄子陈阳把那张签了字的辞职申请书递给我看时,我的大脑有那么几秒钟是空白的。

那张薄薄的A4纸,在我眼里却重如千斤。上面“辞职申请”四个黑体字,像四根烧红的铁钉,狠狠地扎进了我的心里。

为了这份工作,我们全家,不,是我们整个家族,付出了多少心血和期待。整整五年,从他大三决定考公开始,到他去年终于考上我们市里那个清水衙门,这期间的每一分煎熬,每一次喜悦,都还历历在目。我甚至到现在还清晰地记得,去年他拿到录取通知时,我那当了一辈子工人的大哥,我亲哥陈卫军,那个五十多岁、被生活压弯了脊梁的男人,是如何躲在厨房里,一边抽着烟,一边偷偷抹眼泪的。

可现在,仅仅一年,这一切就要被推翻了。

这一切,都要从三个月前的那顿晚饭说起。

第一章

那天是周五,按照我们家的老规矩,周末要一起吃顿饭。我爱人张兰提前炖好了我哥最爱吃的猪蹄,又炒了几个家常菜。五点半,我哥陈卫军和嫂子李秀华就带着陈阳过来了。

我们两家住得不远,一个小区前后楼。这房子,还是当年我们父母单位分的,两室一厅,五六十个平方,住了大半辈子。

“叔,婶儿。”陈阳一进门,还是像往常一样,礼貌地打了招呼,把手里提的水果放在了桌上。

他穿着一身半旧的休闲装,人看着有些疲惫,但精神头还行。自从他去年考上公务员,在我们这个普通的工人家庭里,他就像是那根最挺拔的独苗,承载了我们两代人所有的希望。

“快来,阳阳,坐。”我爱人张兰热情地招呼着,给他拿了双拖鞋。

我哥陈卫军还是老样子,话不多,脸上带着一丝满足的、憨厚的笑。他一辈子在工厂里摸爬滚打,最大的心愿就是孩子能“出人头地”,别再走他的老路。在他看来,公务员,那个“铁饭碗”,就是“出人头地”的最高形式。

饭桌上,气氛一如既往地热烈。我们聊着单位的琐事,邻里的八卦,菜市场的物价。我喝了口酒,夹了一块炖得软烂的猪蹄放进我哥碗里,笑着问陈阳:“阳阳,单位怎么样?领导对你好吧?同事好不好相处?”

这是我每次见他必问的问题。在我心里,这份工作的分量太重了。

陈阳扒拉着碗里的米饭,动作顿了一下,然后抬起头,脸上挤出一个笑容:“挺好的,叔。领导和同事都挺照顾我的。”

我满意地点点头,又喝了口酒,那种自豪感油然而生。我们这样的家庭,没背景、没人脉、没多少钱,我跟我哥都是普通工人,一辈子勤勤恳恳,没干出什么名堂。能培养出一个公务员,这在亲戚朋友里,是能把腰杆挺得笔直的事情。

“那就好,那就好。”我哥陈卫军在一旁附和着,脸上的皱纹都笑开了,“在单位要勤快点,多跟老同志学习,少说话,多做事。”

这是他翻来覆去念叨的“为官之道”,朴素得就像他这个人。

嫂子李秀华则更关心实际的,她给陈阳夹着菜,问道:“阳阳,你那个女朋友小雅,什么时候带回家给我们看看啊?你们处了也快两年了吧。”

提到小雅,陈阳的眼神亮了一下,但很快又黯淡了下去。他含糊地应了一声:“妈,快了,等过段时间吧。”

我察觉到了他情绪的细微变化,但没多想,只当是年轻人工作忙,没时间谈婚论嫁。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饭桌上的气氛逐渐从热烈变得有些沉静。我哥和我都有点喝高了,话也开始多起来。

“想当年啊,”我拍着桌子,感慨万千,“为了供阳阳上那个辅导班,我跟把准备换沙发的钱都拿出来了。你叔呢,更不用说,到处托人给你找资料,比我还上心。好在啊,我们阳阳争气!这口气,算是给我们老陈家挣回来了!”

我哥眼圈有点红,端起酒杯:“卫东,别说了。来,哥敬你一杯。这些年,你对阳阳,比我这个当爹的还上心。”

我跟他碰了一下杯,一饮而尽。那酒火辣辣的,从喉咙一直烧到胃里,也烧得我心里滚烫。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扒饭的陈阳,突然放下了筷子。

他抬起头,看着我们,眼神里有一种我们从未见过的严肃和决绝。

“爸,妈,叔,婶儿,”他深吸了一口气,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像小石子一样,砸在寂静的饭桌上,“我想……辞职。”

“砰”的一声,我哥手里的酒杯没拿稳,掉在桌上,白酒洒了一片。

整个饭厅,瞬间安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

我愣住了,以为自己喝多了,听错了。我掏了掏耳朵,看着陈阳,眉头紧锁:“阳阳,你刚才说什么?叔年纪大了,耳朵不好使。”

嫂子李秀华的脸色“唰”地一下就白了,她嘴唇哆嗦着,看着自己的儿子,像看一个陌生人:“阳阳……你,你别吓唬妈啊,这玩笑可开不得。”

陈阳没有开玩笑。

他看着我们错愕、震惊、难以置信的脸,又重复了一遍,这次声音更清晰,也更坚定:“我说,我想辞职。我已经想了很久了。”

那一刻,我感觉自己心里的那座引以为傲的大厦,被人从地基上抽走了一根最重要的柱子,摇摇欲坠。

第二章

“胡闹!”我猛地一拍桌子,震得碗碟“哐当”作响。酒精和怒火一起冲上了头顶,“陈阳,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辞职?你疯了!”

我哥陈卫军也反应了过来,他那张涨红的脸因为愤怒而显得有些扭曲。他指着陈阳,手都在发抖:“你个小兔崽子!你再说一遍?我辛辛苦苦供你读大学,我们全家勒紧裤腰带支持你考公,是为了让你去辞职的?!”

“我没疯,爸,叔,我很清醒。”陈阳迎着我们的怒火,眼神里没有退缩,只有一种压抑了许久的疲惫,“这份工作,跟我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的?”我质问道,“端茶倒水?写材料?那都是新人必须经历的!哪个单位不是这样?你想一步登天啊?年轻人,要沉得住气!”

这是我的人生经验,也是我一直以来教育他的。我总觉得,只要肯吃苦,肯熬,总有出头之日。

陈阳苦笑了一下,那笑容里满是无奈和苦涩。“叔,不是沉不住气。是……没有希望。”

“没有希望?”这个词像针一样刺痛了我,“什么叫没有希望?旱涝保收,说出去体面,退休了有保障,这还不叫希望?难道非要去那些私企,今天不知道明天在哪儿,吃了上顿没下顿,那才叫有希望?”

“卫东,你先别激动。”我爱人张兰拉了拉我的胳膊,她总是那个试图灭火的人。她转向陈阳,语气温和了许多:“阳阳,是不是在单位受了什么委屈?跟婶儿说说,别憋在心里。”

嫂子李秀华也抹着眼泪,哽咽着说:“是啊,阳阳,有什么事跟家里说,我们一起想办法。可千万别动辞职的念头啊,那可是咱们家几代人都盼不来的好工作啊!”

面对女人们的温情攻势,陈阳的表情松动了一些,但眼神里的坚持却没有丝毫动摇。

他沉默了片刻,似乎在组织语言。

“妈,婶儿,我没受委屈。”他缓缓开口,“我们单位,氛围很好,领导和同事也确实都挺客气的。但是……”

他停顿了一下,像是在寻找一个合适的词。

“但是,那种客气,是带着距离的。我们科室,加上我一共五个人。科长是市里某位领导的亲戚,另外两个大哥,一个是区里某局局长的儿子,一个是家里做生意的,很有钱。还有一个姐姐,她爱人是省报的记者。只有我,是凭着笔试面试第一名考进去的。”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很平静,没有抱怨,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我心里“咯噔”一下,这些情况,他从来没跟我们说过。我一直以为,凭他的笔杆子和聪明劲儿,肯定能得到领导的赏识。

“这……这很正常啊。”我哥陈卫军结结巴巴地辩解道,“哪个单位没几个有背景的?你只要自己干得好,领导不会看不到的。”

“爸,我每天干的活,就是给他们所有人打杂。”陈阳的声音里透出一丝疲惫,“取快递,订盒饭,打印文件,整理会议纪要……这些我都认了,新人嘛。但是,真正能接触到核心业务的机会,一次都没有。每次有什么重要的项目,科长都会直接交给那两位大哥,哪怕他们做得一塌糊涂,最后还得我来加班加点地修改。可最后汇报的时候,功劳都是他们的,我连名字都不会被提起。”

“这……”我一时语塞。这种事,我也有所耳闻,但总觉得是少数。

“还有工资。”陈阳终于说到了最核心的问题,“我一个月,拿到手三千八百块钱。扣掉房租一千二,吃饭、交通、人情往来,每个月能剩下一千块钱,都算不错了。”

“三千八?”嫂子李秀华惊呼出声,“怎么这么少?不是说公务员福利好吗?”

“福利是好,逢年过节发点米面油,食堂吃饭便宜。但是,那些东西不能当钱花啊。”陈阳看着我们,一字一句地说道,“小雅家前几天来人了,她爸妈的意思是,要想结婚,必须在市区有套房子。哪怕是付个首付也行。”

他顿了顿,自嘲地笑了笑:“首付……爸,妈,叔,你们算算,就凭我这一年攒一万多块钱,什么时候才能凑够五十万的首付?五十年吗?”

陈阳的话,像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我们每个人的心上。

是啊,房子。这个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的话题。

我们两家住的都是老破小,根本拿不出多余的钱来支持他。我们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他这份“有前途”的工作上。我们天真地以为,只要他进了体制,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

可是,我们忽略了最基本的一点:时间。

一个没有家庭背景支持的年轻人,想在体制内靠着微薄的死工资攒够一套房子的首付,那几乎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饭厅里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我哥陈卫军低着头,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烟雾缭绕中,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看到他那比实际年龄更苍老的鬓角。嫂子李秀华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无声地滑落。

我心里五味杂陈。我一直引以为傲的“稳定”和“体面”,在残酷的现实面前,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那份工作,确实给了他一个稳定的身份,但也像一个精致的笼子,困住了他所有的可能性,让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青春和爱情,被一点点消磨掉。

“那你……辞职了想去干什么?”我终于开口,声音有些沙哑。我的怒气,不知不觉间,已经被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所取代。

陈阳似乎没想到我会这么问,他愣了一下,随即眼中重新燃起了光芒。

“叔,我大学同学,在上海一家互联网公司。他邀请我过去,做新媒体运营。他们公司刚拿了融资,发展很快。他跟我保证,只要我肯干,试用期工资就能有一万五,转正后会更高,还有项目分红。”

“一万五?”这个数字,像一颗炸雷,在我们这个小小的饭厅里炸响。

那几乎是陈阳现在工资的四倍。

我看着侄子眼中闪烁的光芒,那是一种对未来的渴望和信心,是我在他脸上很久没有看到过的神采。

那一刻,我心里坚守了几十年的那套关于“稳定压倒一切”的价值观,第一次,出现了裂痕。

第三章

那顿不欢而散的晚饭后,我们家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冷战状态。

我哥和我嫂子整天唉声叹气,变着法儿地给陈阳做思想工作。从亲情绑架到未来恐吓,能用的话术都用上了。但陈阳就像是铁了心,油盐不进。他不再跟我们争辩,只是沉默地听着,然后回到自己的房间,关上门。

我私下里找他谈过两次。

第一次,我试图用我的人生经验去说服他。我坐在他房间那张吱呀作响的旧书桌前,语重心长地对他说:“阳阳,叔知道你心里有委屈。但是人生在世,哪有不受委屈的?体制内是熬资历的地方,你现在年轻,多干点活是应该的。等你熬个几年,情况就不一样了。你看咱们楼下那个老王,不也是熬了二十年,现在当上个小科长,日子过得多舒坦。”

陈阳当时正在电脑前修改一份简历,他停下手中的动作,转过身看着我,很认真地问:“叔,那老王家的儿子结婚,是不是老王给他全款买的房和车?”

我被他问得一愣,点了点头:“是啊,他家条件好。”

“那我们家呢?”陈阳继续问,“我们家有什么?叔,我不是不想熬,我是熬不起。小雅等不了我十年二十年,我爸妈的身体也等不了。我不想等到有一天,家里急用钱的时候,我这个所谓的‘国家干部’,连几万块钱都拿不出来。”

他的话像一把锥子,句句扎在我的心窝上。是啊,我们家有什么?除了一身还不完的“人情债”和还不清的房贷,我们一无所有。我们所谓的“三无家庭”——无权、无钱、无人脉,在现实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我哑口无言。

第二次,我换了个策略。我不再跟他讲大道理,而是跟他算经济账。

“阳阳,你去上海,一万五的工资听着是多。可你想过没有?上海的消费多高?房租、吃饭、交通,样样都是钱。而且私企不稳定,说裁员就裁员,到时候你怎么办?你现在这份工作,虽然工资低,但它稳定啊!公积金、医保都是按最高标准交的,以后你看病、养老,都有保障。这笔账,你得算清楚!”

陈阳笑了,那笑容有些无奈。

“叔,你说的这些,我都想过。”他说,“我算了笔账。我在老家,一年攒一万五。我去上海,就算消费高,我省吃俭用,一年最少能攒下十万。我用五年时间,就能攒够五十万首付。可是在老家,我需要三十多年。三十多年后,我都快退休了,这房子还有什么意义?”

他打开手机,给我看了一个文档,里面是他做的详细的预算和职业规划。从短期目标到长期发展,从技能提升到行业前景,条理清晰,逻辑严密。

我看着那份文档,心里百感交集。我发现,我眼中的这个孩子,早已不是那个需要我们为他规划未来的少年了。他有自己的思想,自己的判断,对自己的人生有着比我们更清晰的认识。

而我们,却还固执地想用我们那套陈旧的、早已被时代淘汰的观念去束缚他。

“叔,我不是在否定你们。”陈阳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语气放缓和了一些,“我知道,你们是为我好。你们经历过那个动荡的年代,所以把‘稳定’看得比什么都重要。我理解,也感激。但是,时代变了。”

“现在这个时代,最大的稳定,不是一份永远不会失业的工作,而是你走到哪里都饿不死的能力。在那个单位里,我每天都在重复着没有价值的劳动,我的专业能力在一天天退化。再过几年,我可能就真的除了端茶倒水,什么都不会了。到那个时候,我才是真正的没有了任何抵抗风险的能力。”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

“叔,我不想在我五十岁的时候,回望我的一生,发现自己只是一个在单位里混吃等死、毫无价值的人。我想去闯一闯,趁着还年轻。”

那一刻,我看着他不算高大但异常坚毅的背影,忽然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心酸和愧疚。

我们总以为是为他好,把我们认为最好的东西——那个“铁饭碗”,硬塞给他。却从未真正地问过他,他想要的是什么。我们用我们的爱,给他打造了一个我们认为安全的港湾,却也可能因此扼杀了他去看更广阔大海的可能。

那次谈话后,我沉默了。我不再劝他,也不再反对。

我哥和我嫂子看我态度转变,急得不行。我哥甚至在一次喝醉后,指着我的鼻子骂我:“陈卫东!你是不是傻了?阳阳不懂事,你也跟着他一起疯?那是铁饭碗啊!咱们老陈家祖坟冒青烟才得来的!就这么扔了,你对得起咱爸咱妈吗?”

我没有跟他吵,只是默默地给他递上一杯水,说了一句:“哥,或许,我们都错了。”

第四章

真正的转折点,发生在一个月后。

那天晚上,我嫂子李秀华突然心脏不舒服,胸口疼得厉害,呼吸都困难。我哥吓坏了,赶紧打了120。我和张兰也急急忙忙地赶了过去。

到了医院,一番检查下来,医生说情况比较紧急,是急性心肌梗死,需要立刻做心脏支架手术。

“准备一下钱吧,手术费加上后期治疗,先准备十万块。”医生表情严肃地对我们说。

十万。

这个数字像一座大山,瞬间压在了我们所有人的心头。

我哥当场就懵了,他站在缴费窗口前,翻遍了身上所有的口袋,掏出了一堆皱巴巴的零钱和一张只有几千块存款的银行卡,脸上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绝望和无助。

“我……我没那么多钱……”他喃喃自语,声音都在颤抖。

我赶紧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哥,别急,我这有。”

我把我的银行卡递给他,里面是我和张兰攒了小半辈子的积蓄,一共七万多块,原本是准备留着养老的。

“还差三万……”我哥看着我,眼圈红了。

就在我们一筹莫展的时候,陈阳从外面冲了进来。他显然是刚从单位赶过来,还穿着那身不合身的制服,额头上全是汗。

他了解情况后,二话不说,拿出手机就开始打电话。

“喂,浩子,我妈住院了,急用钱,你那方便吗?先借我两万,下个月发了工资就还你……”

“喂,李哥,我是陈阳……对,我有点急事,想跟你借一万块钱……”

他一连打了四五个电话,都是他的大学同学和朋友。他的声音很平静,但我们都能听出那份平静下的焦急和窘迫。

挂了电话,他对我们说:“爸,叔,钱凑够了,我同学马上转过来。”

那一刻,我看着站在医院走廊惨白灯光下的陈阳,他一手拿着手机,一手紧紧攥着拳头,那个曾经在我们眼中还是个孩子的侄子,在这一刻,仿佛瞬间长大了。

而我,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我哥,一个快六十岁的父亲,在突如其来的变故面前,却显得那么的无力。我们引以为傲的“稳定”,在十万块的手术费面前,脆弱得像一张纸。

嫂子的手术很成功。

那天晚上,我们守在病房外。我哥蹲在墙角,抱着头,沉默了很久很久。

最后,他站起身,走到陈阳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沙哑着嗓子说:“阳阳,是爸没本事。”

陈阳摇了摇头,扶着他坐下:“爸,别这么说。”

“你辞职的事……”我哥顿了顿,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说出那句话,“你自己决定吧。爸……不拦你了。”

陈阳猛地抬起头,看着他爸,眼眶瞬间就红了。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那一夜,医院的走廊很长,也很安静。我看着这对父子,一个在生活的重压下提前苍老,一个在现实的逼迫下被迫成长。我忽然明白,我们这些做长辈的,总想给孩子一个确定的、安稳的未来,却忘了,真正的未来,是他们自己去创造的。我们能给的,不应该是束缚,而应该是支持和理解。

我们所谓的“三无家庭”,最缺的不是钱,也不是人脉,而是那种敢于打破现状、去追求更多可能性的勇气。因为我们一无所有,所以我们输不起,所以我们把“稳定”当成了唯一的救命稻草,死死抓住不放。

可是,这种“稳定”,有时候恰恰是最大的不稳定。它会消磨你的斗志,钝化你的能力,让你在面对真正的风险时,毫无还手之力。

就像这次,如果不是陈阳那些在外面闯荡的同学,我们可能连手术费都凑不齐。

第五章

嫂子出院后,陈阳正式提交了辞职申请。

那一天,他把签好字的申请书拿给我们看。我哥默默地看了一眼,什么也没说,转身进了厨房。我知道,他心里还是舍不得,但更多的是无奈和接受。

我接过那张纸,反复看了很久。

我仿佛看到了侄子在那个压抑的办公室里,日复一日地重复着琐碎的工作;看到了他在面对高昂的房价和女友家人的期望时,那份深深的无力;也看到了他在医院走廊里,为了凑齐手术费而焦急打电话的身影。

我把辞职信还给他,郑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阳阳,想好了,就去做。家里有叔在,别怕。”

陈阳的眼睛里泛起了泪光。

他去上海的前一天,我们两家又聚在一起,给他践行。

饭桌上,没有了之前的争吵和压抑,多了一份凝重和期盼。我哥亲自下厨,做了一桌子陈阳爱吃的菜。他不停地给陈阳夹菜,嘴里还是那几句翻来覆去的话:“出门在外,要照顾好自己,别不舍得吃,也别不舍得穿,钱不够了就跟家里说……”

说着说着,这个坚强了一辈子的男人,眼圈又红了。

陈阳一边点头,一边往嘴里扒饭,眼泪混着米饭,一起咽了下去。

第二天,我们全家去火车站送他。

看着他背着巨大的双肩包,拖着行李箱,汇入熙熙攘攘的人潮中,我的心里既酸楚,又有一丝欣慰。

他选择了一条更艰难,但也可能更宽广的路。未来会怎样,谁也说不准。但至少,他为自己的人生,勇敢地争取了一次。

陈阳去了上海后,一开始的日子并不好过。

他每天加班到深夜,住在公司附近租的一个小隔间里,忙得连跟我们视频的时间都没有。每次打电话,他都只是报喜不报忧,说自己一切都好,让我们放心。

但我们从他日渐消瘦的脸庞和越来越重的黑眼圈里,能看出他有多辛苦。

我哥和我嫂子嘴上不说,但心里的担心一天都没少过。我哥甚至有好几次都念叨着:“要不,还是让他回来吧,大不了咱们再想办法……”

每次,我都会劝他:“哥,让他自己闯吧。他还年轻,吃点苦是好事。”

时间就这么一天天过去。

大概半年后,情况开始有了变化。

陈阳在一次项目里表现出色,提前转了正,工资也涨到了两万。他第一次用自己挣的钱,给我们两家都换了新的空调。虽然只是小小的改变,但对我哥和我嫂子来说,意义非凡。他们脸上的愁云,终于散去了一些。

又过了一年,陈阳因为能力突出,被提拔为项目小组的负责人,手下开始带团队。他的年薪,加上项目分红,已经远远超出了我们的想象。

去年过年,他回来了。

不再是那个穿着半旧休闲装,一脸疲惫的青年。他穿着得体的风衣,整个人显得自信、干练,眉宇间多了一份从容和担当。

他给家里每个人都带了礼物,给我哥买了一台全自动的按摩椅,给我嫂子买了一条金项链,也给我和张兰准备了厚厚的红包。

最重要的是,他告诉我们,他已经在上海周边的一个城市,付了房子的首付。虽然不大,但总算有了一个属于他和女朋友小雅的家。

那天晚上,我们家的那张旧饭桌上,又一次摆满了丰盛的菜肴。

我哥喝了很多酒,他拉着陈阳的手,翻来覆去就说一句话:“好,好,好……”

我看着眼前的侄子,再回想起两年前那个坚持要辞职的夜晚,心中感慨万千。

第六章

年后,陈阳回上海前,特意找我单独聊了一次。

我们没在家里,而是在小区楼下的那片小花园里。冬日的阳光暖洋洋地洒在身上,驱散了些许寒意。

“叔,谢谢你。”陈阳开门见山,语气很诚恳,“当初如果不是你最后松了口,我可能没有勇气走出那一步。”

我摆了摆手,自嘲地笑了笑:“谢我什么?我当初也是最反对你的那个人。说起来,该说谢谢的是我。是你,给我这个老古董上了一课。”

陈阳也笑了。

我们沉默地走了一会儿,看着花园里那些光秃秃的树枝,在阳光下勾勒出苍劲的轮廓。

“叔,其实我那时候辞职,还有一个原因,没跟你们说。”陈阳忽然开口。

我有些好奇地看着他。

“我们单位里,那个家里做生意的同事,人其实不坏。有一次我们一起加班,他跟我聊了很多。”陈阳回忆道,“他说,他来这里上班,纯粹是为了混个身份,方便他爸在外面谈生意。他每个月三千多的工资,还不够他一天的零花钱。他说,我们这种没背景的,想在这里出头,比登天还难。唯一的出路,就是找个有背景的老丈人。”

我心里一沉。

“他说,‘陈阳,你是个聪明人,也是个能干事的人。但这里不适合你。你在这里待下去,就是浪费生命。你会被这个环境磨平所有的棱角和锐气,最后变成一个你自己都讨厌的人。’”

陈阳转过头,看着我,眼神里有一种超越他年龄的成熟和清醒。

“叔,我当时听完他那番话,一晚上没睡着。我害怕。我真的害怕自己会变成他说的那种人。每天上班一杯茶,一张报纸看一天,为了几块钱的福利跟同事勾心斗角,为了一个不痛不痒的表扬沾沾自喜。然后眼睁睁地看着房价越来越高,看着父母越来越老,看着自己喜欢的人离自己越来越远,而自己却无能为力。”

他的话,像一把小锤子,轻轻地,却又无比沉重地敲打着我的心脏。

我忽然意识到,我们这些长辈,为什么会拼了命地想让孩子考公。

因为在我们的人生经验里,体制内,是我们这种普通人能够得着的、最安稳的“天花板”。我们自己吃了一辈子没背景的苦,所以希望孩子能进入一个相对公平、有规则可循的系统里,至少能保证一个安稳的下半生。

我们错了吗?

从我们的角度看,没错。我们的初衷是爱,是保护。

但我们忽略了,这个时代对“安稳”的定义,已经变了。

对于我们这一代人来说,“安稳”意味着不失业,有饭吃。但对于陈阳这一代年轻人来说,真正的“安稳”,是一种能够应对未来各种不确定性的能力,是一种能够给家人提供更好生活、实现自我价值的底气。

而这种底气,对于一个“三无家庭”的孩子来说,在那个一眼望到头的体制内,是很难获得的。

因为体制内的资源和机会,往往是有限的,并且在很大程度上,会向那些本身就拥有资源的人倾斜。一个普通家庭的孩子进去,没有助力,没有试错成本,每一步都走得如履薄冰。他微薄的工资,甚至无法支撑他在这个城市里体面地生活,更别提买房结婚,赡养父母了。

那份看似稳定的工作,实际上是以牺牲他未来几十年的发展可能性和巨大的机会成本为代价的。

这才是“三无家庭不建议考公”的真正内核。不是说公务员不好,而是对于那些一无所有、只能靠自己的年轻人来说,市场化的私企,虽然充满了风险和不确定性,但它也提供了更多的可能性和更快的上升通道。在那里,你的努力和能力,更有可能被直接兑换成实实在在的物质回报。

而这份物质回报,恰恰是“三无家庭”最需要、也最能带来安全感的东西。

“叔,我知道我爸心里一直有个疙瘩。”陈阳轻声说,“他总觉得,我辞职,是打了他的脸,让他没法在亲戚朋友面前抬头。”

我叹了口气:“你爸那个人,好面子。不过他现在想通了。你过得好,比什么面子都重要。”

“嗯。”陈阳点点头,“等我过两年,把新房装修好了,就把他们都接过去住。到时候,也请你和婶儿常去。”

“好,好。”我笑着答应,眼角却有些湿润。

看着眼前这个已经能为整个家庭遮风挡雨的侄子,我由衷地感到欣慰和骄傲。

我终于明白,真正的家庭希望,不是一份体面的工作,一个好听的头衔,而是家里能有一个敢于担当、勇于拼搏、并且有能力去应对生活风雨的年轻人。

至于那条路是通往体制内,还是通往市场,其实并没有那么重要。重要的是,那条路,必须是他们自己选择的,并且能让他们看到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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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10-09 12:19: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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体坛小李
2025-11-05 13:48: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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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11-04 19:48: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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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10-10 10:54: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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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11-05 07:22: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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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11-03 22:06: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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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11-05 10:06: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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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11-03 23:28: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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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11-04 16:37: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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